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冥有鱼

青时醒来已日上三竿。

她许久没这般好眠过,小洛也不忍叫醒她,便仍由她一直睡。醒来的时候小洛正煎好药端到房内。

青时起身洗漱,一碗药一口给喝完了。

小洛趁她喝药的空隙,跑到窗户边将窗打开来,却见一只即为漂亮的鸟儿停在窗外的树梢上。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鸟儿,遂喜笑道:“七姑娘,这有只好生漂亮的鸟儿。”

小洛原先叫她沈姑娘,但被她以“唤沈姑娘太过见外”为由拒绝小洛再唤,又不可直接唤她名讳,便直接唤她七姑娘。

青时走到窗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鸟儿矗立在树梢之上,抖机灵的脑袋左右晃动着。头上顶冠为淡蓝色,颈后、翅膀内侧、尾羽内侧和面部为白色,而鸟喙和腿爪黑色。那确实是一只极为好看的鸟儿。

因为那是青妩专门养来送信的。

青时笑道:“确实好看。”

然后又好像想起什么,对小洛道:“我睡得太久,有些饿了。”

“那我去给您拿点儿吃的。”

小洛一溜烟儿的跑了。

见她走远,青时才伸出右手伸向那只鸟儿,吹了一声简单的口哨,鸟儿立时朝她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掌心上。

她从鸟儿黑爪之处取下藏在竹筒内的纸条,手一扬,鸟儿便飞走了。

她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只写着:

北冥有鱼。

她嘴角携笑,把纸条握在手心。她知道这一家客栈。

那时她还小,她读到庄子一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她曾问青妩,天底下真有这么大的鱼吗?那得吃多久才能吃完啊。沈星徽在一旁笑得花枝乱坠,直称她可爱。这事到后来一年里,都还能被大家当做笑谈。青妩只得细细给她解释何为鲲鹏。

后来修建据点客栈时,叶行意大手一挥,便取了‘北冥有鱼’四字,此后几年里,不管客栈开在哪里,开到哪里,名字一律唤‘北冥有鱼’。

小洛端着点心回来的时候,见她站在窗口对着窗外的树梢发呆。

“七姑娘,我拿了些点心,您尝尝。”

青时悄悄将掌心纸条揣入怀中,回身走到桌前,拿起小洛送来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不经意问道:

“小洛,雍州府可有一家客栈唤北冥有鱼吗?”

“姑娘,有的,就在城中。”小洛回到,“名字古怪了些,但建成许多年了。城西的古寺,城东的桃花雨,城内的北冥有鱼。如今说起雍州府少不得要提起这间客栈。”

“……这名字,有何古怪?”青时一顿,又道:“为何如此出名?”

小丫头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谁家客栈取名不是取客似云来,或悦来,或福来,或龙门。这家却取了‘北冥有鱼’四字,实在拗口。”

青时失笑。又听她道:

“不过与所主营倒也贴切。客栈中最为出名的是鱼类,不轮何种鱼,到大厨手中,皆成为美味。他所营膳食并非专鱼,可是其他菜品与鱼一比,都不堪一击。虽说客栈名字拗口了些,但鱼之一字,尚算贴切,贴切。”她有幸吃过一回,那味道,终生难忘。

青时心下有了计较,便对她说:“我要出去一会儿,就我自己。”

小洛还沉浸鱼的美味之中,却听见她说要独自一人出门去。她有些担忧,“可是姑娘,您身上有伤,大夫也嘱咐您在府中静养……”

“没事的。”青时安抚她,“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会小心的。”

“那我跟着您?”

“不必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青时道,“我想在这雍州府好好转转。”

说完,见她无言,便起身往外走。

小洛见她执意不带自己,看她一脚踏出了房门,便在身后道:“七姑娘,北冥有鱼离府衙两条街便到了,在城中最热闹地方,你一问便可知了。”

“谢谢。”

青时的声音远远传入小洛耳中。

青时出了门,按照小洛所说,越过两条街,便看见了北冥有鱼的招牌。她不着急去客栈,反而顺着街道往前走,随意打量着四周的民屋楼舍,摊贩酒楼,布庄玉轩。

繁华一如既往。

她手中拿着方才随手买下的一串糖葫芦,两眼出神,漫无目的的走着。

直到她撞上了一堵肉墙——她这一撞倒是用了些力气。

“嘶……”肉墙装模作样的揉揉被撞疼的胸口,无事后然后一手执着折扇摇啊摇,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撞坏了本公子,你要如何赔?不如——”

他目光贼溜一转,“以身相许如何?”

“……”当青时散神的目光终于凝聚在调戏她的人身上时,她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柄长剑对准那人隔空刺来,只在瞬间。她便把拿剑的人往后一推,朝前攻去。

这变数来得太快,青时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江衍之的怀里了。她仰头看他,见他神情淡淡,眼睛望着前方。

青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持剑的人她昨日才见过,是陆殃。

而另外一个人她也认得,沈星徽,锦衣华服,更像一个纨绔的富家公子。

陆殃与沈星徽当街对峙,人群惶惶然四处散开,都怕不长眼的丢了性命。

青时从江衍之怀中退了出来,道:“谢谢江大人。”虽然他不扶住她她也不一定会摔着。

江衍之未说话,朝她轻轻颔首后便朝前方二人看去。

俩人打了几个回合,隐隐有打成平手之势。陆殃越打越兴奋,沈星徽则越打越无趣。青时看出这一茬,便也不在意了。

便看向一旁的江衍之,“不知江大人为何在此出现?”

江衍之不懂武,俩人招式他看的一个眼花缭乱,恰巧这时青时问他话,他便顺着她答:“昨日发生了一起案件,本官今日带陆殃前去查看。正回府衙,却见小七姑娘似有难处。”

“……”

大概是以为沈星徽是一个登徒浪子,在占她便宜才叫陆殃出手的吧。说不出好笑还是感动。

“谢谢江大人。”

“姑娘不必如何客气。”

“不打了。”那边沈星徽被陆殃缠得没办法,又懒于跟他打下去,趁他不备,几个纵身跃到青时身边,右手一挥,江衍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见那登徒子摸了她一把脸:“小美人儿,有缘再见。本公子走了——”

然后飞走了。

……

青时满脑子都是再见到沈星徽弄死他的一百零一种方法。没注意到被一手挥出去的江衍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雍州府竟有如此下作之人,抓到定然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