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谢遥和李犹青都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计划会从一开始,就败在谢遥的“展颜一笑”下。

栖霞界之中最快的身法之术叫“极影”,寓意是人催动灵力之时,速度快到连影子都追不上,可事实证明,在流言面前,再上乘的仙术都要靠边站。

尤其是这种蕴含爆炸性丑闻的超级大八卦。

只小半天功夫,消息就传遍了各宗:“嘿,听说了吗,青岚宗李犹青撬了皇极宗阎铭的墙角!”

“早听说啦,据说沈昙与李犹青在屋内独处了一天一夜,出门时眉来眼去,笑得可开心了。”

“真有此事?我可不信,当初仙缘大会上,沈昙不是对阎铭用情极深,矢志不渝么?”

“哎呀,那种话你也信。显然是两宗以联姻的名义结盟嘛。不过现在看来,沈少主也不想为了这种事牺牲个人幸福,嘴上应承了婚约,心里却别扭得很呢。”

“他这少主做的也太艰难了些。”

“谁说不是?阎铭那人冷心绝情,之前的道侣也死得不明不白,怕不是个克妻的命,换我去联姻,我也不乐意。”

“少说大话哦。那可是堂堂第一宗少宗主,富得流油,嫁过去以后就再也不用愁修炼资源的问题了,你真不嫁?”

“……不、不是灵石的问题,我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么?”

“若是他对你强取豪夺呢?”

“……讨厌,你这人好生讨厌!我不要跟你聊天了!”

流言越传越快,越传越离谱,从几个机灵人口中添油加醋那么一加工,很快从“李犹青横刀夺爱、沈少主红杏出墙”演化为了“阎铭大魔头强取豪夺,两宗宗主为虎作伥,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郎”。

两人的故事越传越凄美,连火灵花都在故事里露了头——据说那是李犹青与沈昙三生绝恋的最后一世,两人站在云雾缭绕的皇极峰顶,泪眼相望,无语凝噎。

再重逢,一人已是待嫁之身,身不由己,另一人背负一宗之责,肩上更是重担如山。

山风掠过,两人忆起从前相恋的幸福时光,一滴清泪从沈昙眼角滑落,溅在山谷中,刹那间绽放出漫山遍野的火灵花,绚烂如烟火。

美不胜收。

……个鬼啊。

阎“大魔头”坐在屋中,听下仆战战兢兢地做汇报,俊美的面容沉黑如铁。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周身逸散而出的锋锐杀气,寒意森森。

剑气笼罩下,小仆结结巴巴,险些咬到舌头。终于讲完了外面的各色传言,他哭丧着脸道:“少宗主,这可怎么办好?”

小仆也十分不解,同样是流言,为什么故事中的阎铭总是反面角色。

明明他们家少主才是受伤的那个人。

“李犹青来者不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仆忍不住道,“青岚宗内有咱们的探子,传回消息说,李犹青有过两段恋情,对象无一例外是娇俏可人的温柔女修……他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开始喜欢沈昙少主?”

小仆越说越气,一时连阎铭周身溢散的杀气都不怕了,仰头眼巴巴地恳求:“少宗主,你站出来说点什么吧!宣示主权也好,解释误会也罢,好歹不能让流言这么乱传下去。”

而且在小仆看来,少宗主心里显然是有沈昙一席之地的。

多年来,小仆见惯了阎铭在任何事情前沉稳如山的模样,沈昙竟能让他牵挂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是一件大幸之事。

之前宗主所言的“天玄之体”,还当真有些奇妙。

这样一个“有可能”补好少宗主情根的道侣,当然要牢牢抓在手里,万不可被李犹青之流的宵小之辈抢走。

听着小仆一刻不停的絮叨,阎铭却是一言不发。

男人微微仰首,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周身仿佛阴云笼罩,清朗日光洒在墨色玄衣上,华贵银纹微微闪烁,如同一条披在身上的雨幕。

阎铭眸中幽光沉浮,终于还是缓缓阖眸,唇角溢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行,还不到时机。

尚未弄清那人的目的,他绝不能轻易松懈。

阎铭的双眸缓缓睁开。

“火灵花可曾全部售出?”他问道。

这话题跳跃得有些快,小仆微微一愣,面上涌现一丝喜色:“传闻一出,咱们收缴的那些灵花就被修士们疯抢,负责寄售的玄月阁临时将价格抬了一倍,竟依旧在短短半天内售卖一空……少宗主,咱们这次可是从青岚宗手里抠出来足足两万五千块灵石!”

两万五千灵石……

阎铭食指曲起,轻轻敲击桌案,银白色的戒面流光闪动。

沉吟片刻,他开口道:“李犹青喜欢娇俏的女修?”

小仆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把玄月阁里挂售了三年的那件流云霓裳裙买下,给孔约素送去。”阎铭嗓音低醇,“余下的灵石……在阁里挑点礼物,送给沈少主。”

小仆闻言大喜,眸中闪闪发亮:“遵命。”

少宗主终于开窍了,他要给沈少主买礼物了!

而且还是用从李犹青手里抢来的灵石!

