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谢遥一瞬间清醒了。
不清醒不行,窗外那花团锦簇之中,一条鲜亮的大横幅几乎堵在眼前,七色蚕丝织就的彩缎,上书一行大字:【沈昙少主,我心悦你!】
字倒是龙飞凤舞,最后还缀着寥寥数笔描画的一个笑脸,就是被风吹歪了,有点皱。
“抓住他!”
“干掉他!”
“此乃皇极宗重地,青岚子弟与狗不得入内!”
“撬墙角的狗贼吃我一剑!少夫人是属于大家的!”
窗外各色灵光流窜,喊声震天。
谢遥眯缝眼睛,仔细辨认片刻,初步判断是一人奔逃,百人追杀——前方奔逃那人瘦瘦高高,一身青衣,远远望去俊俏又利落,甩袖间青光四溢,好似一根翠竹。
这“翠竹”身法倒是不俗,在数尺之地御空腾挪,身影蹁跹,仿佛一个随风飘荡的风筝,后方追杀的上百皇极弟子左右包抄,偏偏只能围住一片残影。
他们奈何不得对方分毫,便只能任凭对方高举彩旗,扬着嗓门,大喇叭一般喊个不停:“沈昙少主,沈昙少主,我心悦你,我心悦你!皇极宗阎铭冷情冷性,绝非良缘,优质道侣选青岚,优质道侣选青岚!”
谢遥:“……”
这菜市场“通通都两块”一般的口气,听得谢遥头皮发麻。
少年反手将窗“啪”一声关紧,慌忙扒拉系统:“504快,外面那白痴哪来的?”
虽然谢遥顶替了沈昙的身份,但出于人道主义原则,原主的记忆不会对他开放。
这时候就需要系统出马了。504掏出面板,噼里啪啦输入一长串代码:“那人是李犹青,青岚宗少宗主。”
谢遥:“他跟沈昙什么关系?”
系统瞅着一片空白的屏幕:“跟沈昙的关系……没有关系啊遥遥,他们两人从未见过面。”
没有关系。
从未见过。
谢遥牙根都疼了:“从未见过,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场闹剧?”
系统耷拉着耳朵,茫然无措:“这……”
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响亮,谢遥心知不能再任由事情发酵下去,只好愤愤咬牙,一掌推开房门。
外面那抹青光刚好从屋檐下掠过,一个纵身,稳稳停在谢遥身前。这人远看清瘦,近看更是清癯如一根长竿,鹳骨瘦削,肤色甚浅。
李犹青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冲谢遥施了一礼:“沈少主,你可算愿意见在下一面了。”
谢遥眼角微抽。
是啊,再不出来,这屋顶怕是都要被你们掀了。
昨夜本就劳思过度,几乎没能阖眼,此刻谢遥站在房门前,瞌睡如浪潮般一茬一茬地上涌。
他勉强勾起唇,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久闻青岚宗李少主英姿潇洒,如今一看,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潜台词:不认识你,少套近乎!
李犹青却似是毫未领悟谢遥的潜台词,依旧笑容灿烂,修长手指从储物戒上轻轻一抹,掌中立即出现一大捧火灵花,金纹蔓延,碎光蹁跹。
“沈少主,今日虽是初见,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啊对了,昨日你我在仙缘大会上见过一面,仔细算来,已经不能算是初见。只不过昨日大会上,沈少主眼里只有阎铭,或是未曾将我放在眼里,我却对沈少主……一见钟情啊。”
青年举起手中花束,冲谢遥微微俯首,浅褐色瞳孔中碎光摇曳:“沈少主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谢遥:“???”
这段台词竟该死的熟悉。
谢遥绷住微笑,忍住一脚踹在眼前人脸上的冲动,语气委婉道:“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李犹青笑道,“我正是听说沈少主心仪之人冷心绝情、天煞孤星,绝非良配,这才鼓起勇气,前来向沈少主求婚的。”
谢遥:“……”
这句也抄?
那你下一句是不是要代表青岚宗,投靠……啊不,结盟梦欢宗?
谢遥眉头微蹙,有些绷不住了:“李少主,你的求婚可真是缺了些诚意。”
连句自己的台词都没有,简直不要太敷衍。
李犹青的笑容纹丝不变:“哦,哪里缺了诚意?”
