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肖像画

05肖像画

由贵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比起睡着了更像是昏迷中。

在意识格外朦胧的时候,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永远都被不祥月光笼罩着的小镇。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耳畔聆听到的都是毫无理性的嚎叫声。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滴落,由贵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上沾满了浓稠的,正在向下滴落的血。

——这是谁的血呢?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些在噩梦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每一个人都亲切地对她微笑,每一个人都对她满怀期待。

哦,善良的猎人啊。

哦,亲爱的猎人啊。

由贵的头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她用沾满血的手捂住脸,想要放声大哭却完全哭不出来。她可以反复地进行猎杀,甚至可以一次都不在梦境里死亡结束这场噩梦。

可她在梦境里遇到的每一个善良的人,对她友好的人,她都无法拯救。甚至她的好心拯救,反而将他们带入了更加致命和悲惨的境地。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看到。就让我沉浸在对血的渴望里就好,让我当一个纯粹的疯子,这样会比较快乐不是吗?”

就在由贵崩溃大叫的时候,眼前出现了永远都会在梦境里等候着她的人偶小姐。

“善良的猎人啊,你在期待什么?”

她本来想要说已经没有什么好期待了,可由贵的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个黑发少年的身影。

只有这个人,会关心她会不会痛;只有这个人,会拿出手帕将她沾满血的脸擦拭干净。他会将自己的血分给她,并不是因为给予她这个能获得庇护,只是单纯地想要救她。

尽管他的拯救对她来说,压根没用。

人偶小姐对着由贵鞠了一躬,献上了最后的祝福。

“再见了,善良的猎人。愿你能在清醒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价值。(Farewell,goodhunter.Mayyoufindyourworthinthewakingworld.)”

……

“……Yuki,Yuki?”

有人在轻轻地拍打她的脸,由贵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夏油杰的脸,他面容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状态很好。

看到由贵醒了过来,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哭了,是不是很难受?”

由贵眼角的眼泪被夏油杰用手轻轻地擦掉,她摆出一副凶巴巴的小狗脸:“谁哭了,我才不会哭呢。这是太困了的自然反应!”

夏油杰看着她这幅明显脆弱到需要人好好安慰,却又逞强的样子,只能露出一个柔软的笑:“你没哭,是我看错了。”

“哼。”由贵心安理得地在他手上蹭了蹭脸,“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油杰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短发:“这里是医院,我们回来之后有人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了。如果那会儿没人经过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我讨厌医院。”由贵翻了个白眼,“医院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能现在就离开这里吗?”

夏油杰摇了摇头:“估计不行,因为刚才医生给我拿了你的诊断结果。贫血、营养不良、低血压、低血糖……你身上一堆的毛病,你还得多住几天。”

由贵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胡说什么呢,我可健康了!”

然后她就因为情绪激动,而头晕眼花,眼前开始一闪一闪冒着亮晶晶的碎屑。她哼哼唧唧地在病床上蹬腿,就是不想留在医院里。

“Yuki,别乱动。针头要断在血管里了!”

“我不听!出院,现在就出院!”

被闹得没办法的夏油杰只好说:“我身体状况不太好,因为给你输血导致现在人很虚弱。所以我要住院修养几天,你想要离开那就请自便吧。”

一听到他这么说,由贵立刻停止了闹腾。她支撑起来看着夏油杰,表情十分担忧:“啊,那确实需要好好地疗养一下。”

“因为人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了。”她用没有输液的手抚摸着夏油杰的脸,眼睛却在透过他看其他的什么东西。“所以honey,你千万千万,不能死掉啊。”

夏油杰拍了拍由贵的头,直视着她的绿眼睛:“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记住我叫什么名字?”

“谁说的,我当然记得住……诶,你叫啥来着?”

“是夏油杰啊!”

