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我真傻,真的。”
寒风瑟瑟,纸鸢冲上高空,颠簸得像只兔子。
谢遥抓着半截翎羽,战战兢兢地冲系统哭诉:“我光知道早上太阳很耀眼,没想到还能刺得人眼花。刚才要不是错以为阎铭笑了,我就不会愣神;我要是不愣神,就不会稀里糊涂坐上这破烂玩意儿;我要是没坐上这破烂玩意儿,现在就能安逸地躺在星辰梭里,看阎铭那个混蛋在风里颠成傻逼……”
系统有气无力:“别说了遥遥,我都快吐了。”
“你才别说了。”谢遥欲哭无泪,“我本来没想吐,你一说我这胃里突然有些难受。”
去他大爷的。
阎铭那么有钱,手里灵舟一抓一大把,什么拉风的款式没有,怎么偏偏到了他这里,就只有一件犯癫痫似的破风筝?
“别的不说,遥遥,我想问你件事。”系统突然道。
谢遥:“怎么?”
“你看这纸……风筝,觉没觉得有一点点眼熟?”
504的嗓音压得很低,被狂风吹散,听上去有些异样。
谢遥没多想,刚吐出半个“没”字,纸鸢突然埋头一个俯冲。他猝不及防,上牙狠狠磕在下唇上:“嗷!”
血腥味立即弥漫了整个口腔。
系统紧张兮兮:“遥遥?没事吧遥遥!”
“你少说几句就没事了。”谢遥捂着嘴,恼道,“这种破烂我怎么可能见过,明摆着的问题还问,504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我就是问、问问。”系统小声道。
停顿片刻,它忽然化作一道流光,冲向虚空:“不行遥遥,我恐高,实在受不了了。我先回系统空间躲一会儿,遥遥你加油,加油啊!”
谢遥:“???”
谢遥惊了:“喂,喂504!我去有你这样卖队友的吗,咱们绑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是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吗?”
无人应答。
纸鸢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优弧线,“哗啦”一下直冲云霄。
白云变幻,凛冽的风劈头盖脸扫下,刀刮似的,谢遥忙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嘴唇还疼着呢。
他低着头,心中恼意不断升腾。旁边突然探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揽住谢遥肩膀,将他朝一旁带了带。
“小心点。”阎铭低声道。
男人的怀抱安宁而温暖,在寒风呼啸的高空之上,犹如一道坚实的墙。
谢遥靠在阎铭肩膀上愣了片刻,耳边响起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火热的温度从男人的胸膛传来,穿透浅薄的红衣,顺着他的背脊一路上窜——不知是否是扮演云澈的后遗症,谢遥的体温一直偏低,此刻被阎铭的体温侵染,他脸上烫得有些烧。
不过谢遥是谁?他微微垂首,就势朝阎铭怀里钻了钻,羞赧道:“……谢谢。”
这一钻,束起的墨发登时凌乱,发尾飞扬,从阎铭下颚轻轻扫过,微痒。
阎铭略一低头,入眼便是一小节白皙的后颈。
少年的肤色温润如玉,又从肌肤深处晕开清浅的薄红,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将那薄红揉抹成更浓烈的色泽,又或者……
阎铭陷入沉默。
谢遥乖巧地低着头,心中得意地笑。
方才那一刻,他分明听到男人的心跳声加快了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
正偷着乐,阎铭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动了——男人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谢遥唇角,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几下,嗓音微哑:“你的唇破了。”
唇上密布的神经末梢何其敏感,何况谢遥的嘴唇还被自己不慎咬破,阎铭的指尖触到他唇上的瞬间,仿佛落下一片噼里啪啦乱窜的电火花。
谢遥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捂嘴。
阎铭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落在少年耳畔,低音炮听得人腿软:“疼吗?”
疼……还是不疼啊?
谢遥眨眨眼,捂着嘴含糊不清:“……不疼?”
“不疼就无碍了。”阎铭立即松手,抬头望向万里山河。
谢遥:“!!!”
谢遥:“疼,阎大哥我疼,疼得要死了!”
阎铭眉梢微挑:“所以?”
谢遥恬着脸望向他,眸光灼灼:“要亲一下才能好。”
阎铭:“……谁告诉你的。”
谢遥猛烈摇头,又拼命点头。
从哪听来肯定是记不清了,但效果必须是真的,他还就不信了,区区一个阎铭,凭什么逃出他设下的情网?
