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谢宝珠站在门外,甚至忘了手里还握着钥匙。
木门隔音不怎么好,里头的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她把每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想起许久之前的回忆。
谢宝珠从小就不喜欢谢菱。
这个妹妹在乡下长大,五岁了才被接到城里来,口音里带着一股子村味,浑身脏兮兮的,还老是流鼻涕。
因为觉得丢脸,谢宝珠不肯认,别说把人带出去了,在家里的时候都不乐意搭理对方。
可这小孩却跟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从早到晚都要跟在她屁股后头“姐”、“姐”地乱喊。
有一次院子里的小孩来谢家玩,看到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的谢菱,笑嘻嘻地问:“你们说宝珠这个妹妹,像不像乡下来的哈巴狗?”
谢宝珠当时跟着别人一起哈哈大笑。
已经五岁的谢菱显然已经能听懂别人的恶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掉头就往房里跑,跑着跑着还摔了一跤,鼻涕眼泪直流的样子看起来更蠢了。
这天以后,院子里的小孩个个都笑谢宝珠有个“鼻涕虫”、“赖哭鬼”的妹妹,谢菱好像也知道错了,好一阵子都没敢凑过来缠着她。
谢宝珠听多了外面小孩嘲笑妹妹,忍不住去和妈妈抱怨。
没多久,谢菱又被送回了乡下外婆家,直到外婆病故才又被接了回来。
这次回来的谢菱成绩差就算了,还脾气坏,爱惹事,后来认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什么衣服都敢穿,跑到联谊会、歌舞厅里唱歌跳舞。
谢宝珠本来就对她有成见,现在就更看不上了,管教都嫌跌份的。
谢爸谢妈任凭这个小女儿在外头瞎搞,只在闹得太难看的时候把人关起来打一顿。
谢宝珠一路顺风顺水,她成绩好,被保送到了医学院,毕业之后从几百个学生里脱颖而出,去到军区医院实习。
她长大了,又学习了不少心理知识,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心态,这个时候听了屋里谢菱跟刘云霞说话,竟然有些内疚起来。
自己以前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明明哪怕是对陌生人都不会这么冷漠、苛责,为什么对待亲妹妹反而……
谢宝珠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谢菱正拿着一张纸,用笔在上面一项项列出来了文工团挑人时可能会考核的内容,跟刘云霞分析。
两个少女头挨着头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亲密极了,一看就知道她们感情好。
谢宝珠以往都恨不得把谢菱塞回妈的肚子里,当她从来没生出来过,可刚刚隔着门听到里头的刘云霞说什么“你把我当你亲姐姐,管他什么明珠、宝珠的,都跟咱没关系”,现在一进来又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莫名就有点不舒服起来。
沙发上,少女眼睛大大的,瞳仁黑亮,眼尾细长,明明还是以前那一双跟狐狸眼,然而现在衬着短发齐耳和认真的眼神,一点以前那种污浊的感觉都没了,也少了几分狐媚。
以前的谢菱总是披肩长发,她发量很多,遮着脸也看不出什么,现在露出脸颊,却显得脸只有巴掌大,精致之余,看着小小的,很是可怜。
她难得地卸了妆,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带着妩媚,娇憨可人。
“姐,你回来了?”谢菱眸子一亮,主动站了起来。
这可是主角!
