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霏霏

“当年......我早已忘记,我甚至丝毫不记得李浥尘,他是谁,他长何模样,直到昨日。”

月兮缓缓摇头,心中挣扎极了,她们都说曾经她和李浥尘关系匪浅,昨日见到那人,他看她的眼神,他手上的力道,他对她的态度,都昭示着他恨她,极恨。

她便知晓,她们说的,极有可能就是事实,她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么?她真的是导致镇南王一家险些被灭的罪魁祸首吗?

“他登位,那我父皇怎么办?”月兮问道。

李明华执起案上的壶,倒了一杯热汤,递到月兮面前,道:“你睡了三日,这下必然饿了,先起来洗漱一番,用过了早膳,我再与你说。”

金瓦红墙之下,一行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天边灰暗,似有大雪将临,甬道旁有几个正在扫雪的宫婢,见了人来,立即跪在石板路上行礼问安。

“奴婢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如意长安。”

月兮偷瞧了身旁的李明华一眼,李明华并未说话,只是微笑向前走着。

这一路走来,异样的眼神颇多,她心口闷闷的,她的国亡了,自己也与宫婢无异,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受尽宠爱的嫡公主。

失了尊贵身份是小,可她现在最担忧的,还是父皇,母后,霂儿还有霏霏的处境。

自那日地牢中,几名脸生侍卫带走霏霏后,便杳无音信,她实在忧心霏霏,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你父皇被尊为太上皇,衣膳如前,我也会日日去照顾你父皇的。”

李明华突然说道,月兮抬头望去,李明华正回头看了她一眼。

“多谢殿下,殿下可知我母后和阿弟现在何处么?还有我妹妹霏霏,殿下可有她们的消息?”月兮问道。

话音方落,不远处传来阵阵齐步声,月兮顺着李明华的目光望去,原来是快到景明宫的宫门口了,一大群人从景明宫宫门内涌出,簇拥着一顶黑金轿辇,穹顶之上盘踞着墨色云龙图案。

轿门大开着,里面光线暗沉,隐隐可见一人端坐在其间,随着轿辇逼近,那人的身形越发清晰,月兮心下微沉,随着身边人一同拜倒在地。

“拜见陛下。”李明华为首,带领着众人一齐跪拜。

“起来吧。”

冷冷的音色如石子落水,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去,渗入人心。

月兮跟随着李明华起身,轻瞟了那黑轿一眼,连忙垂下头去。

那人坐于轿中,一身黑色玄衣,与昏暗融为一体,帷帐掩了脸,瞧不出神色,只那么一眼,便叫月兮心尖微颤,指尖也越发冰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李浥尘正在盯着她。

“姑姑要去哪里?”

“自然是如昨日,去景明宫看望太上皇。”

“常幸,为姑姑让路。”

常幸得了令,吩咐御夫往一边靠去,空出一条道来。

李明华见状,福了福身笑道:“既然如此,安定便恭敬不如从命。”

李明华带着人走了过去,墨色云龙辇中,男人目光炯亮,看着座上放着的明黄卷轴,覆在膝上的大掌渐渐蜷成了拳。

“去,将袁后被废的消息传出去。”

“是,陛下。”

***

汀苑,入云轩中。

一男子卧在紫檀木雕螭纹太师椅上,闭眼小憩,神态自若,他身旁伏着一身形娇小的女孩儿,女孩儿望着他恬淡的面容,欲言又止,细细鸦眉蹙了又松开,松了又蹙紧,若樱瓣的唇方张开,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何事,直言即可。”男子说道,眼仍然闭着。

女孩儿贝齿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说:“殿下......霏霏想出苑......”

“不可。”他答得果断。

姜霏霏早知晓他会拒绝,这几日她频频想出去给月兮报个平安信,可总被这男人拦下,禁在身边。这已是第四日,她亦是担忧月兮的情况,听说月兮姐姐病了,可她却寸步难行无法前去探望,心下有些恼。

“我想出去,月兮姐姐会担心我的。”她梗着脖子,面上的红霞飘到颈上,说话声虽然高了,但是哑哑的听着委屈不已。

椅上的男子默了默,道:“过几日会让你出去,不是今日,姜肹暂时无事。”

见他态度松动,姜霏霏又问道:“那皇......太上皇和......皇后殿下呢?还有阿霂弟弟。”

她纠结着,新帝诏令中只说了尊德成皇帝为太上皇,可没交代要如何处置皇后伯母和阿霂。

“太上皇和姜霂不会有事,至于袁皇后,凶多吉少。”男子睁开眼,看向趴在他身边的娇憨少女,少女眉间清秀,盼然双目此刻泛着泪意。

他伸出掌抚了抚她毛绒绒的头,道:“霏霏,你知晓,若袁后是当年之事的主谋,即便浥尘会放过她,我亦不会放过她。”

姜霏霏心下了然,他是镇南王长子李湛尘,新帝李浥尘的亲哥哥,同皇后伯母有灭门杀亲之仇,他说的是人之常情。

“霏霏知道了,霏霏能理解殿下的心境。”

“姜肹和姜霂,你若想帮他二人,我可以相助,但是前提是这几日你好好待在汀苑,可能做到?”

“当真?殿下真的会帮我吗?”少女的眸子明亮了起来,殷殷望着李湛尘,杏眼明仁,貌若白璧。

“当真。”

“殿下真好。”姜霏霏莞尔笑了笑,随后一脸真诚着道:“霏霏一定勤读医书,照顾好殿下。”

少女稚嫩,声音脆生生的,李湛尘神情微动,收回阔掌,看了眼自己的腿部,浅浅一笑,不做言语。

一双修长的腿,被软衾盖着,毫无知觉。

姜霏霏说完这话便后悔了,柔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霏霏会陪着殿下的。”

“你听话些便好。”他语气温柔极了,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

“殿下你真好。”姜霏霏笑着,双唇弯起,面颊上露出一对酒窝儿,“殿下为何待霏霏这般好呀?”

从前她也没见过李湛尘呀,姜霏霏随心问了问。

几日前被人带到汀苑,她吓坏了,以为前方会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自己,却没想到,遇到了李湛尘,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李湛尘不仅没有欺负她,还待她极好,虽她现在被禁在这里,但她过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必从前差,饮□□细,衣衾柔软,甚至胜过从前做瑞年郡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