既羞辱情敌,又讨好恋人,苍天大地啊,上哪找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事情。

“少宗主,要哪种类型的礼物?”

小仆彻底忽视了阎铭周身浮动的剑气,欣喜得两眼放光,喋喋不休:“衣物,还是首饰?不、不对,那些送女修的东西,沈少主未必喜欢,不如从法器和护甲里面挑几件。我听说有种特殊的金纹甲,唯有施术之人能将其亲手脱下,不如……”

阎铭听着耳畔絮絮叨叨,眼前突然浮现出先前对战的画面。

红衣少年踏着激流,墨发飘舞,神采飞扬,纤瘦白净的腿泛起玉石般的色泽,明晃晃地从阳光下晃过,晃得漫山弟子眼花缭乱,晃得他眉头微皱,心绪浮动。

男人垂眸,嗓音微哑:“选那双碧海浮生靴。”

……

另一边,谢遥与李犹青相顾无言,也是一番长吁短叹。

本来流言传出时,谢遥虽有些诧异,但也存了顺水推舟的心思,有心想借此机会,试探下阎铭对自己的态度。

一点微小的流言是感情的调味剂,可以激发男人的嫉妒心——人的本性总是如此,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拥有的却习以为常,从不珍惜。

但谢遥也没曾想,流言的传播竟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

李犹青找上门来时,谢遥将门窗关得死死的,一心装缩头乌龟。

不躲不行,再跟这人接触下去,误会闹大,阎铭把婚约解除了怎么办?

可李犹青赖在门外不走,说什么若是谢遥不开门,他就在门前长跪不起,保准明日翻新的流言又能传遍大街小巷……

气得谢遥心口都疼了。

“真够无耻。”谢遥紧紧抿唇。

“我这也是没办法,”李犹青苦笑道,“如今在皇极宗,我是人人喊打的对象,若不能寻个安静的落脚处,怕是早晚要被人敲闷棍。”

谢遥立在门边,双手抱怀,冲对面的青年挑眉道:“那就回你自己的宗门去。”

李犹青摇头:“不行,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谢遥微愣,迟疑道:“是因为那些被收走的火灵花?”

小几万灵石打了水漂,青岚宗定然要狠狠惩罚李犹青,也怪不得这人不敢回去。

李犹青却摇摇头,否定道:“不是。”

“那是为何?”

“说出来怕你不信,”李犹青缓缓道,“其实,我受到了宗门的褒奖。”

谢遥:“……”

“不可思议,对吧?”

李犹青摊手:“他们认为流言虽有夸大,但定有一定程度上的真实性,所以你对我产生了情意,这种推论让青岚宗高层欣喜若狂。”

“现在他们给我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你……以及陪嫁的梦欢宗。”

谢遥:“……”

你在想屁吃。

“这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谢遥面无表情地下达逐客令:“天不早了,李少主还是快走吧。”

他的五官生得极秾丽,态度骤然冷下来时,眼角眉梢的春意染上几分料峭的气息,薄唇微抿,更显得眸似琉璃,肌若霜雪。

李犹青望着他呆愣了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一拍桌子。

“诶,你不笑的时候,跟阎铭还真有几分夫妻相。”

谢遥:“……”

谢遥眼角微抽。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要跟那种大冰山有夫妻相。

“其实阎铭以前不像现在这般冷淡,以前的他同你一样,蛮爱笑的。”李犹青唏嘘地叹了口气。

“他也会笑?”谢遥讶然,“你是说多久以前?”

盘古开天辟地之前?

“大概是十余岁那会儿……”

李犹青一副两眼放空,陷入追忆的神情,过了数息,倏地背脊一僵,打了个寒战。

“不、不提那些旧事了。”

青年有些狼狈地摇摇头,似乎阎铭的微笑在他心中,是某种很可怕很恐怖的东西。

“总之阎铭之前不是现在的性格,他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一个骗子……”

什么骗子?

谢遥心头倏地一紧。

仿佛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他的心脏,沸腾的热血染上寒气,胸口如有巨石压迫,呼吸都变得不畅。

在某一个瞬间,谢遥恍惚以为自己的心也被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灌着北原上呼啸的风。

少年长眉紧蹙。

“遥遥!”

系统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蹿出,急冲冲地尖叫:“遥遥,你怎么了遥遥?”

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如同一把利刃,破开谢遥意识中刹那间的不适。

他眨眨眼睛,感受到手指之下,心脏似乎又落回胸腔,稳稳地跃动着,热血随之流淌向四肢骨骸。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方才那猝然的痛苦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如同幻觉一般。

就连对面的李犹青都未能察觉到任何异常,还在顺着方才的话头絮絮叨叨:“所以你与他结契,绝对不会幸福。倒不如选择我,至少我们可以互不干涉……”

话音未落,一串悠扬的铃声突然在屋内响起,清脆悦耳,如清风荡过房梁。

谢遥闻得铃声,脸色猝然一变。

大事不妙。

这传音铃类似于前世的门铃,既然响起,必是门外有客到访。

可李犹青这根臭不要脸的搅屎棍,还大刺刺地坐在案桌对面,没有丝毫避让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