谢宝珠一米七一的身高,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哪怕是城市里也算高个子了。
她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梳了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身形高挑匀称,浑身都透出一股自信、健康的美。
《七零俏神医》里面描述女主像一朵百合花,大方温婉,美而不自知,让人越看越美,越跟她相处越离不开。
谢菱看书的时候就心生向往,现在一见面,更是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女主的魅力。
哪怕没有金手指,女主只凭借自身的努力和天赋,也应该可以成为顶尖优秀的那一拨人。
要阻止她去违反法律法规,违背公序良俗,不一定要采取与之相对立的做法,也可以看看能不能跟她培养出感情来。
毕竟是亲姐妹。
整理女配的记忆时,谢菱发现跟她的内心和行为相差极大。
女配自卑、敏感,甚至还有点讨好型人格,她对谢宝珠这个姐姐充满了景仰和崇拜,也希望得到父母的疼爱,正常的办法得不到他们的重视,就用了耍脾气,出去鬼混这些错误的方式。
谢菱都忍不住想叹气。
别人的疼爱、关注都是一时的,随时可能收回,只有提高自身能力才是永久的。
可她很难苛责女配不懂得这些道理。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一个小小年纪被扔回乡下照顾久病的外婆,两相对比,谢菱越发开始心疼女配。
自然是有错的,却不代表她不可怜。
她临死前一直记挂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去给女主道歉,表达自己当初不应该去勾引男主的悔恨。
这个人,做梦都想和女主一样拥有美好圆满的家庭生活。
既然这样,我就尽量完成你的心愿吧。
谢菱暗暗下定了决心。
……
人最重要的是眼神。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看着脸上写着惊喜,一双眸子澄澈晶亮的谢菱,谢宝珠居然生出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她立刻想到刚刚在屋子外听到的那些话。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一直都很崇拜我姐……”
——“我以前老说她坏话,其实不是真的讨厌她,只是不服气……”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谢菱打心眼里在崇拜自己。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肯定、被崇拜。
谢宝珠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回想两人相处,自己几乎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现在就算想挤出一个笑脸,居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表情才好,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刘云霞。
她的眼神颇为防备,刘云霞从小就是人人喊打的坏孩子,在谢宝珠面前更是天然胆怯,顿时被看得全身不自在,连忙站起来对谢菱说:“小菱,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你是想考文工团吗?”谢宝珠目送刘云霞出了门,指着谢菱手里的纸问道。
谢菱点了点头。
谢宝珠又问:“什么时候考试?”
“估计是下个月吧。”谢菱回答。
谢宝珠迟疑了一下:“听说还要考文化课?要是复习的时候遇到不会的题目,就来问我。”
“还是不要轻易说这种话的好,不然等到知道我做了什么之后,你会后悔的。”谢菱忽然说。
她也不等对方回答,径直进了房间。
没过一会,谢宝珠就追了过来。
谢宝珠推门而入,皱眉问:“你做了什么?你不是又跑去歌舞厅跟那些小混混跳舞了吧?”
她走近几步,语气不同于平常的不耐烦,居然带有一点和缓的意思:“那种地方鱼龙混杂……”
谢菱打断了对方的话:“姐,我今天去找沈熠文了。”
谢宝珠的表情立刻变了。
她站定了脚步,语气也警惕起来:“你去找他做什么?”
这个妹妹为了沈熠文,做出过太多丢人现眼的事情,让她没办法维持平静。
谢菱说:“我扮成你的样子勾引他,想要让他跟我结婚。”
按照剧情,女配勾引男主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开,与其让女主从别人嘴里知道,不如现在由自己主动戳破。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
谢宝珠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谢菱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谢宝珠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衣服。
到现在还要穿着,是为了挑衅自己吗?
她气得全身发抖,扬起手,“啪”的一巴掌甩了出去,骂道:“你是畜生吗??你究竟是不是我妹妹??做人怎么能这么贱的!”
谢菱心里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打得脸都偏向一边,几乎是立刻就尝到了口腔里的铁锈味,半边脸辣丝丝的,痛得甚至有点发麻。
看着谢宝珠转身大步离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上去。
现在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不管说什么,都会变成火上浇油。
镜子里的少女左脸高高隆起,嘴角都被打得裂开了,正在往外渗血。
谢菱不敢去碰,只能拿纸巾沾湿水稍微敷了一下。
谢宝珠摔门而出。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
她虽然没有明确答应沈熠文的追求,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彼此之间互有好感,在一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菱跑来抢亲姐姐的心上人,本来就已经说不过去了,现在居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事情要是传开了,别人不单会说做妹妹的寡廉鲜耻,还会觉得谢家家风差。
谢宝珠心里刚涌出来一缕温情,立刻就被谢菱亲手全部打碎,她既失望,又恶心,直到走出大门才有些冷静下来,等到理智慢慢回了笼,转身又往回走。
虽然谢菱恬不知耻,可沈熠文是可以信得过的。
现在他应该在参加欢送会,自己如果急急忙忙上门去问,正好给外人看笑话,不如等到晚上再说。
谢宝珠回到家,刚关上门就觉得手心黏黏的,低头一看,虎口处居然有一片血迹,一擦就掉,露出完好的皮肤。
她没有受伤,那受伤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不管再嫌恶,谢菱也是亲妹妹,谢宝珠担心自己刚刚一气之下,把人打出好歹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拿着医药箱进了房间。
一推门,她的眉头就紧皱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