阎铭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幽深复杂,半晌之后上身前倾,俊美的面容在谢遥眼前渐渐放大,深邃瞳孔中映出他清晰的身影。
晨光落入男人眸中,折射万千光芒,仿佛满含着深情。
谢遥心跳加速,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攥紧,下意识合上双眼——
温凉的触感落在他唇侧,湿湿凉凉的,像雨。
“皇极独产的九转玉露膏,一年只产百炉,掺了求道树的茎叶粉末,愈伤能力天下卓绝。”
阎铭掂掂手里的白色小瓷瓶,冲呆滞的谢遥点点头:“自己运转灵力。这点小伤,如果是传说中的天玄之体,一息就能愈合吧。”
谢遥:“……”
少年茫然抬手,在唇边摸了一下,指尖沾上一点湿润的药膏。
“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毛病得改改。”
阎铭将瓷瓶收进储物戒:“多大人了,还要亲亲,丢不丢人。”
谢遥:“…………”
谢遥不说话。
他扭过头,假装对风景产生了兴趣。广袤天地被纸鸢飞速甩在身后,林海摇曳,发出呼啦啦铺天盖地的声音,天光烂漫,正是初春好光景。
但什么都没能入谢遥眼里。
少年紧紧盯着空中某处,一口皆一口深深吸气,直到胸口憋得要炸,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
——啊啊啊啊混蛋!
——从今往后,我谢遥跟阎铭不共戴天!
……
另一侧,收好瓷瓶的阎铭微微侧首,余光落在执拗地扭着头的红衣少年身上,目光鲜少地柔和了几分。
生闷气的少年眉头紧皱,漂亮的桃花眸中仿佛跃动着火光。
唇色因受伤而愈发红润,伤处还没好全,唇角微微肿着,弧度优美而诱人,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艳色的亲昵。
阎铭看了很久。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唤道:“沈少主。”
谢遥不理他,假装没听见。
阎铭:“你对这纸鸢……可有印象?”
有个屁。
谢遥头也不回:“抱歉,梦欢宗不留垃……这种东西。”
“垃圾”二字险些脱口而出,谢遥赶忙捂嘴。
好家伙,这给自己气的,差点连人设都崩了。
纸鸢仿佛听到了二人交谈,旋风中突然兴奋地打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滚。天地骤然翻转,谢遥猝不及防,幸好阎铭紧紧拉住他的手,才好险没从天上摔下去。
“这、这……”
重新坐稳的谢遥惊魂未定,死死拽住阎铭衣角,大口喘着粗气。
这什么鬼玩意儿?
要命呐!
“别怕。”阎铭轻轻拍打他的背脊,“只是一个小小的设置。”
“为什么要在飞行玄器上做这种设置?”谢遥咬牙。
满满的恶趣味,铸器师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顿了顿,依旧忍不住:“阎大哥,皇极宗缺不了你的飞行法器,你为何要乘坐这样一架纸鸢啊?”
闻言,阎铭眸光浮动,抬手轻轻抚摸了下纸鸢的头部。
“故人所赠,不敢遗弃。”
他缓声道:“不要小看这架纸鸢。那人说,这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特殊之物,就算把栖霞界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第二件。”
“胡说八道。”谢遥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就这破玩意儿,还独一无二?
我特么都不敢这么吹。
“是真的。”阎铭微微勾唇。
这纸鸢于他,的确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珍贵之物,曾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长夜,给予他弥足珍贵的慰藉。
修长的手落在纸鸢首部,指腹顺着一个模糊的刻痕轻轻摩挲,阎铭缓缓阖上双眸。
那个字他已经描摹过千万遍,闭着眼都能摹绘出一笔一划的轮廓。
正如当年那人。
即便过去很久,即便这具身躯情根破损、病入膏肓。但只要他闭上眼,昔日少年的音容相貌依旧鲜活地呈现在眼前,乌眸明澈,神采飞扬,指尖在纸鸢上飞速勾勒,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遥”。
……往昔种种,恍若昨日。
……
纸鸢划破长空,尾翼拖出纤长的白线。
速度尚可,谢遥心底掐算着,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便接近了目的地。
碧色林海翻涌着朝左右退去,露出大片墨绿的山体,草木青葱,怪石嶙峋——珑林是一片石林,漫山怪石之下,有着皇极宗掌控的一条大型灵脉,每年产出的灵石数以吨计,就算灵矿外层的边角料抠下来处理一二,拿去民间,也是最上等的玉石。
为确保万无一失,皇极宗在此处设立了数道关卡,方圆千里内皆有监察点,日夜不息地进行巡查。
只是今日,二人刚随纸鸢转过一个山脚,便见一道黑芒飞速奔来,从二人脚下闪过,钻进了旁侧的密林。
擦肩而过时,隐约能看到一个头戴兜帽的墨色身影。
谢遥一惊:“那是……什么人?”
阎铭眉头紧锁。
皇极没有这样的弟子。
即便有,见了他,也不该是这种态度。
喧嚣声遥遥传来,不远处的山峰后竟蹿起一股黑烟,谢遥屏息倾听,耳边依稀飘来“抓住他”,“小偷”,“上报”几个字眼,心中登时了然。
他悄悄扭头,瞅了阎铭一眼。
阎铭的眸光愈发暗沉。
玄袖挥出,甩下一道灵光,纸鸢停滞片刻,姗姗而迟地摇摆翎羽,调转方向。
阎铭沉声道:“我们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