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慕名利的小白脸表哥1
顾鸣右手支额,身子歪斜着呈现出略放松的姿态,视线往前看。
浅紫、粉红、杏白。三道婀娜多姿的身段妖娆着,显出不同类型的美人风仪。她们同时娇娇怯怯,嗓音娇软地行礼,尾音玲珑得像黄莺出巢:“奴家见过顾公子。”
“公子安好~”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杏白冷艳卓绝,宛如清月。粉红娇媚无双,身材前凸后翘,娇软着嗓音,眼波流转对顾鸣。
浅紫魅惑含羞,正脉脉含情,潋滟着眼眸,暗送秋波。
上门送菜的美人儿,惯常还有个老鸨似的人拉皮条。
顾鸣这么一想,绿衣圆帽,小肚子格外突出,细眼睛塌鼻梁的中年男人恰到好处冒头,充当了拉皮条的角色。
顾玉德笑的眉不见眼,热切又关怀。就是鼻子里冒出来的气儿也都写着精明:“大侄子,你掏心掏肺为了沈家奔波,上下打点,包办所有。沈老爷子病重还叫你个年轻人撑起了沈家。要不是你,他们哪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那些个没心没肺,从鼻孔里看人的王八。还骂你用心不良,图谋沈家家业。沈彩鸾是个没心肝的,信外人不信自己未婚夫。为了外人的嘴皮子跟你起龃龉,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咱们当家的男人,管岂能被儿女情长所困?”
“给他们点脸色瞧瞧,也叫他们知道。现如今不比从前了,你才是沈家的当家人。”
“沈彩鸾再金贵,还能金贵过公主去?”
顾玉德掏心掏肺,心疼溢于言表:“你在外行走,回到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和你二婶都不放心。你跟沈家大小姐没成亲,却总要有人伺候着的。”
顾玉德嘴皮子上功夫响当当,上下嘴皮子一碰,捧的人舒心极了。堂上散漫坐着的年轻公子玉簪束发,海蓝色宽袖长袍玉树临风,腰里玉带缀着浅金色纹底,墨色玉佩璎珞随着他动作摇晃了下。
耳朵里回荡尽是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吹捧。
青年似听见了,又恍惚没听见,只黑沉沉的眼望下头。
心里赞叹顾玉德的本事。脸皮厚比城墙,刀砍不破,水淹不得。
分明是顾家人鸠占鹊巢。龌龊心思被外人说破觉得脸热。干坏事还想得好名声,分明自己趁人之危,在沈老爷子昏迷时强夺家产,嘴里的话却比谁都漂亮,真真叫人不齿。
哦,他忘了,行为最不齿的该是自己刚占据的这身子——沈家表少爷,顾家长房长子顾鸣,沈家独女沈彩鸾的未婚夫兼表哥。
好人好的千篇一律,人渣各有各的趣味,灵魂各不相同的污秽。
顾鸣悠悠靠上太师椅,左手象征性抬高,温度适中的茶立刻被恭恭敬敬放到他手心。
上好的雨前龙井,嗅一嗅,鼻尖尽是茶香。他慢条斯理用茶盖拨弄着水中上下浮动的茶叶,徐徐品。
一举一动漫不经心,那股子懒散劲儿很是清闲。
顾玉德来之前,盘算打的啪啪响,三个美人花了一千多两。跟侄子换沈家南纬巷尽头的那家首饰铺子。
家时,精明似鬼的顾玉德跟夫人盘算来盘算去。早计算好侄子的底线,换他手里不上不下,又最能赚钱的中等铺子。拿出来也不会叫顾鸣觉得太心疼,毕竟,薅羊毛这种事儿得徐徐图之。
顾玉德进沈大门,被管家请进来时。信心满满,不需多思考,就知道铁定成。顾鸣是他亲侄子,什么德行顾玉德最清楚。
装模作样一把好手,表面比谁都端正,实际……一言难尽。就沈家那群傻子,占着好东西,还不如叫侄子占了去。好歹他们能跟着得些好处。
他说着说着,嘴里天花乱坠的奉承声越来越低。慢慢说着,积蓄在胸腔里雄心壮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松出气儿去。
咋回事儿?
