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
初久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已?经?分不清真假,什么书里的故事,还是现实的故事,如此清晰的感知,如此真实的人在她面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连理?智也?做不到。
秦温纶做错了很多事,那些?受的痛、流的血却是真的……他的绝望与悔过,也?是真的。
只是,另外一种执着,依然让他万劫不复,甚至让他愿意以毁了所有为目的,只为那虚无缥缈的可能。
初久蹲下身,将手放在秦温纶伤痕累累的胸口,很快,手背之上绽开一道血花。
秦温纶周身那股凌厉的气?息骤停,呼吸僵动瞬息,他伸手想要?将其推开,却被初久一把按住动作。
伤痛接了一半到初久身上,血水瞬间?从手臂上的血花间?涌出,呼吸间?浸透了腥甜。
这时,初久突然察觉到剑身在动,她抬手一展,微波剑便落到空中,血雾丝丝缕缕缠绕上银白的剑身,一缕青光从剑身徐徐冒出,缓缓化成?人形。
待见?了秦温纶,他歪了下头,声音依然是平稳无波:“你就是那人说的,我会瞧见?的那人?”
秦温纶见?到他的面容,却是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你……”
他因?为过度激动,使得伤口再次裂开,初久连忙按下他的穴道,先止了片刻的血。
然而秦温纶却像魔怔了似的,反复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那人,初久的微波剑剑灵,就是秦温纶的哥哥。
所谓的被木偶术所杀,都是当年的一个拙劣的谎言,皆由兄长太过不顾一切,丢下秦温纶便扎身池中,当时正值特殊时期,有心人故意挑拨,而风诀闭山不出,无人得知真相,再给了些?模糊不清的线索,情急,心恨,痛苦,误会,各种交织在一起,酿成?了一场大错。
而若不是当初他用自己的内丹换了巫禾的魔核,使巫禾有了万妖血,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得知真相。
剑灵无情无感,待了片刻认了人脸就再次遁回剑中,秦温纶因?震惊久久没能回神?,这时又是一阵红线反噬,他偏头呕出一口鲜血。
初久连忙给他渡入内力,劝道:“收手吧。”
秦温纶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好。”
在清云观中,秦温纶从来都是他们一群孩子里最聪明最理?智的那个,倍受夸奖,灵气?最高。
可如今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笨蛋——他想,到如今,还要?让曾经?最照顾过的裴长渊承受如此的痛苦,在最稳重的尊主的痛苦回忆中再狠插一刀,他怎么对得起……
书房里堆积着数年不曾烧毁丢失过的书册,耳边还萦绕着尊主正经?又死板的之乎者?也?,只有他还知道曾有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也?会在固定的时间?里,藏好自己的尊主身份,翻过山林阻碍,迎着月光将信送到秦温纶手中。
固执地,想要?挽留,想要?拉回。
希望秦温纶能醒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放弃过。
——可这些?,他都毁了。
秦温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皱紧了眉,垂在地上的手指扭曲蜷起,手背之上青筋暴露,像是在忍耐。
他眼中血雾翻涌,唇紧紧抿起,最终,他抬起手,直直破入体内,咬牙闭合之间?,猛然将魔核拿出,当着初久的面,生生碾碎。
瞬间?,初久听见?尖利到耳膜刺痛灵魂撕裂般的叫声,随着秦温纶的动作,骤然间?又悉数消失。
一切,忽然都回归了平静。
就连地上的那滩鲜血,都跟着迅速没入土中,只留下一层干涸的黑迹。
空气?瞬间?轻了数度,一直压迫在心头的那片重感也?撤去不少,蓦然有种拨开重重云层,虽未见?到青天白日,却终于?能吞吐纳息,卸下重担般的感觉。
初久扶住秦温纶,稍作检查了下他的伤势,立马将人带回了悬珠塔中。
秦温纶解开了木偶术,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初久将他放回床上,立马去找大夫,大夫只是昏睡着,被初久叫醒之后便来到房内,见?到如此惨重的模样,脸上有片刻的扭曲之后,就立刻上手止血。
初久又检查了下其他人的情况,见?大家?的病情都好了些?,不由得松一口气?,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跑动声,她转过头去,见?大夫火急火燎地朝她跑来,气?喘嘘嘘地告诉她,秦温纶还有事要?找她。
正巧,我也?有事。
初久眉心紧皱着不曾放下,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来到秦温纶的房间?。
然而看着他这模样,初久实在问不出口。
倒是秦温纶先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脸上也?被白布条包着,只是白布条很快就染成?红色,他动了动唇,气?若游丝道:“门主……”
“其他的话,留你日后再和我讲。”初久一咬牙,走到秦温纶的面前,轻声道,“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才能解开我和他们的共生,那药单,是不是有用?”
秦温纶闻言,眉心舒展。
他就知道,这已?经?变得心肠格外柔软的门主,肯定会为了此事而揪心着。
只是……
你要?我如何说得出口……
“来时的路上,我曾问过大夫。”初久带着点儿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你只要?说了,我就不对你用药了。”
秦温纶顿了一下,随后笑了。
只是笑得越发凄惨,眼角腥红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不过他又清楚地知道,就算破了魔核,失了内丹,他本为妖族的体质,会让他这些?不痛不痒的伤很快痊愈,至少表面上都会干干净净不留伤痕,所以他笑得很用力,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没笑过的,一次性补回来。
只是太狼狈了,他想,不该用这样的模样去面对她的。
稍过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地平复了心情,用沙哑的声音道:“那药方……是假的。”
初久握着单子的手一紧,呼吸发疼。
“若你想救活他们,需得取你心头之血,养其七日。”
心头血,顾名思?意,心头之血,普通人,取一次,就会死。
而就算是他们,连取七天,必死无疑。
话到最后,已?是带上了颤音,秦温纶停顿了一下:“他们都快死了……”
“南吴就交给你,好生照顾他。”初久却只是急切地堵住他的话,不愿再往下听。
他们没有大限,而他们本可以拥有完整的人生。
还有南吴,他还很小,不该承受这些?。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初久忍着泪意,憋得眼角通红,心中的委屈成?了重山,可她不敢去碰,怕自己后悔,想夺了他们的未来,给自己多铺几天的日子。
自私是本性,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只能逃避内心任何的想法,不顾一切蒙头把自己盖住,不去想不去念。
两人都无话可说,静默地等着屋内光线缓缓转明。
秦温纶累了许久,本以为自己会痛得睡不着,却不曾想身体早已?麻木,在初久的陪伴之下,倒是沉睡了过去,转醒之时,初久已?经?离开。
耳尖微动,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细弱声音。
晏且南连夜赶回,披风带露地来到初久面前,却瞧见?她满脸的疲惫,心中稍一作想,就知道这事情的源头是什么,毕竟那人和初久一起生活了那么多日子,初久心中难过也?在所难免,晏且南只当她是难受自责,不好多问,只能将她抱紧在怀,以炙热的胸膛了以安慰。
初久埋在他怀中饮泣片刻,哑声问了裴长渊的情况,得知安好,已?经?被尊主带回晴云阁休养,松了口气?。
随后又问了来路的情况,晏且南事无具细,把所有能说的都说了个遍,才听初久声音里的沉重散去几分。
他松一口气?,抬手轻按了按初久的头发,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而在这时,怀里的人影突然踮起脚尖,附到他的耳侧,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晏且南浑身一僵,随后,莫大的惊喜如炸雷击中心脏。
初久说:“我喜欢你。”
可是,只能是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