他侧身一指:“这火灵花是刚从百花谷中购来的,灵露未干,为了赶上清早第一缕晨光,我付了平时双倍的灵石。”
双倍灵石……
旁边响起一片痛心疾首的抽气声。
谢遥非常能理解那种心情,类似前世看富二代点美钞烤烧烤的心情……算算这些火灵花需要的灵石数,他也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犹青又指指自己:“为了让沈少主醒来后第一眼便能看到我的告白,我在百人围堵下逃窜了小半个时辰,心力俱瘁。”
这话就有些假了,搭配他好整以暇的平静表情,分分钟勾起了旁边弟子的怒火,有人尖嗓嚷嚷:“喂小子,你——唔!”
“别说了!”另一人气急败坏,捂住他的嘴,“还嫌不够丢人么?”
上百人围堵一人,追了小半时辰,一无所获——虽说没有核心弟子出手,可皇极子弟人人心高气盛,谁也不觉得自己比青岚少宗主差,如今被人耍得团团转——简直把皇极的脸都丢尽了。
李犹青对周边弟子充满怒气的目光视若无睹,扬手扯了扯横幅,面露骄傲之色:“还有这七彩锦,昨夜我亲手织就,一针一线,都灌注着我对沈少主一腔真情。阎铭可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谢遥惊呆了。
大哥,好歹是一宗少主,大庭广众之下显摆针线活,你不要面子了?
“面子算什么。”
似是看穿了谢遥的想法,李犹青微扬下颚,做翩翩君子之态:“跟沈少主比起来,世上一切虚名都如镜里看花、水中望月,真真不要也罢。还有……”
“等下!”
谢遥右眼皮跳个不停,忙打断他,“李少主,我们大概有些误会——请进来谈。”
……
李犹青踏入谢遥房门的那一刻,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上,窗棂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响动,被人重重拍下。
屋内充满了低气压。
仿佛浓云聚拢,山雨欲来。
数息之后,阎铭推开房门。
他挥手招来一个下仆,沉声道:“青岚宗的少宗主何时来了皇极?”
下仆被他浑身冷气吹得一个哆嗦,忙俯身:“是昨夜来的,连夜上了皇极峰,说是带来了青岚宗宗主的重要口信。”
“重要口信?”
阎铭扫出一计眼刀:“青岚向来与皇极暗中较劲,两宗已经数年没有密切来往,哪来的重要口信。”
下仆额头渗汗:“这、这……我也不知。见过宗主后,宗主见时辰已晚,就把人安排在了客房,可谁知……”
谁知这人竟胆大包天,看上了少……准少夫人。
虽然阎铭还没有正式承认,但在下仆与皇极弟子一众人眼中,谢遥已经算是大半个“自家人”。
毕竟他们还眼巴巴地盼着联谊,渴望由此觅得情缘呢。
难怪阎少宗主心情不佳。
下仆垂着头,暗暗揣测,心想阎少宗主口头上不承认,可明显还是很在意沈少主的嘛。
正想着,就听阎铭嗓音低沉:“聚众斗法,铺张浪费,严重违反皇极宗宗规。就算他是青岚少宗主,到了皇极,也得守我皇极的规矩。去,把那堆破花收缴了。”
收缴了?
下仆嘴角一抽:“少宗主,这、这不合适吧?”
火灵花久燃不灭,就算是二手货,一朵也能卖上数十块灵石,那么大一堆,相当于收缴几万灵石。
这简直就是明抢。
“无事,”阎铭抿唇,“他们青岚家大业大,不缺这点灵石。”
小仆苦笑:“可是我们皇极的宗规里,根本没有铺张浪费这一条啊。”
阎铭陷入思索,修长的手指在桌边轻敲片刻,旋即起身推门,没过多会儿,带了一本散发淡淡金光的书册回来。
他将书册展开,冲小仆一晃:“现在有了。”
小仆看着上面墨迹未干的字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少、少宗主,修改宗规需得十名以上的长老同意,擅自改动是亵、亵渎祖宗之法……”
“嗯。”
阎铭眉头微挑,面容平静:“那又如何。”
小仆:“……”
小仆溃败,跪地拜倒:“我这就去办。”
……
屋内,谢遥与李犹青坐在案桌两侧,相顾无言。
“李少主此次前来,究竟为了何事?”谢遥神色严肃。
“向你求婚。”李犹青神色坦荡。
谢遥取过桌上一个茶盏,指尖灵光闪过,清泉汩汩涌出。他将清茶推向对面,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光明澈:“李少主,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与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向你求婚,”李犹青神色如常。
青年接过茶盏,举至唇侧,坦然道:“青岚宗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看着皇极宗与梦幻宗结盟,所以我必须代表青岚,向沈少主你求婚。”
谢遥深吸口气,明悟地点点头。
他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