侄子他从小看到大的,见惯了画似的脸。这会儿瞧着竟觉得陌生。
顾鸣边喝茶边用惯带的,含了三分笑的散漫瞅他,像在说——好戏啊,继续唱。唱好了,爷有赏钱给。
好整以暇的姿态,放松式的半眯起的眼,活脱脱看猴戏呢!
顾玉德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沉了脸,“墨止,你同二叔抱怨沈大小姐死板的不像个女人,浑然没翠竹楼姑娘们的娇软玲珑,二叔心疼你,这才费了心思,为你花了一千多两跟人牙子耗,费了大半月精挑细选出这三个好姑娘来。”
“送上门儿来你又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当二叔是为了自己?!”
——吱!
沈彩鸾扶着山河六面屏风。精美卓绝,浑然天成的彩绘图后,隐隐约约能看出模糊人影。
她红着眼眶,干净圆润的指甲抠进细软的木料里。指甲崩裂出小小的细缝,疼痛从指甲慢开。女子恍若未觉,泪珠子一串串往下落。那些疼痛都比不上此刻她的心凉。
分明,炎炎夏日,沈彩鸾好想穿着单衣,深处隆隆冬雪。
凉意从脚底呼呼往心里头刮,她细弱的肩膀颤抖着。耳朵嗡嗡嗡——世界都塌了。
“姐姐,”沈朝朝扶着堂姐,八九岁的小姑娘不懂堂姐天塌地陷般的痛楚,可她能从堂姐颤抖的肩膀和眼泪感知到痛苦和迷茫。
“姐姐。我们现在就出去,暴揍那负心的混账东西!”沈朝朝很后悔,她听娘讲顾家心怀不轨,大伯怕是叫人家算计了。
大姐姐嫁的不是好人,下半辈子要跳进火坑里去。
她不懂,硬是拖着大姐姐来找顾表哥,想跟表哥说明白。
大姐姐已经够惨了,她不想像娘说的,一般大姐姐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沈彩鸾捏着手帕捂脸,泪珠子不受控制往下掉。纤长手指却死死拉住了沈昭昭,透白的手背迸出青色,不叫沈朝朝往外跑:“别、别出去。”
她现在心很乱。
“可是,顾二叔好像是要叫顾表哥纳妾……”她旁的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倒是很清楚。每次爹要纳妾,娘都会哭,哭得伤心又难过。她不喜欢爹爹纳妾,“大姐姐你都还没进门呢,顾表哥纳妾,太欺负人了!”
“我、我不能出去。”顾彩鸾二八年华。自幼被沈老爷子放在心尖上宠。她也是娇蛮的,但历经家里重重变故,如今还被桎梏着……沈彩鸾其实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她从前不信。近些日子,却隐约感觉到表哥的变化,似乎与她从倾慕深爱的表哥不同了。
沈彩鸾不能说,也不敢说。不知该如何是好。父亲还昏迷着,需要人照顾,需要名医诊治。
她不能……惹怒表哥。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心中的委屈隐忍无人诉说,悲伤痛苦更是难以克制。
表哥,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你不喜欢鸾儿,还觉得鸾儿古板又无趣。
对沈彩鸾和沈昭昭,顾鸣假装没听见,没看见。
随手递出茶杯,下人赶紧取走。年轻公子随意地长腿交叠,修长十指懒洋洋搭上扶手,慢条斯理敲击木头。
这具身体是早产儿,加之自幼读书,少有活动练武的时候。身子骨比平常人孱弱,脸颊肤色也白了三分,透着病弱气,他咳嗽着,低笑:“二叔把我这儿当成垃圾回收处吗?”
