8、凶名
烛光被风吹动,安国公主笑了一下。“那我该谢谢你。”
刘章狐疑,手中剑紧握,“殿下当真要反?”
安国公主微微笑着,“是你要反。”
刘章皱眉。有什么不对。
果然,他瞧见安国公主转过头瞧着唐毅,“你协助他反。”
唐毅长得五大三粗,此时却抖着唇久久不敢言语,亦不敢直视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无视直指她咽喉的剑,从容起身,“念你从前鞍前马后,有劳有功,我会留你全尸。”
唐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地面。
刘章几乎要被他的懦弱气笑了,“唐毅,唐以恒,我算是看错你了!”
剑柄被他握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就算你是威名在外的安国公主,在我兴丰城,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走出去?”
安国公主再次无视他,微微歪着头问唐毅,“我有些想不通,你跟着他造反,能有什么好处?”
唐毅抖成筛糠,却始终一言不发。
安国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你离开太久,是不是已经忘记我当初的凶名?”
她话音刚落,刘章只觉眼前一花,手掌一麻,手中剑已落在她手上。
他心中顿时一惊,从前听闻关于安国公主的种种传言纷纷浮上心头。
有人说,安国公主是天命安定大庆之人,身带祥瑞,辅佐大庆帝王平定战乱。
有人说,安国公主来历成迷,身带杀戮,妖祸之相,永世孤鸾,靠近她的人不得善终。
他望着眼前容颜俏丽、脸色淡然的女子,怎么都想象不到这是令四海闻风丧胆的战场杀神?
然而下一瞬,安国公主手起刀落,带起一连串鲜血,洒在素色的灯笼之上,平添几分鬼魅。
唐毅惨叫声响起,他的手掌被安国公主活生生削掉了一层皮。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唐毅这个汉子都止不住哀嚎。
安国公主微微蹙眉,剑尖朝下,长叹一声:“唉,怪我刚说了要留你全尸。”满是遗憾,仿佛在说晚饭没鱼,食难下咽。
刘章被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凶狠微微震慑,空荡荡的手心无不在提醒着他,安国公主倘若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终于染上颤音,“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国公主轻飘飘瞥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死死咬着牙不将痛楚呼出声的唐毅,问道:“被你们私吞的修筑堰河款项可还有剩余?”
刘章微怔,“你……你不问我们为何要反?”这难道不该是重点吗?
“造反需要理由吗?”安国公主从容笑着,“无非是佞臣当道,皇帝昏庸,民不聊生。大庆开国皇帝不就是因此号称自己顺应天命,揭竿而起吗?”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这般让人觉着不爽?
“所以,你们私吞的款项可还有剩余?”
刘章不知道她为何要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却还是摇了摇头,“你既然知晓我们在望江府养了私兵,就该知晓养兵费钱,那些银子早就没了。”
安国公主脸上的失望顿时显而易见。
刘章有一瞬间止不住怀疑,这位传闻中的安国公主,不会就是想趁着机会,打打秋风?
失望至极的安国公主对外招了下手,门外守着的兵士立马进屋。
她朝刘章和地上的唐毅抬了抬下巴,“收监,听从钦差发落。”
说完,转身就要走。
“殿下!”
安国公主顿住脚步。
身后,唐毅左手死死捏着被削掉一层皮的手,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淌落下来。“殿下贵为大庆守护神,为大庆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因为手掌疼痛难忍,他强忍着疼痛继续道:“小皇帝却听信小人谗言,收缴殿下兵权,殿下心中难道不怨吗?”
当日小皇帝收回安国公主手中兵权,令其在锦绣长安城不得私自返回西北军营。消息传来,唐毅等一众旧部心中愤恨难以言说。
安国公主转身,眼神有点儿莫名其妙,“为何要怨?”
唐毅悲愤,“殿下是先皇亲封的安国公主,手掌大庆兵权,小皇帝却不问缘由就让殿下交出兵符……”
“那又怎样?”安国公主打断他的话。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兵符不过是死物,交不交出去有和区别?”
有兵符能号令大庆三军,区别大着!
“有我在,我便是大庆的兵符,还要什么死物?”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唐毅死死盯着她眼睛,发现她说的就是心底的实话。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的确,安国公主调动大庆兵马,何时曾用过所谓的兵符?
对大庆而言,她便是活兵符。
安国公主一出,军心安定,四海皆惧。
有没有兵符又有什么区别?
唐毅颓然倒地。
安国公主再无留恋,径直出了府门。
知府门外,方镜辞带着一队人马,瞧见她安然无恙出得府来,紧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微微松开。
“殿下。”
他行礼。
安国公主应了一声,“方大人辛苦了。”
方镜辞浅笑,“殿下客气了,景之不过在外戒备着,并未帮上什么忙。”
“方大人才是客气,倘若没有方大人的信,唐毅也不会匆忙带兵前来。”安国公主抿了抿唇,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接下来便交给方大人了。”
留下这句话,安国公主衣袖轻甩,就此离开,倒是真的对南郡水患一事不闻不问,全权交由方镜辞这个钦差处理。
只是方镜辞瞧着她背影,倒是瞧出了几分她那份不怎么美丽的心情。
来此之前,安国公主虽不曾言说,但眼眸好似含着亮光,兴致勃勃。这会儿背影却无端萧瑟,像极了没要到糖葫芦的孩子。
他敛眉稍微一琢磨,顿时明了——只怕是安国公主并未得到刘章他们私吞的剩余银两。
无奈地笑了笑,他吩咐人进驻查封知府府衙。
南郡水患一事很快查明真相。皆因刘章与唐毅勾结,私吞修筑堰河堤坝款项,致使堤坝常年无修,这才遇水决堤,引发水患。
方镜辞将水患缘由写进奏折送回长安城,然后开粮赈灾,救助灾民。
安国公主的失落在第二天早上便消失无踪,着人彻查望江府的私兵。
“刘章一介书生,就算有造反的念头,也没这个本事。他跟唐毅背后定有其他人。”安国公主瞅着这段时日方镜辞查到的刘、唐二人勾结证据,淡淡说道。
方镜辞也想到了,但他比安国公主想的多了一点,“只怕这次又是殿下的无妄之灾。”
安国公主疑惑,“嗯?”
果不其然,长安很快传来消息,御史台参了安国公主一本,理由是她纵容手下,屯养私兵,意图谋反。
安国公主长叹一声,“果然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