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要还阳
“大人!”
“完了,完了,要死鬼了!”
这意外让排队的鬼群一阵骚动,也让地府众人齐齐变色,当下拿出法器各显神通准备救人。
腥风撩起傅莞的发丝,河中鬼怪伸出利爪抓住她的肩膀,她的腿,迫不及待要将她拉进忘川河。
吾命休矣!在傅莞绝望之际,腰间突然一紧,随后她便挣脱那些鬼手倒飞回去,撞进一个白色的怀抱。
得救了!傅莞死死抱住来人,抬头便看见司景丞漂亮的下巴,温和的眉眼此刻分外冷峻,唇角紧绷神情严肃,看起来格外安全可靠。
司景丞抱着傅莞,在桥栏上几个起落,便回到岸边,眼底压抑着愤怒和后怕,垂眼看着脸色煞白的傅莞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怕,没事了。”
见还有不甘心的恶鬼想从忘川河中爬上来,司景丞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一鞭子便将那些东西抽回河里,有两只甚至直接被抽得魂飞魄散。
“幸好没事!”
“吓死我们了!”地府众人也纷纷围过来。
话语之间,傅莞还听见“咚咚咚”“吱嘎吱嘎”的巨响交杂,抬头看去,就见牛头跟辆小货车似的从桥上冲下来,随着他奔跑的步伐奈何桥剧烈摇晃,还有木渣从桥身脱落掉进忘川河!
这奈何桥是木桥吧!怎么晃成了个吊桥!傅莞瞬间明白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了,也明白这奈何桥为什么要两人两人过了!因为人多了这桥根本承受不住吧!
牛头一个急刹车在众人面前停下,以头抢地:“大人,俺对不起你!”
“俺差点害了你呀!”牛头是真的又怕又内疚,要是大人真出了什么事,他就是地府的千古罪人!
“闭嘴!”司景丞厉声打断牛头的哭嚎,又低头去温声安抚傅莞,声音温柔得不得了。
傅莞终于缓过来,见自己还靠在司景丞怀里,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松开司景丞的衣服后退两步:“谢谢你!”
牛头可怜巴巴地蹭过来:“大人,对不起。”
“算了,”傅莞心累地摆手,这一天过得实在是惊心动魄,她只想早点到达目的地:“我们继续走吧。”
“求让俺将功折罪,让俺继续驮着大人去酆都吧!”
傅莞犹豫一番,最后还是上了牛背,不过这次她全程小心地抓着牛角不放,司景丞也一直走在一旁寸步不离。
随后众人又翻过两座山路崎岖的山岭,就到了一个村子,但这村子枯草丛生,房屋破败不堪,与废墟无异,偶尔闪过的鬼影也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傅莞眉头渐渐蹙起,总觉得这地府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注意到傅莞盯着那些鬼魂瞧,司景丞解释道:“这里是野鬼村,这些鬼魂没有祭祀和供奉,靠收取一些过路费过日子所以比较贫苦。”
“哦。”傅莞心不在焉地应一声,觉得这可真是太惨了,比她在阳间过得还惨,要知道在阳间她都还有一间带院子的老屋住呢!
过了野鬼村,便隐隐可见前方有一座城,灰黑色的城墙巍然耸立,让人望而生畏。
随着走近,能更清楚感受到那城墙的古朴厚重,处处都散发出历史的气息,但是这历史是不是太……沧桑了点?
只见那城墙上已经有不少裂纹,裂纹宽的地方甚至有半米,更甚至有一段城墙直接塌了!
“这真是酆都?”傅莞拉着牛角在城门口停下,抬头看看城楼上“酆都”两个大字,又低头盯着疑似掉漆的城门问出了内心的疑惑,这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酆都城楼、地府门面怎么如此破旧?
此刻酆都二字下面还挂着一张白底黑字的横幅“恭迎冥王大人衣锦还乡!”,感情丰沛得那感叹号的一点都留下浓浓的墨来。
什么叫衣锦还乡?傅莞低头看着自己穿了三年的工作西装,无言。
“是呀,”十殿阎罗之一的秦广王笑呵呵摸着美髯说:“为了迎接大人归来,我们还准备了节目哦!”说完一挥袖。
原本空荡荡的城楼上突然冒出许多鬼影,敲锣打鼓吹唢呐,头戴白花演歌舞:“恭迎冥王大人归来!恭迎冥王大人归来!”
“穿新衣盖新房!重造地府的辉煌!”
声音震天响,听得傅莞脑子“嗡嗡”的。
“大人,趁着机会说几句话吧。”阎罗王在一旁提醒。
说什么?傅莞抬头看着那些欢欣鼓舞的鬼怪,有些迟疑地举起胳膊挥挥手:“谢谢,同志们辛苦了。”
得到回应的众鬼越发兴奋,甚至即兴表演了许多地府特有的杂技:脑袋当球踢、舌头绕脖子、无绳蹦极……
傅莞很想抬手捂眼,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地府领导,还是在群众的眼皮子底下,忍住了。
地府要员对这迎接仪式很满意,秦广王还笑问她:“大人感觉到鬼民们的热情了吗?对迎接仪式可还满意?”
“满意,”傅莞僵硬地微笑:“不过,我还是个新鬼,可能不太适应这种刺.激的表演。”
“哎呀,是我们考虑不周了,”秦广王一拍脑门,对城楼上笑闹的鬼民们摆手:“都回去吧,大人要进城了。”
众鬼意犹未尽地散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对着傅莞挥手。
傅莞维持着微笑目送他们离开,众人终于进城。
幸好酆都城里虽然没有傅莞想象中的繁华,但也还过得去,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街上也算车水马龙。
一直走到酆都城中心,才看到冥王殿。
傅莞松了一口气,这冥王殿虽不算富丽堂皇但也还端庄大气,比奈何桥、野鬼村、酆都城墙看着正常多了!
