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岁三沉默片刻，停下了书写的动作。

关于『制约』的回复——

他略显清冷的眼神轻飘飘落在狐之助身上。

“你不知道『制约』？”

“哎？”狐之助本来不觉得这很重要，“我应该知道吗？”

土方岁三面无表情。

也不是应不应该让人知道的问题，只是时政对他的『制约』，不算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况且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应该会对时政方比较有利。

然而时政连一部分自己人都没有告诉。

土方岁三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扫过狐之助呆住的傻狐狸脸。

这么一想，时政或许是在向他示好。

有如果还用得上他、就不能彻底得罪他之类的理由，所以正在恩威并施吧。

狐之助被他盯得发毛。

审神者大人喜怒不形于色，不会把目的和想法摆在脸上，是个很难揣测的人……

它可完全理解不了审神者大人的想法！

狐之助把资料堆到书桌上，疑惑地问：“土方大人，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土方岁三打开文件夹。

“不，『制约』是我与他们的一个约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

狐之助没那么乐观：“但是是强制执行的……审、土方大人要是违反了约定会有危险吗？”

“他们提出的约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是合理的要求，我没有要违反的意思。”

青年一面组织着措辞，一面往文件上签字，他手中钢笔的墨水恰巧在这时用尽了。

狐之助立马贴心递上墨水瓶。

土方岁三拧开钢笔，在狐之助的注视下停顿了几秒，接着说：“不过关系到那振刀，时之政府可能会谨慎一些。”

审神者大人提到那振刀，它立刻就明白了在说什么。

小狐狸震惊：“您说——那振刀？！”

它原本还以为关于那振刀的事情，是审神者大人绝不想提及，更不想听人议论的禁忌。

初始刀殿下一到本丸，狐之助就此事和他商量过。他们约定好关于那振刀，审神者大人不在他们面前主动提，那么他们即使好奇也不能主动去问。

“『制约』和土方大人的那振刀有关，”狐之助摇摇尾巴，“和您的『一文字』有关？”

土方岁三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就是关于菊一文字。”

『一文字则宗』，狐之助当然认识这位付丧神，他是时之政府派遣到审神者本丸，帮助审神者完成特命调查任务的政府监察者。

狐之助说：“特命调查任务有些困难，一般的新人不会接，所以我很少见到新任审神者拥有这把刀。”

“嗯，这把刀是时之政府赠予的。”

嘛，狐之助猜也是这样。

毕竟，一文字则宗和新选组，应该能算有某种特别的因缘。

很久以前，新选组有一位年轻的天才剑士，传说一文字则宗曾经是他拥有的刀。【注1】

传说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不是，时之政府把这振刀送给成为审神者的土方岁三，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在里面吧。

审神者大人接受了时之政府的赠礼，恐怕也正因为如此，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给时之政府。

『制约』就是那个代价。

土方先生从一文字则宗中得到了什么？狐之助很想这么问。

可要真是这样，那就完全冒犯了审神者大人，肯定是不行的。

为什么非得是一文字则宗，而不是天才剑士的另外两振刀剑，或者是土方自己的刀剑呢……

虽然狐之助不明白审神者大人得到了什么。

不过，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所以审神者大人才会甘愿定下束缚他的约定，乖乖担任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吧。

-

天守阁外传来雨打在伞面的噼里啪啦声，和鞋跟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至近，一直到廊下才停住，随后伞被收了起来。

“唰拉”一声，门被拉开了。

“土方先生，狐之助你也在这里呀，我回来了哦~”

围着红色围巾的漂亮少年，抱着几个文件袋兴致冲冲地进来了。

狐之助冲过去欢迎他：“加州殿下！”

少年刚从外面回来，半边袖子和头发都被雨打湿了，发梢还在往外滴水。

湿掉的发梢贴在脖子上有些发痒，少年抬手扯掉绑着辫子的发绳，随意整理了一下。

他不满地抱怨：“这样的天气出门果然很讨厌，不管哪个方面都是。”

纸质的文件袋一直被他护在怀里，在大雨中闯了一趟都好好的。

狐之助安抚地笑了笑。

初始刀殿下之所以愿意在他讨厌的雨天出门，是因为受到审神者大人的托付，去见了现世政府与他们对接的人员，办理在现实生活所需要的各种手续。

『特殊审神者』要在现世活动，必须拥有现世政府提供的身份证明和活动许可书。

身份证明，主要是避免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在现世成为黑户。

而活动许可书，在规定允许的范围内，能让政府给予『特殊审神者』一定程度的权限和帮助。

少年将那些“政府部门开出的重要证明”交给土方岁三。

“东西都在这里，土方先生，走这一趟我可是很努力的，要好好夸奖我哟~”

土方岁三微微点头：“辛苦你了，加州。”

“明明都说了叫我清光就好，叫加州多生疏啊，”加州清光皱眉，“土方先生真是死脑筋。”

土方岁三看着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皱眉时的语气，简直和当年那个冲他说“我叫‘宗次郎’不叫‘宗次’！”的孩子一模一样。【注2】

土方岁三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加州清光：“……”哎？！！

付丧神震惊。

那个土方先生！

那个以不近人情、冷血冰山做卖点的土方先生！

刚才摸了他的脑袋？！

他和从刚才开始就仿若隐身的狐之助对视，一人一狐的表情都很扭曲。

“清光，横滨这边的异能特务科，有对我们的存在提出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土方岁三撕开文件袋的密封条，如少年所愿换了个称呼。

“……啊，那个，”加州清光愣了一下，“因为我们现在在横滨，所以直属异能特务科，由异能特务科管辖。但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说，其实对我们这些人的管辖工作本应交给『Scepter4』负责。所以有些证件、比如说护照要起作用，需要他们的室长签字——”

他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土方岁三没怎么听懂：“『Scepter4』？”

付丧神解释道：“『Scepter4』全名『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是政府直辖的部门，与时之政签订协议的好像就是东京那边的大人物，据说『Scepter4』的室长……”

“『Scepter4』的现任室长，宗像礼司，”加州清光努力组织语言，“他是一位王权者。”

“王权者？”

“对哦，『Scepter4』管辖所有以特殊途径来到这个国家的『异能人士』，”加州清光摊手，“土方先生在他们、在那位身为国家精英的室长大人眼里，表面上的身份就是特殊异能人士哦，他似乎对土方先生很感兴趣，以后免不了要和那位打交道的。”

土方岁三说：“等去到东京，再商量关于这个人的事。”

“我明白了，不过土方先生，那个人最近很忙——”

付丧神接过狐之助递来的毛巾，擦干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

“身处东京的某位王权者刚经历过更新换代，他肯定没办法在这时候离开东京。”

“更新换代？”

“对哦，某位『王』，虽然东京还有咒术师什么的。不过在横滨，除了当地的Mafia，种田长官还提了一个人。”

再接下去就涉及到了另一种概念，比起用语言来解释，调出资料可能会让土方先生了解得更快。

加州清光点开手机里异能特务科的人发他的电子扫描件，拿给土方岁三看。

那份电子扫描件似乎很古老脆弱，在文件呈现灰黑色的纸页中，土方岁三先是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不过与其说那是一名男人，不如称他为少年更加恰当。

照片里，那个少年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右眼缠着绷带，微微侧身，所以照片只拍到了他缠绷带的半边脸和后背，看不清全貌。

付丧神介绍道：“太宰治，世界上仅此一位的『反特殊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