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吃醋

唐幼新的视线,被他脚边的一瓶未开封的葡萄酒吸引。这瓶酒,应该就是那些经常找他吐苦水的人送的。

唐幼新走到他旁边,没有拉他从地上起来,自己反而跟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放下小蛋糕,一瓶威士忌。然后才从怀里掏出钟晴情的巧克力饼干递给他。

“晴情送你的,她亲手做的。”她说,语气仿佛老朋友般。

他们也已经重新认识了四年了,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她想着,拿起他旁边的那瓶酒和自己带来的酒对比了一下度数。

这才从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开瓶器,熟练的打开,就着瓶子仰头喝了一口。

陌晟言二话不说,接过她手里的瓶子,也喝了一口。

他酒量极好,这个身体保留了他的这个优点,所以她才敢违反规定让他陪她喝酒,因为他从来没有喝醉过。

陌晟言喝了一口酒,酒很甜,让他的心情很好。他笑眯眯的看了唐幼新一眼,便开始低头吃她带来的饼干。

唐幼新拿起地上的小蛋糕递过去,说:“生日快乐。”

陌晟言像所有孩子一样,对于让他快乐的事,都表现得异常开心。

“生日快乐!”他挥舞手臂,开心的为自己鼓掌。

唐幼新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和他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来。

半瓶下肚,她忽然感觉醉意袭来,这不应该是她的酒量。

唐幼新站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发觉陌晟言不知何时已经歪在墙上睡着了。

他睡着时,一点也看不出痴傻。英朗的眉眼沉稳而深邃,鸦羽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有很强烈的存在感,像是画家着重描绘的一样。

她不知不觉靠过去,与他并肩靠在冰冷的墙上。

她已经不奢望这一世还能见到他了,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资格,她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她应该为这件事赎罪。

唐幼新想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假肢,他已经学会了用假肢走路,但是经常会将他的伤口磨得红肿,严重时还曾经出血。

或许是触到了他的连接处,他在梦中皱了皱眉。唐幼新跟着一阵心疼,这一刻,或许是酒意的原因,她又觉得眼前的人是真正的陌晟言了。

是她的爱人,是那个永远可以让她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晟言,你知道吗?我现在活得真的很辛苦。

我每天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我很怕死,可又恨不得自己可以快点死。

这样,我就不欠陌晟勋什么了,也不欠你什么了。

可是我死了,思言就没有妈妈了。钟昊燃一定不会将他还给他的亲生父亲,他永远都不能和自己真正的亲人在一起了……”

她说话断断续续,酒意像是一下子涌上来,唐幼新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单手猛然摁在他的断腿上,又慢慢爬起来。

她用残留的最后一点理智想要离开,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竟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这时,她再次向前倾倒,眼前随之变暗。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的腰间,仅凭一只手臂的力量便将她带了回来。

手臂的主人,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这才缓缓的睁开眼。

点墨般漆黑的眸子,映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璀璨得似有流星从里面划过。

忽然,“咔”的一声传来。世界陷入了黑暗。

熄灯的时间到了。

摒弃了光明,他的眼中就只剩下她的影子。

黑暗中,陌晟言勾起一边的嘴角,笑了。

第二天,钟昊燃是早班。

钟晴情还念着要给陌晟言过生日的事,后悔昨天怎么没想起来给唐幼新打电话,对他说“生日快乐。”

于是一早就缠着父亲带她一起去上班。

他们四人,在别人的眼中一直和普通家庭无异。钟昊燃像是故意为了拿这一点迷惑他人,只要他的上班时间与唐幼新有所交叉,就会叫她过来,两个人一起吃饭。

今天也是一样,他做了便当,一早就出发了。

到了医院时,病人们都还没有开饭。

他来到疗养院,护士和护工三三两两地打着哈欠在给病人开门。

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一些精神方面有问题的病人,所以除了固定的吃饭活动时间外,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就会把门锁起来。

钟昊燃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唐幼新。找了一个面熟的护士打听。

这名护士昨天刚好见到唐幼新拿着小蛋糕进入陌晟言的房间,便随口说,“昨天见她去给言庆生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钟昊燃让钟晴情去他办公室等,自己又去休息室找了一圈。出来时,他听到唐幼新负责的区域的病人在敲门,而几名护士,因为找不到备用钥匙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见到钟昊燃,连忙跑过来问他,有没有见到唐幼新。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唐幼新跑了?