“大人,到了。”司景丞伸手扶着傅莞下牛。
“谢谢。”傅莞随众人走进冥王殿大门,入眼就是一个寸草不生的院子,看着有些荒凉,不过整体干净整洁,关键是主殿足有四层楼!
“咦?”变回牛头人身模样的牛头纳闷地挠挠脑袋:“俺记得大人院中有面大鼓,怎么不见了?”
“呀!”阎罗王惊呼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我殿前的鼓坏了,就把大人的鼓搬走借用一段时间,一会儿就给大人送回来。”
“没事。”傅莞大方地摆摆手,走进主殿,雕梁画栋很是精美,就是有些空空荡荡。
牛头眨着大眼四处瞧,很是疑惑:“嗯?地狱十八层的金丝屏风哪去了?”
秦广王:“哦哦,我借走了,一会儿还!”
牛头:“我记得有一套阴沉木打造的桌椅……”
黑白无常:“在我们那!”
牛头:“耶?阴阳镜……”
马面:“在我那!”
牛头:“哦,鎏金唔……”
秦广王一把捂住牛头的牛嘴,看向脸色比在座资深鬼怪都丧的傅莞,讪笑:“哈哈哈哈,我们想着大人一去阳间二十几年,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便借用一下,一会儿通通归还!”
“唔唔唔!”牛头举着一只爪子在秦广王手下奋力挣扎。
秦广王死死捂住不放手,心里暗骂,就你个牛头老实!就你能!你咋那么多话!
正闹着,偏殿忽然“哗啦啦”的一阵响,屋顶上的瓦片尽数塌了下来,激起滚滚烟尘。
原本在屋顶上嬉闹的几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走,哇,这酆都建筑越发不行了,跳两下就塌!
“大人小心。”司景丞反应极快地举起袖子挡在傅莞眼前,帮她挡住扑面而来的灰尘。
牛头:“……”他想提醒来着,谁让秦广王拦着不让他说话,现在好了,大家都落了一身灰。
傅莞看着眼前飘逸的宽大白袖,深吸一口气,她收回刚刚的想法,这冥王殿一点都不正常!
她从袖子后面探出头来幽幽地盯着众人:“我的冥王殿为什么会塌?”
众鬼沉默,秦广王和阎罗王互相使眼色,最后还是秦广王略带尴尬地说道:“地府这几年经济有些不太景气,冥王殿又久未有鬼居住,可能是年久失修。”
这何止是不景气?连冥王殿都能塌,这是贫民窟了吧!
傅莞面无表情地透过塌了的屋顶仰望外面昏暗的天空,万万没想到,活着的时候穷就算了,死了连屋都能塌:“你们很穷?”
“大人,你跟俺们是一起的。”终于被放开的牛头再次说出老实话。
地府众要员:“……”闭嘴吧你!
“这就要从百年前说起了,”秦广王深沉叹息,摸着胡子忆往昔:“那时候阳间科技飞速发展,一切都欣欣向荣……”
傅莞:“长话短说。”
“我来说吧,”司景丞道:“近百年来,阳间对先人和神明的信仰、祭祀、供奉日渐减少,就算有供奉质量也大不如前,很多甚至不能使用,才造成地府如今的模样,所以二十几年前,大人才会离开地府前往阳间,就是为了学习如何发展致富。”
其实不仅如此,地府贫困、阳间控制人口投胎困难,很多鬼魂听说了这一情况宁愿在阳间流浪也不愿来地府,造成地府鬼口流失,经济每况愈下。
挂蛛网的鬼门关,泥泞的黄泉路,摇晃的奈何桥,破败的酆都城墙……一幕幕不断在傅莞脑海中闪过,她悲愤了:“你们怎么比我还穷!”
“是有点穷,”阎罗王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但两只眼睛格外明亮,充满期待地看着傅莞:“所以我们都等着大人回来带领我们重新走向辉煌!”
傅莞头上差点冒出实体化的问号来,是什么给了这些鬼她一个阳间穷人能带领地府走向辉煌的错觉?
阎罗王继续说:“大人一去阳间二十几载,一定学到了很多发展致富之术吧,地府变富指日可待!”
傅·穷人·只会给死人化妆·菀:“并没有。”
“啊?”众鬼愣住。
傅莞强调:“在阳间我也是个穷人,很穷!”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很穷,傅莞蹬掉右脚的小皮鞋,露出缝补过的旧袜子:“穷得连新袜子都买不起!”
众鬼懵逼:“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哪知道如何是好,傅莞简直想翻白眼,并且不想说话!
在阳间,傅莞因为双眸异色,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抛弃,然后被入殓师老傅收养。
好不容易培养傅莞长大,父女两还没过上好日子,老傅就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住进养老院,每个月都是一大笔费用。
傅莞只会入殓师的手艺,勉强能照顾爸爸和自己,哪会什么发家致富?而且要让地府发展致富,这些鬼就不能提前跟她通个气让她在阳间有目标地学?
听傅莞这样问,秦广王再次尴尬:“这个,我们以为您记得……”
傅莞:“……”
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傅莞已经深深体会到地府众人的不靠谱,她深吸一口气面瘫脸问:“我还有的救吗?”
看着呆愣愣的地府众人,傅莞声音坚定:“我要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