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燕梨把谢大延夫妇轰走后自己也?坐不住,想了想还是去建章宫找顾珩。
她进来的时?候没让小太监们通传,一跨进大门?就看到了伏案批奏折的顾珩。
他?好像没有发现她,燕梨不欲打扰他?,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对迎上?来的李德福“嘘”了一声。
她小声感叹了一句:“还挺勤政。”
李德福:倒也?没有那么勤快,这几天经?常坐在桌案前发呆,把奏章封皮都快摸秃噜了也?没写下一个字。
当然,他?还没有狗胆包天地把这话说出来,因此只是恭谨地朝燕梨笑笑:“姑娘这是要等等?”
“嗯,我等等吧。”燕梨对李德福说,“我去偏殿等着,帮我拿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李德福干笑:“要不姑娘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不了。”燕梨摇头?,“我在这肯定会打扰他?的。”
李德福:可?是陛下他?肯定已经?被?你打扰到了啊!燕姑娘你仔细看看,自从你进来后他?手里那本奏折翻过哪怕一页吗!
作为?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一把好手的李德福,当机立断地提高了声音:“那姑娘想看什么书?咱家命人去给姑娘找。”
燕梨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变成大嗓门?的李德福。
顾珩适时?地放下手中奏章:“阿姐来了?”
燕梨隐晦地瞪了李德福一眼?:“一点小事,你先忙你的。”
李德福白胖的面皮八风不动,深藏功与名。
“倒也?没有什么正事。”顾珩绕过桌子走来,“一堆废话。”
燕梨不信:“你多大的人了,还偷懒不成?”
“真的是废话,”顾珩随手递了一封折子给她,“这种东西反反复复地发,看得朕头?痛。”
是闽浙总督的折子,这官儿看名字就很大,燕梨有点敬畏地展开,也?不晓得会看到什么国家机密,说起来还有点激动呢。
“请陛下安blabla......近日天气炎热blabla......奏进台湾土产芒果及武夷山茶叶等......”
顾珩朱笔回复他?:“知道?了。此物无用,无需再呈。”
燕梨:“???”
她把那封折子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这上?面最有内容的一句话就是要上?呈芒果和茶叶。
她惊呆了:“就这?”
顾珩又默默给她塞了一封。
杭州巡抚的,洋洋洒洒上?千字,中心思想就一个“皇上?您好吗?”
燕梨:“.......”
燕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有些东西默默地幻灭了。
顾珩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每日的折子里十封倒有五六封都是这种东西,多看一刻都是浪费时?间。”
好像确实很无用,燕梨也?说不出继续劝他?的话,只得干巴巴道?:“那你休息会儿吧。”
“阿姐怎么想起来找我了?”顾珩收好奏章,不经?意般道?,“不是说不来吗?”
“确实是有点事。”燕梨差点被?他?一通打岔忘了正事,“你怎么把你那对养父母接进宫了?”
“他?们去找你了?”顾珩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是。”燕梨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厌恶,“提了好些要求,我劝你最好一个都不要答应。”
顾珩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为?什么呢?他?们毕竟养了我一场......”
“养你?”燕梨瞪大眼?看着他?,好歹还记着顾珩并没有给自己细说过小时?候的事,堪堪咽下一句差点说出口的诘问,气势不由得下去了几分,“养你会让你沦为?奴隶吗?”
顾珩眉睫低垂,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落寞:“他?们好歹给了我一片能遮风挡雨的瓦片,也?给了我一点吃的不至于让我饿死,确实是有恩于我。”
可?是他?们还把你当成口粮换给了别人啊?不是你机灵你早就变成别人盘中餐了不是吗?
燕梨简直搞不懂顾珩,他?的人设明明是暴君不是圣父吧?
可?是这件事顾珩没有跟他?说过,她也?只能憋着,呵呵冷笑两声:“哦?是吗?真是大恩大德呢。”
顾珩眉眼?含笑:“没有阿姐的恩德大。”
燕梨一噎。
她又想起来自己对顾珩干过的那些混账事,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怜惜。
她有什么立场去怪他?呢?他?这短暂的一生里,没有几个人对他?好过,谢大延夫妇好歹还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了四年的,他?有些放不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像他?放不下她一样。
“阿珩,”她突然问,“你还怪我吗?”
“我怪你。”顾珩柔声道?。
“你是该怪我。”燕梨道?,她话音又一转,“那你还怪他?们吗?”
“怪?不怪了。”顾珩声音越发轻柔了,他?脸上?流露出近似愉悦的神?情,“有什么好怪的呢?”
两个他?早就不抱有期待,又已经?注定了结局的人,他?去怪什么?
