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五年后
“白玉兰的笔筒,梅箬疏的印章,还有青青小师妹给你记的笔记……”松兴朝抱着一大堆东西,没手开门,只能用肩肘把院门顶开。
他自个儿累的满头大汗,院中那人仍闲适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年玉塑般的脸上,五官清隽温柔,美得像一幅画儿。
“全是你的东西,也不来帮把手?”松兴朝把手上的物事一股脑儿都堆在桌上。
“不想拿,扔了便是。”少年懒懒地瞥了一眼,从榻上坐了起来,并没伸手去接。
松兴朝又好气又好笑,却不得不承认十五岁的鹿沥有这个资本。
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这五年像拔高的笋一般,个子窜得老快。十九岁的松兴朝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也不过比鹿沥高了两指。而鹿沥小时候就长得好,这些年营养跟上了,肤色养得玉白,瓷娃娃脱胎成了个俊美的小少年。
小少年有着好看的皮囊,温柔的嗓音,和捉摸不透的性情,时与晴时与雨。除了他,与谁都说不上两句话,偏偏引得外门的女孩子都为他疯狂。
别人送的礼物,鹿沥从来不接。松兴朝却从此被人烦上了,每次都附带了一堆心意,成了一只送信的“青鸟”。
“早饭总该要了吧?”松兴朝从背筐里取了包裹递出。
这次鹿沥倒是接了,并且随手捉了几颗灵石给他。
“天天都吃肉饺,也不知你怎么咽得下的。”松兴朝嘲完,低头一看:“灵石给多了。”
鹿沥摆手:“跟你换积分。这月再给我兑换一份功法。”
“外门能兑的基础功法都已换的差不多了。”松兴朝摇头。显然这种灵石换积分的交易,这几年他们没少做。
“那就看有什么有趣的书,给我换几本。”鹿沥一副并不挑的样子。
松兴朝是佩服他财大气粗的。但灵石他确实紧需,便也不跟鹿沥客气,只是好奇:“换了那么多的功法,你又从来不练。”
何止不练那些功法,鹿沥甚至都懒得修炼。据闻他灵根优越,当年惊得内门的长老为了争徒差点大打出手,却不知怎的到了外门来了,如今也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
想他三灵根,十五岁那年也是练气三层,但鹿沥可是天灵根啊!
天灵根,修炼了5年,才练气三层,分明是根本没用心!
松兴朝跟他处了这些年,都搞不懂他在做什么幺蛾子。但这是他的财神爷爷,他也只能供着、捧着了。
鹿沥打开了包裹,慢慢吃着,发现松兴朝还没走:“?”
松兴朝踟蹰地说起:“青青师妹想约你见一面。”
“呵。”鹿沥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看她一直给你送笔记的份上,跟她见一见吧。”松兴朝努力地劝道。
这还是头一次如此。
鹿沥早饭也不吃了,侧头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松兴朝脸都涨红了,才听到他笑着说:“好呀。”
松兴朝高高兴兴地出门了。以至于没发现鹿沥的眉眼,很快地冷了下来,眼底一丝温度都没有。
午休后,鹿沥特意换上了新衣,前去赴约。白缎的锦袍披在少年清挺的躯干上,镶了红袖边的腰带紧紧一扎,青丝也用白玉冠簪起,只余下长长的发尾淌落在腰间如绿柳枝般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认真收拾妥帖的小少年无疑更加地迷人。早已等在竹林边的姑娘,单瞧了一眼,脸便如煮熟的虾一般红透了。
十六岁的姑娘,当也细心打扮过,青春靓丽,比花儿还娇俏。当知道鹿沥真的答应要见面时,她别提有多高兴了,心跳的比拍掌还快。
等鹿沥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时,青青露出已对镜练过无数次的笑容,正要开口,哪知鹿沥也弯了嘴角,抬手递过来一颗下品灵石。
青青被他的笑容迷了眼,不觉就把灵石接了,才反应过来:“?”
“这些够买你的纸了吧?”鹿沥问道。
“??”青青的笑僵住了,满脸问号。
鹿沥演得正兴起,幽幽叹了口气:“这位师姐,我本以为你是知道我缺烧火的材料,所以才每次都托松兴朝这个傻大个儿给我送。没想到你是要收钱的。”
“所幸是遇到我这个不差灵石的。不过我也得说一句: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真的不可取。”
青青:“???”
