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醒的时候，躺在一间小木屋里，地上烧着篝火，火边放着烧水的陶罐，咕嘟咕嘟沸腾着。

她唇角干裂，渴得紧。

但她没有起身倒水的力气，因为长途跋涉，又在岩缝地下河之中穿行，脚底满是血泡，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稍微挪动，便钻心地疼。

舒望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那个陶罐。

宣长陵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只羽毛漆黑的小鸟，叹了口气，道：“这里人迹罕至，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抓到一只雀儿。”

舒望勉强笑了笑，喉咙沙哑，咳嗽了两声，想坐起来。

宣长陵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端来一碗摊凉了的开水。

那陶碗被熏得黑漆漆，看不清本来面目，舒望有些恶心，但人家已经尽了力，她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勉强喝了一口。

“这里什么都没有，大概是山中猎人暂住的棚子，有地方容身已是不易，你将就些。听你说话，应该非富即贵，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舒望眨眨眼，已经对他多了几分信赖：“我叫舒望，皓月望舒，倒过来念。”

宣长陵坐下，麻利地烫鸟拔毛，因手头没有刀，只能用竹片小心剖开雀儿。

舒望认真地看着他手上动作，宣长陵忽然道：“我叫长陵，不知姓氏，不知来处。”

他脸上的脏污已经洗净，头发也用布条束了起来，露出白皙如玉的脸。原来他生得极俊朗，剑眉深目，鼻若悬胆，大气疏朗的轮廓，挺拔的身姿，就是鬓边有一道文字刺青，身材也有些瘦弱。

舒望休息了一会儿，用手沾湿了水，细细梳理了长发，编成两条辫子，又在裙角扯了布条绑上，免得碍事。

她额前没有刘海，光洁漂亮的额头，两弯毛茸茸的眉毛，根根分明，眼睛又大又亮，泛着潋滟水光，唇瓣线条清晰，厚薄适中，合起来是颗小小的心。

她还有一个甜甜的酒窝，笑起来蕴满了醉意。

宣长陵并不是有意瞒她，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来历，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不光没人信，肯定还会吓到她。

只是他没想到，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跟他有同样经历的人，而且这样的“奇迹”，她在文学作品中早就见识过。

长陵把雀儿放火上烤熟了，虽然没有油盐，但两人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就是一头牛都能吃得下，也就不再讲究，一人一半，囫囵两口就吃完了。

外面已经黑了，不能再赶路，两人只能在小木屋里过夜。

长陵把床让给了舒望，自己坐在火边，说：“你睡吧，我守着，以防夜里有野狼。”

舒望把跟着她奔波折腾的毡毯递给长陵，自己卷着稻草，背对着他，睡下了。

长陵摸着手中起了毛球的毡毯，在火光中，绽开一个无声的笑。

舒望照旧摸着耳垂，呼唤520系统，长陵神游天外，突然想到了250系统，两人在那一瞬间，心意相通。

“520！你怎么会在这里？！”

“250！我可找到你了！”

两个系统久别重逢，“相拥而泣”。它们互相交流了分别后几年中的生活，激动万分，异口同声说：“我找到了最合适的宿主！”

“舒望想象力S级，逻辑和文字表达A级，在较高等的文明环境中长大，创作能力不输我从前的所有宿主！”

“宣长陵天生神力，军事天才，心性坚韧，能屈能伸，起点低，顶点高，是百年不遇的帝王之才！”

“恭喜！”“恭喜！”

“但是——”520欲言又止。

“不过——”250满脸忧愁。

它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舒望虽然有能力，但没欲望，她生存的原世界什么都不缺，用520系统就像在用打字机，对于它另外的功能，无意探索。宣长陵虽然有能力，有欲望，但他对系统运行的原理无法理解，250系统记录的历史跟这个世界的历史完全不同，那是舒望世界的历史。

然后，命运巧合地，把这两人凑在了一起。

两个系统合计大半夜，露出了奸笑。

夜里，舒望终于在梦中唤醒了520系统。

“520，怎么我一直叫你，你都不出来？”

“对不起，宿主，时空穿梭耗费了我太多能量，如果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就彻底死亡了。”

舒望担忧地问：“那你现在怎么样了？需要我立刻开始创作，给你补充能量吗？”

“不用不用，昨天你帮我充了能，我才能重启，现在我们需要考虑，以后该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

“在这里活下去？”

