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阿珠还从未见过这么冷的眼睛,一时之间竟被吓住了,刚刚才想好的说辞瞬间便被涌上来的恐惧给压灭了。
不过终究还是救人的意愿大过了内心的惊惧,阿珠磕磕巴巴道:“这这位公公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说着阿珠便壮着胆子去拉男子的衣袖,“这、这湖水可冰了,你掉下去会冻…唔!!”
阿珠白嫩的小脸瞬间涨红。
脖子被突如其来的大掌牢牢箍住,一阵窒息感袭来。
小姑娘的脖子脆弱而又细嫩,似乎轻轻一折便能折断。
男子逐渐收力,指节阴凉冰冷,秀美的面庞阴鸷。
“我问,你是谁。”男子一字一句顿声,殷红的唇瓣嗜血。
“呜呜呜呜…”阿珠不停拍着男子的手腕,面色由红涨得青紫,额际上细细的青筋若隐若现。肺部的空气大半都被挤压出来,只能艰难地喘着气。
阿珠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有了流泪的冲动。
少女乌黑杏眼湿润,泛红的眼眶瞬时蓄满了泪珠,水润的眸子里带着惊惧。
男子见状挑眉,松了手中的力道。
阿珠拼命喘着气,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说话。”男子冷声。
“咳咳…我、我是小厨房劈柴的宫女,我、我不是坏人!”小姑娘睁着泪眼,战战兢兢地回道。
男子闻言敛眸扫了几眼面前的少女,年纪约莫十四五,穿着一件上粉下绿的袄裙,梳着正是宫中侍女常见的双丫髻。两侧乌黑的发髻上缠着几圈红丝带,衬着肥嫩的小圆脸有些娇稚。
黛眉浅浅,一双圆润杏眼此刻可怜兮兮地蓄着泪。
芝麻大的胆子,想来也不敢说谎。
“我以为…以为你想不开想要投湖,我便上来拉你…”小姑娘怯生生地解释着,生怕面前这男子一个不高兴真把自己掐死了。
“你想多了。”男子嗓音凉浸浸的,不似方才的阴冷,但也听不出喜怒。
阿珠望了望依旧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还以为面前这人是因为被人发现自己与厂督的腌臜事,恼羞成怒要灭口。
便颤颤巍巍道:“我、我知道你伤心,遇到这种事哪个人不伤心呢,可人的性命只有一条啊,生活里还有那么多开心的事,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人舍弃自己性命呢?”
男子闻言清隽眉头微蹙,在少女的眼里看来便是苦恼已久。阿珠直接语重心长劝道:“你放心,恶人有恶报,王吉祥他欺辱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想偷偷把男子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
没想到自己才刚上手,便被男子冷冷瞥了一眼,阿珠吓得连忙缩回了小手。
“王吉祥?他确实不是好人。”男子眼中闪过冷色,讥讽道,继而掀眸看向阿珠,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一个婢女又是从何得知?”
阿珠为了挽回自己的小命,便将自己先前所见的事说了出来,包括不幸丧命的小冬子,昨夜投湖以及今夜被猥害的小宦官。随后便苦口婆心地开始劝了起来:“所以你既然有命活着,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啊……当然也要好好珍惜别人的小命……”说到此处小姑娘哀怨地看了一眼仍旧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虽已松了力道,可仍旧是个威胁。
“要不是昨夜我没能及时去劝那个投湖的小公公,可能他也不会投湖了……”想到这儿,阿珠不禁心中有些受挫,继而开口劝道,“所以今天遇上你,我自然有着救人的心思…”谁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
当然后半句阿珠自然不敢说出口。
她怕她说了,面前这人真要恩将仇报了。
男子听罢,眼底露出几丝兴味,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显然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就算我想杀了你,你也要救我是吗?”男子狭眸半眯着。
小姑娘闻言瞬时白了脸,结结巴巴道:“话、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救了你,不求你的回报就算了,你怎么能杀我呢?”阿珠嗫嚅。
“是吗?”男子轻笑,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若是我就想杀呢。”说着握在少女颈间的修长指节又开始慢慢收力。
入宫十几载,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人。
阿珠惊恐地瞪大眼,圆润的杏眼里盈满了泪花,呜咽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村子里算命的阿婆都说我能活到八十岁的……呜呜呜……。”
“那她算得可真不准啊。”男子阴恻恻地笑。
阿珠听罢更害怕了,难道就因为她想救人,就要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吗?那她也太亏了吧!世界这么大,好吃的那么多,她还没开始享福呢,怎么就要死了呢。
阿珠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外涌。
小姑娘也不挣扎了,像只待宰的羊羔。
“怕死?”男子挑眉。
小姑娘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拼命点着小脑袋,被泪水洗涤过的杏眼晶晶亮,模样可怜兮兮的。
怕死,当然怕死了,活着多好啊!