鹿沥继续叹息:“而且纸这种东西,也太不经烧了。师姐若真要卖,不如卖木柴吧。这颗灵石多出来的,也不用找给我了,就当下次的柴火费吧。”
末了,他还很温柔地笑了笑:“我等着师姐上山砍柴哦~”
青青若到了此时还听不懂他的嘲讽,便是傻的。她气红了眼,把灵石砸回鹿沥怀里,大声吼道:“鹿沥你这冷血无情、玩弄人心的恶鬼!你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你根本没有心!”
哪知道鹿沥听了后,笑得更灿烂了,他上前了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人,眼底一片冰冷:“若论玩弄人心,我还需向师姐学习呢。”
青青被他吓住,往后退了半步,一时端详着这曾经迷恋不已的相貌,只剩下惊疑:“你、你说什么?”
“唉,师姐装什么呢?”鹿沥俯下身,侧头在她耳边笑着说,“师姐不也就是仗着松兴朝喜欢你才……”
风声一紧,鹿沥猛地被她猛地往后一推,等他站稳时,那个本抱着一腔心意而来的姑娘已经抹着泪跑远了,速度快得仿佛有鬼在身后追。
人,都好虚伪啊。对一个人好总是有所求的。
得不到想要的,就会翻脸。
所谓的爱和美好,一文不值。
“呲。”鹿沥收起了笑容,冷着脸把自己被捉乱的衣襟理正,抬头时刚好和竹林后转出的松兴朝对上了眼。
鹿沥没理会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抚衣袖,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鹿沥直接在院中起了把火,把松兴朝之前抱回的所有东西甚至都懒得分类,全部丢进了火里。
火苗瞬间就窜得老高,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但鹿沥的脸色仍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心情越发地差了。眼见烧的差不多了,他转过身正要回屋里,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门边,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
师父?鹿沥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来,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所以也一直盯着看,没挪开眼。
直到温瑶走到他面前。
五年过去了,温瑶还是保持着9岁孩童的相貌和身高,鹿沥却已从比她矮半个头,长到她只及他腰间了。
“徒弟弟,你长大了啊,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温瑶笑着看向他。她一出关,就先过来找他了。
鹿沥沉默了片刻,才收回视线,侧过头看向院中的残烟,笑道:“师父倒是一点都没变。”
怎么会真的有人一成不变的呢?
“我9岁就筑基了,形貌上当然不会有太大改变。”温瑶解释后,问道,“说来,徒弟弟,你也该差不多筑基了吧?”
鹿沥眉眼微垂,叹息道:“没呢。我还是练气三层。”
不应该啊。温瑶愣了愣,也怕伤到鹿沥的心,没再追问。毕竟他们也隔了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可能这之前发生了什么耽误了他修行,以后她可以再细细了解。
“没事的,师父现在出关了,可以……”温瑶突然瞥到了鹿沥屋中的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饭菜,正要安慰的话顿住了,犹豫了下,问道:“徒弟弟,你现在还天天吃饭食吗?”
当时他尚未开始修炼,只能吃灵兽灵米蒸煮的饭食,但如今都已经入道,饭食就成了拖累了。
鹿沥也看到了那桌菜了。他想必是松兴朝那傻货劝他去见那啥青青,自己心虚着,就买了桌菜想当做事后补偿。不过,他没打算向温瑶解释。她误会了更好。
“不是有辟谷丹吗?”温瑶问道。
鹿沥自然地回答:“但辟谷丹不好吃啊。”
“……”温瑶沉默了。
鹿沥像看不见她的欲语还休一般,把本就推开了一半的房门彻底拉开,大大方方地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又像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停下来,看向温瑶:“师父要坐下来一起吃吗?”
温瑶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走进来,坐到了他对面。
“师父,这个肉饺,你以前很喜欢的。”
“这个烤绿嘴鸭味道也不错。”
“这个烧麦也好吃。”
“……”
一阵子的功夫,温瑶面前的碗里堆满了鹿沥夹的菜。
见温瑶始终没动,鹿沥甚至还疑惑地看向她:“师父怎么不吃?”
“……”温瑶捡起了筷子,从最顶上夹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她嚼的很慢,吃得也很慢,偶尔还会呛一下,但始终没停下来。
鹿沥则自顾自吃得很欢快,仿佛每一道菜都很符合胃口,都要全部吃完。
这顿饭意外地吃了很久。直到鹿沥再也吃不下了,才停了筷子。
见他停了,温瑶也放下了碗筷。她借着茶水把鸭肉努力咽下,清了清嗓子:“徒弟弟,我已经金丹了。”
鹿沥其实也难受,他平时从未吃过这么多。为了想让温瑶先放弃,他差点一个人吃完了一桌。但脸上还是装出淡然,随口道:“恭喜师父啊。”
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温瑶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徒弟弟,你是不是不打算拜我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