“对，你以前的身体已经没了，我们回不到现代，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舒望叹了口气，也不强求，问它：“我记得你是有商城的，现在可以打开吗？”

“现在权限不够，积分也不足，古代社会跟现代社会不同，各种商品的价格会重新衡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一件事，这里的文明程度实在太低，你要发表作品，获得读者积分都很难，道阻且长啊，宿主。”

舒望早有心理准备，在现代，她获得积分很容易，因为系统等于码字机，网络平台传播广，影响力大，现代人教育程度也高，不像这里，连铁制用品都很少见，别说读书识字的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连白纸和活字印刷都没有吧？

“是的，宿主。”520跟她心灵相通。

“啊！”舒望哀叹一声。

520又道：“但是，你身边出现了一个能帮助你的人。”

“你说长陵？”

“是，在他身上我感应到了另一个系统，250，名为‘帝皇系统’，是我的前辈，我们一同旅行，一同遇难。它能从历史长河中招来历代名臣辅佐宿主，长陵注定君临天下，在他身边，获取积分会容易得多。”

“所以，你要我和他合作？”舒望笑了，这不是某点男主争霸文的标准套路吗？

“对啊，”520挤眉弄眼——如果它有的话，“当不当后宫随你。”

篝火边，宣长陵也睡着了，250系统出现在他的梦里。

“宿主，你安全了，现在来做选择吧。”

宣长陵一头雾水：“什么‘宿主’？什么‘选择’？”

250只好用符合时代的话把介绍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宣长陵这才明白过来。

“你说，你可以帮我招募门客？那需要我做什么？”

宣长陵国破家亡，昌国百姓虽逃过一死，但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本是天之骄子，受过堪比凌迟的酷刑，在荒野上生不如死三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畏惧，既然可以逐鹿天下，他当然要去做，而且要做到最高的位置。

“你身上有天子气运，你的势力越大，疆土越广，忠心臣服你的人越多，我的能量就越强，就能帮你招来更厉害的部下。”

“原来如此。你说的其他东西我都明白，可‘奴隶社会时期’是什么意思？选择不对，对未来会有很大影响吗？”

“当然。我们的历史不同，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本来我也很失望，但现在出现了转折，你身边来了一个懂我历史的人。”

“谁？”宣长陵立刻明白过来，“你说舒望？”

“是的，她来自我的世界，而且熟知历史，非常聪慧，能帮你大忙。如果你能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就更好了。”

宣长陵神色莫名，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两人都从梦里惊醒，下意识看向对方。

舒望性格随和，只温柔地笑了笑，宣长陵有了人生目标，潜藏于内心的王室霸气不再收敛，颔首点头，同她打招呼。

“早。”

“早啊，今天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吧？万一响李寨的人找来了——”

“对，我要去北林城，那里或许有出路。”北林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旧日昌国王宫里逃出来的忠仆，或是那些朋友，至少能提供一个住处，让他从长计议。

他只说了“我”，也是在问舒望如何打算。

舒望冰雪聪明，立刻回道：“我不知道去哪，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互相也有个照料。”

“好。”

宣长陵四下看了看，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把断弓，一把竹片刀，几支粗陋的短箭。

舒望突然想到，昨天她昏过去，是长陵把自己背回来的，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自己丢在半路上，她不是他的责任。

长陵见她不动，便问：“哪里不舒服吗？”

舒望回神，连忙裹好毡毯，用稻草把衣物绑紧，到处翻了翻，把昨天那只嫌弃过的陶碗揣进了怀里。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也是古代流民的一员了。

长陵笑了笑，她还挺能随遇而安。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苍茫雪地。

三天后，舒望脚上血泡长了破，破了又长，与粗布袜子黏在一起，就连粗劣的兽皮靴也呈现出开裂的状态，雪水浸透了她伤痕累累的双脚，钻心地疼。

长陵看她走路艰难，道路崎岖的时候，会一声不吭地把她背到背上，晚上休息，也会尽量烧些热水给她擦脚。

舒望很感激他，要不是他，自己根本撑不下去，风雪大的时候，她也会紧紧抱住长陵的脖子，尽量把他纳入自己的毡毯下，两人的身体，隔着并不算厚的衣物亲密接触，他沉着规律的心跳，令她分外安心。

因为长陵脸上的刺青，两人尽量避着村庄城镇走，终于在七天后，到达了刑都城。

可还没进城，背着舒望的长陵，就被数十名兵卒团团围住。

“人犯赵长陵，私自潜逃，罪加一等，没入刑都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