燕梨怔怔地,想起她最开始见到他?,顾珩因为?原主一个荒唐的命令被?打得浑身是伤高烧不退,她去看他?的时?候,听见他?呢喃了一声“娘”。
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对于他?来说娘亲的全?部印象就是赵三花吧。
她也?曾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过,也?曾亲手为?他?缝制一件件小衣服,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人生中难得的温馨时?刻吧。
燕梨不知为?什么有些低落下来:“那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不也?是他?念旧的受益者吗?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呢?
“阿姐不愿意我答应他?们的要求吗?”顾珩却?不肯让她就这么轻易混过去,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们对你不好,不值得。”燕梨声音冷硬,“当然到底值不值得,还是要看你自己。”
“因为?他?们对我不好,所以阿姐不喜欢他?们吗?”顾珩若有所思,眼?中笑意更浓。
“是......”不对,她陡然反应过来,“你不怪他?们你就让他?们穿粗布衣?你怪我你好吃好喝地供着我?”
顾珩大笑:“阿姐反应还是很快嘛。不过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怪他?们,也?确实怪你。”
燕梨蹙着眉,直觉他?这句话里蕴含着很大的问题,不过自七年后重逢,她就一直也?搞不清他?弯弯绕绕阴晴不定的心思,只得把这丝疑惑先按下不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接进宫?”
这件事越想越不合理。
顾珩六岁就离开谢家,他?改了名字,从一个面黄肌瘦的六岁小孩长成了如今高高在上?龙章凤姿的帝王,别说他?和一对农民夫妇大概率没机会见面,就算当街面对面碰上?,谢大延和赵三花还能一眼?就认出他?吗?
难不成是顾珩主动找得他?们?可?顾珩主动找了过去,却?既不善待也?不报复,他?要做什么?
“既然有人想要他?们出现在我面前,”顾珩唇角勾起,眼?中却?并无一丝笑意,“我当然要笑纳了。”
燕梨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没有怀疑过我的出现吗?”
“没有。”顾珩眉眼?温柔的像一张精美的画皮,“阿姐,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先找到你的。”
我找遍了这万里山河的每一寸土地,不会有人比我更早找到你。
我怎么会怕你心怀企图呢?
哪怕你是抱着目的来的,也?比永远不出现要好。
我不怕你对我有所图谋,我只怕我找不到你。
你图谋我什么都可?以,江山、性?命,你都拿去,只要不要离开我。
只要你不要离开我,那能死在你的怀里,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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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离开时?心里莫名沉沉的。
她敲系统:“把阿珩现在的数值再给我看一下。”
系统:“黑化值三十七,仇恨值六十二。”
“只有我给何竹文说情的那次下降了一下是吗?”她问。
“是的。”
“按理来说最开始的下降速度是最快的,到了一定程度后会慢下来。”燕梨琢磨着,“这次的速度却?从一开始就这么慢。”
她叹了口气:“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你知道?吗?我刚才有一个瞬间居然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随意的对待他?。”燕梨目光迷离,“我见了他?从不行礼,也?不称他?陛下......可?是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封建帝制社会,我虽然历史不好,可?也?知道?很多自恃和皇帝关系好的人最后都因此而死了。”
“我刚刚看着他?的眼?神?,再清楚不过他?不再是过去哪个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逗我开心地小奴隶,他?是掌握着这个帝国最高权柄的人。”她一脚踢飞一个小石子,“这回回来感觉每一天都很被?动,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
“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得到,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并不好。”燕梨重重叹一口气,“早知道?还要回来就应该再去修一个心理学的学位。”
“你就是想太多。”系统一针见血,“你现在这样以后会如何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开始对他?行礼称陛下什么的,我敢保证他?立刻就会气疯,仇恨值一下子飙升到一百。”
燕梨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我就是容易想得太多。”
“你也?别太丧气。”系统安慰她,“这不是已经?救下何竹文了吗?可?见还是很有希望的。”
“你对他?还有影响力?,他?也?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系统盲目乐观,“这不是挺好。”
“有道?理。”燕梨勉强笑笑,可?她总觉得如今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潜藏这更深的危机。
她抬眼?,忽然一个少年闯入眼?帘。
那少年分花拂柳而来,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深目,是一种逼人的英俊,而比他?的英俊更逼人的就是他?身上?那股烈日般灼灼生辉的少年意气。
燕梨眼?睛不由得亮了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也?看到了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朝她施了一礼,没有多看便离开了。
燕梨心中更生了几分好感。
由于她现在的身份太特殊,大多数人见到她时?虽然不敢直愣愣地看,但是暗地里的无数打量揣测是无法避免的,少有如他?一般的。
她问弄影:“这是谁?”
