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颗糖
一路从江滩公园的大门挤进来,叶阳希带她走?了?小路,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江堤上?,听着江水一浪一浪地拍打?,闪烁着五颜六色彩灯的游船在江面上?来回穿梭,圣诞快乐歌从对岸远远地飘过来。
叶阳希双手撑着防护栏,将田夏圈在胸前,下颌搁在她的头顶上?,懒洋洋地问:“不冷吧?”
田夏轻轻嗯了?一声。
“对不起啊,今天让你不开心了?。”
田夏一怔,“为什么?要道歉呢?”
叶阳希没回答,默了?片刻,他?忽然指着江面上?的一艘游船说:“看见那艘船了?吗?”
田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艘高大的游轮是“凤凰号”。
远远看去,它和江面上?的其他?游船都不一样。
叶阳希说:“我以前特?别想上?去装一次逼,结果老叶带我去了?一次,别提有多失望了?。你别看那艘船长的好看,其实餐厅里面的菜特?别难吃,各处设施也很?老旧,除了?能在夹板上?吹风,一点也不好玩儿。”
“凤凰号”的船体一共有四层,兼顾休闲娱乐和餐饮,外?观豪华至极,里层更甚,当然船票价格也不便宜。田夏一家曾经在这?艘船上?吃过饭,里面的餐厅是自助形式,船舱里的位置要588,夹板上?的位置要788,整个游船过程大概两?个半小时。
除了?价格令她记忆犹新,别的她倒没有什么?印象。
田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上?去过吗?”
“我上?去过,就今年。”
初中的时候,叶阳希、夏冀青、元康,他?们三个人?同校同班,是学?校里有名的三剑客,而周佳丽,是后来才加入他?们的。
周佳丽是初三的时候转学?过来,一双勾人?的凤眼所到之处,皆是她的裙下之臣。
对叶阳希,她是一见钟情。
在班上?所有人?都对她好奇,对她警惕的时候,只有叶阳希望着她邪邪地笑,“姐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啊?”
后来她才知道,叶阳希会主动和她说话,是因为元康说:“这?妹子长得真带劲儿!”
他?的初衷纯粹是为兄弟创造福利。
接着,周佳丽知道了?叶阳希心里一直住着一只小白兔,他?说她很?甜很?甜,他?说以后他?肯定会娶她,他?说她叫田夏。
初听他?这?样说,周佳丽只觉得可笑,小朋友哪懂什么?爱情,可一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爱上?叶阳希,她忽然就明白了?,所有刻骨铭心的心动,都不关乎年龄,也不关乎外?貌,只是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人?刚好是你,然后,就是一辈子。
整个初三那一年,他?们都过得很?快乐,整个学?校没有比他?们还要快乐的人?。
他?们四个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调戏初一的小妹妹;不想上?体育课的时候周佳丽假装肚子疼,三个大男生站出来争先恐后地要送她去医务室;挥洒过汗水的篮球场似乎还回荡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周佳丽声嘶力竭的欢呼加油声犹在耳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青春的证明。
直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末,即将面临中考的叶阳希在课堂上?突然接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
他?不顾一切地奔向医院,看到的却是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叶明从邻市赶回来的时候,叶阳希已经一个人?在医院里守了?一夜,周佳丽陪着他?,一直在叶明到医院的前一分钟才离开。
父子相见,两?人?谁也都没有先开口?。
叶明扑到妻子的病床前,哭的直不起身。
他?的哭声扰的叶阳希心烦意乱。
“你现在哭什么??我妈病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她住院的时候你怎么?不回来看看?现在她死了?,你哭有什么?用?。别跟我说你要赚钱,钱是我爹么?,钱是我妈的丈夫吗?除了?钱,你这?几年到底在家里留下过些什么??”
叶明自从下海以后,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三个月能在家里吃上?一顿饭都不容易,叶阳希最关键的成长期只有叶母一个人?在家操持。
男主外?,女主内,叶明让她辞去了?自己的工作,钢琴也不教了?,除了?家务杂事,她生活的重心都在儿子身上?,家里的钢琴盖再也没有揭开过。
从一日三餐,到穿衣搭配,都是她细心查过食谱,就连什么?颜色的鞋子配什么?颜色的袜子都是她一一准备好了?才会让儿子穿上?。
叶阳希有时会不耐烦地说:“妈,我是个男人?,你这?样是想把我养成一个废物吗?”