……

夏油杰被拉入亚楠镇的噩梦,是在他结束任务返回的途中。而一周目的记忆里他确实是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后给自己放了为一周的小假,假期结束之后才返回咒术高专和五条悟他们汇合。

看了一下日历之后夏油杰发现,噩梦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并不一样。他被送入医院的时间,正好是在进入噩梦的第二天凌晨。在住了三天院之后,他就办理出院手续打算带着由贵返回东京去。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夏油杰将钢笔递给由贵,“在这里签字就可以出院了。”

由贵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变傻了。”

她拿起钢笔刷刷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清晰工整,写的非常好看。

但夏油杰盯着她的名字看了半天,这会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你不是叫雪(yuki),而是由贵(yuki)啊。姓氏呢,你姓什么?”

由贵把玩着钢笔,她的手指纤长又灵活,黑色的钢笔在白皙的指尖滴溜溜地打转,上下翻飞个不停。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能记得住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她满不在乎地说,“不如你随便帮我写一个姓氏吧,不过不要你的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适合我。”

夏油杰微笑着咬牙:“那正好,我也没打算让你和我一个姓。”

现在正好是十一月,夏油杰看了一眼医院墙上的日历,于是他就在姓氏栏上给由贵写了一个听上去好听也风雅的姓氏。

——霜月由贵(ShimotsukiYuki)

虽然住院的钱都是夏油杰支付的,但他看着无忧无虑的由贵开始发愁了起来。因为他现在还在咒术高专读书,又是住校生,如果把由贵带回去的话,肯定会有一连串的问题出现。

可他又不能不管由贵,毕竟人是他从噩梦里带出来的。她失去了记忆,又长期生活在和现代社会脱节的地方。如果不管她的话,明天夏油杰就能看到社会新闻版块出现她的照片。

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带着由贵回咒术高专。

因为不管怎么说,目前也只有咒术高专才能留下身份背景完全空白的由贵。好在她并非是什么携带诅咒之人,也不是什么容器或者是咒灵。

“只要好好地和夜蛾老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夏油杰看向由贵,“不过你得听我的,不要乱讲话,知道吗?”

很显然由贵根本没有听进去,她被夏油杰拉着站在路边等监督开车过来接的时候,正在充满好奇地左顾右盼。虽然她身上的猎人装束有些奇怪,但搭配上她那张毫无瑕疵的精致脸孔,反而有种奇装异服的街拍模特感。

来来往往的人虽然都很克制,但还是有不少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夏油杰等了一会儿,距离这边最近的监督开着车总算是过来了:“是夏油同学吧,你这是刚从医院出来吗?”

“做了个体检。”夏油杰不愿多说,他打开车门示意由贵坐进去。“就麻烦你送我们回去高专了。”

监督好奇地看了一眼由贵,虽然很想知道这个陌生美少女的身份,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

车子发动之后夏油杰就看着由贵将脸贴在车窗上,朝外面看个不停。虽然她眼睛里全都是好奇,但他也注意到即便是在医院的这几天,除了他之外由贵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哪怕一个字。

明明回到这个更加安全的世界之后,她应该会觉得很开心才对。但恰好相反,在他不在由贵身边的时候,她就像个警惕的孤狼一样,对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微妙的敌意。

察觉到这一点的夏油杰有了一丝隐秘而阴暗的愉快,因为这就代表了即便是充满了“正常人”的世界,由贵也还是只将他一个人当做同伴。

在前往咒术高专的路上,夏油杰一直在观察由贵的各种反应。她很快就对车窗外的风景厌倦了,开始安安静静地看着空气中的某处。在由贵面无表情的时候,她身上那股过于鲜明的性格特质退居二线,那种精致到不可思议的非人感就凸显了出来。

如果硬要说的话,她不像人偶那种小巧的东西,由贵更像是一副悬挂在腐朽城堡内被人遗忘的肖像画。绘制这幅画的人用完美的技法,以及充沛的情感将她一笔一划地描绘了出来。

而现在这幅肖像画上的少女,是属于夏油杰的。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猎人。

经过几个小时的行程,他们顺利地抵达了咒术高专。下车之后夏油杰握住由贵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