三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原主倒是收了,这三人在他后院儿里兴风作浪。一个给沈彩鸾下绝育汤,结果沈彩鸾早有身孕,被弄的小产。另外两个你陷害我,我陷害你,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说垃圾一点儿也不为过。
顾玉德懵了几秒,大概听懂垃圾回收的意思。脸色又青又白,愤怒握拳。顾鸣这是接管了沈家后,张狂起来了,连他这个二叔也不放在心上。
他亲自送过来的人,顾鸣说是垃圾,不是打他脸是什么?
他愤怒,顾鸣似乎比他更愤怒。挥袖拂手,桌上茶几茶盏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顾鸣脸上瞧不出血气,白得倒好似金纸,鬓发下料峭寒山般的眼深深,沁出怒火,黑漆漆的瞳仁深邃。
缓步走向愤怒的顾二叔,顾鸣双手散漫背着,宽袖飘扬,语调懒懒,听在人耳却觉居高临下,“我稀罕的,纵有千万个缺点,我就是稀罕,弄些残次品给我,二叔太叫我伤心。”
“瞧瞧二叔送来的这些庸脂俗粉,大庭广众,搔首弄姿。”顾鸣笑了下,踏步过去到三女跟前。
三女来之前被左叮嘱右叮嘱,知道要跟的人是谁,一个个心花怒放,是卯足了劲儿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她们对自己的长相和能耐相当自信。突遭滑铁卢,还被说成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个个反应不一,有的低头啜泣,卖惨的悲伤自怜自哀起来,有的另有捷径,依旧走高岭之花路线,千人千面,很是有趣。
但无一例外,顾鸣靠进去时,眼角余光不停扫落着顾鸣。
顾鸣浑不在意,三言两语把顾二叔送来的女人数落的一无是处。字字句句贬到了泥泞里去。不光三女羞愤欲死,连带着顾二叔都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因为人是他挑选的。顾鸣说的一文不值,不就是说他有眼无珠?!偏,他又碍于顾鸣握着整个沈家,想占便宜不能得罪。
胸腔里积蓄着怒火,一次次被提起来,一次次怄得生生吞咽下去。
气炸了。
顾鸣无视顾玉德冲天的火气,顾自从腰间取了折扇打开。
顾玉德的盘算他一清二楚。顾二夫人想送女人到沈家来,最好磋磨死沈彩鸾,彻底掌控沈家。
她也好顺理成章拿钱,沈家如今名义上到底是沈家的。他们顾家二房是不好伸爪子的,沈彩鸾死了就不一样了。
顾二夫人想一箭三雕,扣人家的银子,他们做个顺水人情好了,表面更关怀顾鸣。
没得叫人恶心的简单毒计。
“来人,将这三人送到顾二爷府上。”顾鸣:“二叔这么喜欢她们,精心挑选,想必也满意。虽然,这三位姑娘不太符合侄儿的审美,但既然二叔喜欢,侄儿也不好棒打鸳鸯,索性再送给二叔,孝顺二叔。借花献佛,二叔不需要给我谢礼了。”
顾玉德,“……”
“这怎么行,不成不成?!”顾玉德刚还想,顾鸣不收也行,钱得给。他确实已经花了的。一千多两,虽然全是赊账!心里正盘算着提上一倍银子,叫顾鸣付钱,随意寻个理由叫他当冤大头就是了。还没出口,顾鸣居然还好意思说不要谢礼?
他这侄儿,今□□事突然大变,打了顾玉德的脸,怄得他猝不及防。
顾鸣很严肃,掏心掏肺的替顾玉德考虑。“二叔,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千万别跟侄儿客气。若是担心二婶那边,我想,二婶贤惠又大方,最是善良不过了。又是大家闺秀,岂会因为几个妾与二叔争吵呢?”既然,你们这么想祸害别人,索性,一块过好了。
顾玉德:最后的借口也没了。他现在要用夫人当借口,就是毁了他们一家善良正直的人设。
顾玉德走的时候,脸是笑着的,心是苦的。
心如苦莲——一千多两!就买了三个女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