她从来不反驳,只是温柔地笑。
但那天她从医院拿回体检报告之后,她对叶阳希说:“阳希,妈妈想了?一下,你说得对,你已经是个可以独立的大孩子了?。”
叶阳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突然地放手是为什么?。
直到那天他?看见她躲在厨房里拼命地往嘴里倒□□,他?才发现,原来癌症已经把面前这?个曾经温柔慈爱的美人?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给叶明打?电话,开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爸……”
正?在开会的叶明认出家里的号码,甚至都没有听出那是儿子的声音,压低声音吼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别给我打?电话,我这?儿正?忙!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
于是,叶阳希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在深夜一个人?对着电话叹气,为什么?总在叶明快要回家的时候反复催他?打?电话再三确认,又为什么?总是和叶明在话题聊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
后来叶阳希才明白,那种欲言又止,是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丈夫之间关系的维系只剩下唯一一条切不断的纽带,名字叫叶阳希。
从发病,到离世,短短六个月,叶明对一切一无所知。
看着他?哭,叶阳希第?一次尝到了?怨恨的滋味。
恨叶明,也恨他?自己。
如果在母亲在世的时候,他?能表现的更好一些,让她更骄傲一些,他?此时的愧疚是不是就会更少一些。
父子两?的关系更是一度跌到冰点。
叶明让他?做的事情,他?通通不做,叶明不让他?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做。
叶明说:“不要想太多,好好准备中考。”
于是,叶阳希中考当天迟到,语文一科的分数直接记零。
费了?一番力气把他?送进十?七中,叶明又说:“从前的我既往不咎,从今天开始改掉恶习,好好学?习。”
于是,叶阳希抽烟喝酒,逃课打?架,和元康他?们一起,无恶不作。
感觉到叶明几乎快要放弃他?了?,叶阳希真的很?开心。
那时周佳丽没有考上?高中,进入了?一家职校。职校里风气极差,很?快周佳丽就从一个很?像太妹的女学?生变成了?真正?的太妹。
她也学?会了?抽烟泡吧,和各种社会青年玩在一起。她个性高傲,似乎不屑与?任何人?成为同伴,但她又四处留情,酒吧里的灯光迷离下,她眨眨眼睛,就有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上?来问她:“美女,一个人?吗?”
那天,在被叶阳希第?N次严词拒绝后,周佳丽心情郁闷,在酒吧里喝到烂醉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不过才走?了?几步,她就一个趔趄倒在了?路边。
美丽的独身女孩在街头醉倒,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幸好对方也是个醉鬼,周佳丽拼命反抗,一直到碰见在附近网吧里包夜,肚子饿了?出来觅食的元康,她只是被扯破了?衣服。
元康认出周佳丽,一声“我操!”跑过去就是一顿打?,直把那个醉鬼打?的求爹喊娘他?才停手。
“你没事吧?”
周佳丽靠在墙角,扯着衣服哆哆嗦嗦地问:“有烟吗?”
元康把她带到网吧里过了?一夜,清醒后的周佳丽冷冷地对元康说:“你一定要原原本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叶阳希。”
但令周佳丽意外?的是,知道此事后叶阳希只是和夏冀青一齐喊了?句:“我操!”脸上?连半点愧疚都不曾有。
“我为什么?要愧疚?又不是我让人?去强你的。”
周佳丽心冷如寒冬腊月,当一个男人?对你没有半分情谊的时候,他?真的可以对你的死活视而不见。
在连续一个星期的买醉后,周佳丽又碰见了?那个上?次想要强她的人?。
不巧的是,这?次那人?是醒着的。
“你个臭婊*子,敢叫人?来打?我,老子今天不把你办了?老子不姓袁!”