不,这不可能,她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这方面的倾向。

可是谁不想求生?

可他并不想她死,如果他真的想,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甚至让女儿冒着生命危险,等待新的捐赠者。

可是,即便这样,即便有了整整四年的朝夕相处。她还是提防着他吗?

她一直在计划逃走吗?

钟昊燃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多么希望这是他的胡思乱想。

他和其他护士一起找。

忽然,他听到一名护士喊道:“在这里!唐在言这里!”

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帘,护士隐约可见唐幼新坐在地上,靠着墙头,似乎是睡着了。

眼前的情形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将陌晟言当做小孩子看待,所以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最多只是觉得唐幼新和竟然和病人一起喝酒,还喝醉了,应该受到惩罚。

钟昊燃向内看了一眼,他个子高,除了唐幼新他还看到了地上另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的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正睁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眉宇间带着一丝得意,嘴角勾出若有似无的角度,冲他挑衅的笑了一下。

那种笑容,完全不像是能出现在一个智力低下的人的脸上。

钟昊燃觉得自己那颗被人攥着的心,像是忽然着了火,他怒不可遏,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

护士们还都当他只是担心妻子,跟着蜂拥进去,谁知下一秒,钟昊燃拎起唐幼新膝上的男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身形高大,而陌晟言虽然在身高上与他相差不大,但毕竟是一个残疾人,疏于锻炼,身形瘦弱带着一种苍白而病态的美。

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被打的向后倒,后腰磕到床头柜,痛苦的闷哼一声,才向前直直地栽倒。

原因是,他还不能控制好他的假肢,所以无法弯曲膝盖。

此时,唐幼新也已经被声音吵醒。

她伸出手,想要拉他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

陌晟言条件反射的用自己仅有的一只好手撑住地面,但力量依然不足以支撑身体全部的重量。

“咯嘣”一声传来,手臂缓冲了力度,陌晟言却发出更大的一声惨叫,然后面部朝下,趴在了地上。

涌进门的护士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抬了出来。

期间,陌晟言一直在惨叫,有经验的护士立刻发现他的手腕脱臼了。

她们抱怨地看着钟昊燃,觉得他反应有些过激了。

即便是唐幼新喝醉了酒睡在病人的房间里,但她们都知道,昨天是陌晟言的生日,喝醉了也正常。

而且他一个又傻又单纯的残疾人,根本不懂得男女有别,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身为一名医者这样对待病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唐幼新从来没有见过钟昊燃如此生气,即便周围指责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打下烙印。

他仍是盯着唐幼新,旁若无人的捏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能转过去再打那人一拳。

这一刻,一个念头倏地飞进了她的脑海,她觉得不可能,但好像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陌晟言的一只手残疾,另一只手又脱臼了。

身为负责她的医生,唐幼新自然要起到照顾他的作用。

而那天以后,仿佛是和她怄气一般,钟昊燃变得很少和唐幼新说话。

这天,到了午饭时间。

唐幼新和往常一样,先安排其他病人吃饭。

病人吃完饭后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们一般会在花园里晒太阳。

唐幼新和另一个护工,一边看着病人,一边去病房里将陌晟言推了出来。

疗养院的人手有限,再加上陌晟言很是乖巧,所以没有派专人来照顾他。

他就只能等着唐幼新安排好了其他病人以后,再来给他喂饭。

他一点也不抱怨。

看见唐幼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冲着她笑。

这让她感到更加的不安。

唐幼新和另一名护工合作喂陌晟言吃饭。那名护工一边旁敲侧击的抱怨着唐幼新的丈夫实在是太容易吃醋了,好好的怎么把病人打成这样。一边心疼地看着陌晟言帅气的侧脸。

唐幼新不说话,她不知如何回答。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她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不知道该怎么用看起来抱怨但实则维护自己丈夫的语气回答。

护工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惹她不高兴了,急忙找了个借口离开,去将一个爬高的病人拉下来。

唐幼新莫名松了一口气,肩膀耷下来,用勺子舀碗里的汤,这才发现碗里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