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这一场比试下来,顾珩满脸都是汗水,也不知是疼得还是热得。

他自然是吃亏居多的,可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疼痛和疲倦的机器,无论被徐向文打到多少次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

看到最后燕梨甚至感到心惊。

她无数次想要叫停,却无数次在看到他的眼神时放弃了叫停。

徐向文是很满意的。

他不仅满意,甚至还十分吃惊。

在他知道顾珩是奴隶时就猜到他是比较能吃苦的,可他如此能吃苦如此有韧性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错。”他眼中满是赞许的光,“这一声师父我许你叫了。”

“师父。”顾珩大喜,立时就跪下行了拜师礼。

“臭小子,动作还挺快。”徐向文笑骂一声,尴尬地摸摸脑袋,“不过为师囊中羞涩,是给不起你见面礼了,这样吧,先且欠着,等你选定了兵器,为师送你一个好的。”

他说着又得意洋洋起来:“为师别的没有,兵器一定比你们燕家的强!”

“哪敢劳烦将军破费。”燕梨笑着款款上前,“是我们要给将军束脩和拜师礼。”

“这样吧。”她拧眉思索了一下,“除了束脩按最高价来,每月再为将军送上一坛刚才的酒如何?”

“那不行。”徐向文大摇其头,“束脩可以少,酒每个月至少两坛!”

“那就说好了。”燕梨拍板道,“每个月为将军送两坛酒,至于束脩......自然也不会少了您的。”

“你这个女娃娃倒是爽快!”徐向文喜道,“不过有一点我可提前说好了,我是不会去你们燕府住的,享不惯那富贵,你让这小子每天下午来我府上。”

“自然是看将军方便。”燕梨毫无犹豫地满口答应。

反而是顾珩迟疑了一下,忍不住看了一眼燕梨。

徐向文眼尖得很,立马就抓住了他:“你这臭小子怎么回事?还不愿意怎的?””

“没有。”顾珩垂下眼,摇了摇头,“学生喜不自胜。”

“哼,你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你这哪有喜不自胜的样子。”徐向文不满地小声嘟囔。

“阿珩?”燕梨有些不解,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了吗?”

她有些迟疑地问:“你是嫌我擅自为你安排了么?”

“没有。”他赶忙摇头,“我就是一时欢喜懵了。”

他弯起唇,清澈的眼中洋溢起欣然的笑意,果然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他笑着将心底的那丝失落压了下去,他想要成为她身边无可替代之人,想要成为她的助力,就不能向长不大的雏鸟一样赖在她的身边。

顾珩不想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被伤害的场景了。

彼时的他如此弱小卑微,帮不上她一点点忙,但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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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府中燕梨一直笑容可掬,然后一踏出大门她的脸就“唰”地一下拉了下来。

“这老头子。”她恨恨地咬牙,“下手真是不知轻重。”

“我没事的阿姐。”顾珩看起来倒像是比拜师时还高兴几分,“都是些皮肉伤,要不了两天就好了。”

“别的倒也罢了,你左臂真的无碍么?”燕梨忧心地看着他。

“当然不......”,他看着她眼中的关切担忧,忽然鬼使神差地咽下了那一句差点要脱口而出的“不疼”。

“......不是很疼。”

燕梨眉毛皱得更紧了。

她是亲眼见过顾珩割腐肉的,那样惨烈的疼痛他都能咬牙忍下,虽然年纪尚小,他可一点都不娇气,甚至还很要强。

能让他说出“有点疼”这句话,那实际得有多严重!

燕梨已经在他看似平淡的面容下看到了一个咬牙忍耐的可怜灵魂!

“快上车。”她着急起来,“我们赶快回府。”

一上车燕梨就把那堆宝贝得不行的软垫全塞给了顾珩垫上,然后拉住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捋起了袖子。

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的手臂青紫一片,伤处高高肿起,燕梨甚至看得清里面的淤血。

她满心满眼都是这惨不忍睹的手臂,自然没有注意到顾珩在被拉住手的那一刻就陡然涨红的面庞。

不知为何,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梨的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顾珩的伤处。

顾珩低低地“嘶”了一声,他秀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就澄澈的眼中更似是蒙了一层水光。

燕梨更慌了。

她自责不已,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声“嘶”似乎迟滞了那么一会会儿。

紧赶慢赶地终于是回了府,把这一段时间格外忙碌的陈大夫又叫了过来。

陈大夫一脸不耐地看了看,扔下一句“没有伤到骨头”并一瓶药油后就扬长而去。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着那瓶药油,最后还是顾珩率先拿了过来:“阿姐,我自己来就好。”

他很不方便地单手拧开药瓶,很不方便地倒上药油......

“算了。”燕梨看不下去了,“我来帮你。”

她把手心搓热,覆在了伤处。

顾珩轻轻颤了一下。

“是会有些疼。”燕梨柔声安慰,“忍着点啊。”

这种伤是必须要把药油用力揉进去才管用的,所以燕梨虽然看着那吓人的伤处有点发憷,还是不得不尽量使劲。

顾珩的肌肉紧紧绷着,燕梨看着都觉得手疼,但她也只能徒劳地安慰:“再忍一忍啊,快好了。”

她没有看到,顾珩耳垂红得滴血,目光怔怔地落在她脸上。

他今天也不知是怎么想得,只是这样一点小伤就摆出了一幅无病呻吟的娇气模样。

他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一点点小伤哪怕他大哭一场也不会引来半分怜惜,奴隶们会嘲讽地看着他,管事会再给他一鞭子让他不要偷懒。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哭泣不会得到任何的爱护,也很早就学会了不再哭泣。

图惹人笑,何必呢?

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千娇百宠的小孩子因为擦破了一点点皮就去找爹娘哭着撒娇——而这样的娇气,居然也会被包容。

他们会被爹娘心疼地抱在怀里,爱怜地呼呼伤口。

顾珩还是有点羡慕的。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他知道这些是自己一生的不可得,也就不去做无谓的白日梦。

可是今天他却像是被蛊住了一般,胆大包天地想要试探一下。

当陈大夫一眼就看出来他只是皮肉伤时,他后背的冷汗霎时就洇湿了衣衫。

他已经做好了阿姐狠狠甩开他,怒斥他满口谎言的准备。

可是她居然没有。

他的妄念顿时如野草一般疯长,他像个压上了全副身家的赌徒,燥热的大脑已无法思考得失利弊,只想去博那最后一个结果。

他继续假装,而她接过了那个药瓶。

他竟然赌赢了,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阿姐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眉心似乎拧起了一道折痕。

这是......心疼吗?他犹犹疑疑地想着,然而这非分之想只飞速的一转,他就忍不住唾弃自己贪婪。

已经获得了这么多,竟然还心存妄念。

“阿姐。”他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别人随手施舍一点善意就牢牢地刻在心底,完全忘记之前的棍棒相加。

燕梨揉药的手一滞。

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对我自己好。

是我对你,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