姓袁的人?也是附近职校的学?生,有点社会背景,跟酒吧老板称兄道弟,他?叫了?一些人?,准备把周佳丽绑了?。
谁知一出酒吧门口?,他?迎面就碰见了?叶阳希他?们三个。
午夜的街头,堪比古惑仔电影的追逐打?斗场面就此上?演。
叶阳希他?们虽然没带东西,但对方的人?有,打?倒一个抢过来,武器很?快就变成了?他?们的。
在十?七中的日子,三剑客什么?也没干,每天都忙着打?架斗殴,随时随地准备决一胜负。
毕竟他?们曾经是自己初中的杠把子,而十?七中里,还有其他?学?校的扛把子。初赛、复赛、决赛,像参加运动会一样,为了?保持自己第?一的位置,他?们每天都在不停的打?架比赛。
而这?样比赛了?一年的结果就是,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叶阳希他?们却丝毫没有落到下风。
周佳丽醉醺醺地倒在一旁哈哈笑,不时欢呼加油,就像在学?校里看他?们打?篮球一样。
直到那个姓袁的人?举着小刀跳上?元康的背,周佳丽才终于有些清醒。
“光头,小心!”
元康躲过了?捅向颈动脉的一刀,却没有躲过扎进他?腰腹的一刀。
眼看着元康血流如注,三个人?都慌了?。
“光头!”
夏冀青无法脱身,离元康最近的叶阳希扑上?去将姓袁的按到在地,一番激烈的争斗后终于将他?手里的刀夺了?过来。
他?抬手正?要扔走?,忽听周佳丽的哭声传来,她在喊:“元康、元康你醒醒,你不要闭着眼睛元康!”
那一瞬间,叶阳希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可能,但最令他?害怕的是元康有可能会死。
“啊!”扬起的手重重落下,那把沾着元康鲜血的刀,被叶阳希嘶吼着扎进了?姓袁的手腕里。
那天晚上?以后,叶明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元康被扎破了?脾,姓袁的人?被叶阳希废了?手。
因为故意伤害罪,叶阳希被抓进了?少管所,判了?五年,不知道叶明找了?什么?关系,减刑三年,最终,他?在里面待了?两?年。
这?两?年里,看着急速苍老的叶明,叶阳希忽然想,妈妈那么?喜欢钢琴,可她为了?叶明和他?放弃了?,这?说明他?们才是她心里最爱的两?个人?,可是呢,他?都做了?什么??
叶明有错,难道他?就没有吗?他?这?样做,到底是在惩罚叶明,还是自己?
那两?年在少管所的生活叶阳希一字未提,可田夏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叶阳希收紧手臂,将田夏紧紧抱在怀里,鼻间是她发间淡淡的香味,带着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望着江面上?正?在鸣笛的“凤凰号”,“今年我被放出来的时候,老叶带我去那上?面吃了?饭。所有一切跟我想的都不太一样。那艘船是,老叶也是。我突然就觉得过去的那几年,我太像个傻逼了?。”
田夏没有说话。
他?接着说:“田夏,我就像那艘船一样,外?表看上?去很?豪华,但里面什么?都是坏的。老实说,跟小时候相比,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坏?”
田夏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叶阳希不满地用?下巴撞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末了?又问她,“疼不疼?”
田夏摇头。
“唉!”他?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发顶,“怕我吗?”
田夏没说话。
夜风冰冷,但身后人?的怀抱却暖和。
她揉了?揉眼睛,在他?怀里转了?个圈,和他?面对面,仰起头说:“如果你说你愿意好好学?习,我现在可以送给你一个礼物。”
叶阳希一愣,接着勾起唇角,邪邪笑:“什么?礼物?”
“你要先说愿意,我才能告诉你。”
“那我要说不愿意呢?”
田夏想了?想,摇摇头说:“你不能说不愿意。”
“这?么?霸道?”叶阳希假装皱眉,但很?快就笑开了?,“那好吧,你都说不能了?,我能说什么?呢。”
然后——
田夏捧住叶阳希的脸,踮起脚,轻轻亲在他?的下唇。
“阳希,生日快乐。”
“嘭——”
烟火晚会开始了?。
漫天的烟火在黑夜中炸开,绚烂华丽。
隔着宽大的校服,叶阳希却清楚地感觉到田夏掌心的柔软,被她的唇瓣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过了?电,心底里的悸动让他?忍不住想要的更多。
“看烟花吧……唔。”
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转过去,叶阳希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纵然背景是那样灿烂的烟火,而他?的眼中却始终只有她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叶阳希:咋地啊,不是我的心头肉我干啥要心疼你啊?
今天很肥,急需表扬!急需!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