男子哂笑,对上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时黑沉的眼底浮现一丝久违的兴致。
有趣。
在他的手段面前,吓得屁滚尿流的人多了去了,但兴许是今天天气不错,他倒没有杀人的心思。
“放了你可以。”
“但有一个条件。”
男子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冰凉入骨,阿珠听着,只觉心口阵阵发颤。
阿珠硬着头皮:“什、什么条件?”
男子勾着殷红的唇瓣阴柔地笑,俯身贴近了阿珠的耳畔,语气凉浸浸的,“别想着骗我,若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便将你的皮扒下来,再一刀刀地割下你的肉喂狗。”
男子的气息温热,吐出的话却是冰凉。
阿珠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愣愣地点头。
男子松开了掐在少女脖子上的手,拍了拍阿珠吓呆了的肥嫩小脸,懒洋洋道,“暂且放了你,记得别把今夜的事说出去,否则…。”
男子的话虽未说完,但阿珠已经看出了他眼中的阴厉。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
阿珠已经不记得那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只记得竹磬儿说她跟丢了魂儿似的。
距离阿珠守夜那日已经过了五六日,这几天阿珠去守夜过几次,并未见到那人的身影。阿珠心中不由得放松了些许。自那夜听了那人“扒皮”“割肉”的威胁之语,她便夜不能寐。
她不仅心情有些蔫,吃也吃不好。于是忧思成疾,这日一早起来,竟是有些头昏脑涨,脸颊发热得紧。竹磬儿给她拧了浸了凉水的帕子来敷脸,却依旧不见痛快。
“要不,今儿跟管事嬷嬷说一声,你就在屋里歇息吧。”竹磬儿担忧道。
阿珠无力地摆摆手,两个脸颊红得像炭烤的大虾:“告假是要扣工钱的,我也没什么事,吃点东西就好了。”
“那我给你盛点粥来。”竹磬儿连忙去了后厨,端了一碗白粥,且拿了几个白面馒头过来,“快来喝口热的。”
阿珠喝了几口热粥,心里虽好过了些许,可面上依旧灼热得很。喝完粥阿珠便去劈柴课,往日都是一身的力气,今儿却是一点儿使不出来。
恰逢遇到巡视的曹良喜,逮住她更是呵斥了好几句。阿珠晕头转向的,只能抓着斧子又是一阵劈。好不容易劈完柴,阿珠已是浑身发热了。
……
翌日,阿珠发热的更厉害了。劈完柴便坐在门槛上休息,愈发觉得头晕了。
洗菜的钱嬷嬷瞥见阿珠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前耷拉着脑袋,便上前瞧了一眼。“哎呀,丫头,你起水痘了呀!”
少女白嫩的颈项上起了好几颗红点,瞧着怵人的很。
“水痘?”阿珠蹙眉,伸手挠了挠脖子。
“哎呀,不能挠!”钱嬷嬷放下菜擦了擦手,仔细看了几眼阿珠的脖子。
“我家娃娃小时候也起过水痘,这个可千万不能挠,挠破了会留疤的。”钱嬷嬷忧心解释道。
“啊?可是我好痒啊嬷嬷。”阿珠缩回了手,委屈巴巴道。
“我和管事的说声,这得你给叫个郎中来,你快回去歇着吧,记得可千万别瞎挠啊。”小厨房的钱嬷嬷一直挺喜欢阿珠的,隔三差五地给阿珠塞吃的。就好比前几日那桂花酥,就是钱嬷嬷偷偷给阿珠的,旁人那都是没有的。
今儿见她病了,就仿佛见到自己孩子病了似的,搁心眼儿里心疼着急了。
阿珠听罢,便回屋歇了半晌,再醒来时发现脸上竟也起了许多红点。恰好钱嬷嬷带着郎中过来,老郎中看了一番阿珠面上的红点,再替她把了把脉,确诊是水痘无误后,便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方子。
竹磬儿拿着方子去抓了药,回头便把药给煮了。钱嬷嬷也给阿珠单独开了伙食。望着两人忙前忙后,阿珠切实感受了家一般的温暖。
不过阿珠这水痘也是来得正好。这几日,王吉祥虽未在东厂歇息,但却吩咐了手下暗自物色侍寝的人选。稍有姿色的婢女侍监皆会被管事公公记下名儿来,阿珠恰因起了一脸水痘,正好躲过这事。
不过竹磬儿却被记下了名字,因而这几夜都急得睡不着了。阿珠也急,竹磬儿是她在东厂最好的朋友,她是绝不能让她受到王吉祥的欺辱的。
后来听钱嬷嬷说,这么多年来王吉祥还是更偏爱男子的。因为身在宫里不敢太放肆,便会每月挑几日来东厂院落歇息,而那些相貌清秀的小侍监便成了他下手的对象。
至于女子,其实也只是他图个一时新鲜,并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