“是镇国公世子,也?是军中最有名的少年将军了,当年镇国公好几场漂亮的胜仗都是和这位世子大人一起打赢的。”弄影答道?。
抚月皱了皱眉,到底忍住没有说话。
“镇国公世子?”燕梨若有所思,“镇国公是徐向文吗?”
“是,正是徐将军。”弄影低声答道?。
徐向文,正是燕梨当初给顾珩找得武学老师,这些年来若说还有谁能真的和他?走得近一点,恐怕也?就是徐向文了。
燕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去和徐向文好好聊一聊。
她必须,必须尽快了解七年后的顾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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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
顾珩脸上?温柔的神?色迅速褪去,换上?了冰凉的漠然:“去把那两人给朕提来。”
用上?了这个“提”,可?想而知办事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好态度,谢大延和赵三花几乎是被?扔进殿里的。
这是谢大延他?们第二次见到顾珩,他?俊美的面庞一半都隐没在阴影,看起来说不出的阴婺可?怖。
谢大延和赵三花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参,参见陛下。”
过往虐待顾珩的往事不可?抑止地浮现上?来,赵三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听信了别人的哄骗,竟还以为?这是一条通天路!
这野种现在看起来比厉鬼还要吓人,他?们怕是要倒大霉了!
“朕听说,你们去找阿姐了?”顾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本事还不小,能找到长信宫去。”
“阿渊,”谢大延不知哪来得胆子,竟还套近乎一样的开口,“她算是你哪门?子的阿姐,我们信平才是你的阿弟呀。”
“是吗?”顾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空旷的大殿内一时?间充斥着他?的笑声,“所以朕还要给他?封一个万户侯?”
“是啊是啊。”谢大延喜上?心头?,一个劲地点头?,“这如今对你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吧,阿渊啊,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给你弟弟封侯他?才会一心一意地向着你哩!”
多蠢啊,顾珩无趣地啧了一声,随便两句话,贪婪就轻易压制了理智和恐惧。
“封侯,当然也?不是不行。”他?指尖在桌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但是总得有功劳才能封赏吧?朕也?不为?难他?,就让他?做一件最简单的事,如何?”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这下不仅是谢大延了,连赵三花也?忘记了惧怕,喜出望外起来。
封侯啊!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的事!
“不知陛下要信平做什么?”赵三花激动起来,“我们信平也?是个文武全?才呢!”
“简单。”顾珩勾唇一笑,“亲手杀了你们就行。”
两人同时?呆住。
半晌,谢大延才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陛,陛下这是说什么笑......”
“朕可?从不说笑。”顾珩心情大好地看着两人的丑态,“天子一言九鼎,朕从不妄言。”
“你们猜猜,”他?很有兴趣地摸摸下巴,“朕把这件好事告诉他?,他?会怎么选择呢?”
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两位对自己的儿子可?有信心啊?”
“陛下,”谢大延双股战战,“我们可?是把你养大的人啊!”
“朕知道?啊,”顾珩理所当然地应道?,“不然你们能出现在这里吗?嗯?也?没有这个机会用自己的命给儿子博一个前程了。”
“李德福,”他?扬声道?,“拟旨!”
“陛下!”赵三花砰砰地磕头?,“陛下不要啊!”
顾珩眨眨眼?:“看来你对你的儿子也?没什么信心嘛。”
“我不是,我只是,只是......”赵三花涕泪横流,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本来朕还准备多陪着你们和叫你们来这的人玩玩,”顾珩失望地摇摇头?“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去找阿姐,去让她看到你们的丑态。”
他?的过去已经?够狼狈了,他?不想让她看到更多的不堪。
“朕没兴趣玩了,从此以后,你们要配合朕。”他?笑容轻柔,目光却?阴狠,“不然,你们那个儿子......信平是吧?是被?藏在云州的清平村里吧?”
他?直视着两人惊恐不已的眼?神?:“你们三个,也?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谢大延和赵三花哪里是顾珩的对手,没两句话就哭着把知道?的所有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但背后之人显然也?不算信任他?们,他?们知道?的并不多。
这很正常,顾珩原也?不指望能靠着两个人就揪出所有藏在暗地里的老鼠。他?向李德福挥挥手:“把药给他?们喂下去。”
暗处很快出现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不由分说地按住两人,强行喂下去一粒药丸。
“先不告诉你们这是什么,”顾珩好整以暇道?,“你们可?以亲身体会一下。”
“不过解药,只有朕有哦。”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参考康熙时期真实的奏折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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