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徐氏
殊不知老村长也是‘有苦说不出’啊,那周婆子哪里是把他拢住了?分明是家里那掉进钱眼儿里的老婆子,贪周婆子月月给的那点肉和酒,要不然他也不会由着王五婶儿臊得自己没面儿。
自己的面子是被扯下来了,可这事也得解决啊,老村长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此事确实是你占理,可你也不能把她打死吧!”
“就是!”
“你闭嘴吧!出了这档子事,还有脸子大摇大摆找我主持公道。”老村长迁怒徐氏,此刻已然没什么好脸色了。
徐氏也有那个眼力见儿,气势弱了下去:“那也不能让王五婶儿一直打下去吧!”
老村长叹了口气道:“哎,他五婶儿,确实不能再打了,出了事,官府找上门儿来,你也扛不了啊!”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说说想怎么办?”
眼看着老村长不再偏袒,愿意按照她说的办,王五婶儿也不再得寸进尺,大大方方地说了要求:“两条路,要么赔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你抢钱啊!穷疯了!”
王五婶儿挖挖耳朵,一脸厌烦的样子,显然是被徐氏的尖叫吵到了,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家王老五裤、裆里那东西就值这价,她用了赔我不是天经地义啊!”
“啧啧,哎哟!”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嘘声,显然是被粗俗直白的解释逗乐了。
周婆子躺在地上呜呜咽咽,脸肿得说不出话,王五婶儿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不乐意啊!那就第二条路,干回老本行吧!我娘家正缺一个端猪下水的婆子呢!你去,我也不亏待你,一月我给你一文钱,还包吃住怎么样?”
周婆子哼哼唧唧地摇着头,王五婶儿蹲下掐着她的肩膀说道:“都不愿意啊!那就等着吧!等以后啊,千万别出门,谁知道有什么危险啊!也许前脚出门,后脚就掉坑里了;也许前脚出门,后脚就给人套了麻袋了;还说不定啊,夜里睡着了,早上一醒,哎哟,怎么在草垛里躺着啦,周婆子,你说吓不吓人呐?以后啊,你可千万要小心!”
没等王五婶起身,周婆子急急抬起没被打折的那只手臂,伸出了五根手指。
“哟,这是要给银子啊!行啊!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五十两说掏就掏一点都不含糊!虎子,去打欠条来!”
“好咧!娘!”
拿到欠条,王五婶儿就着周婆子的血按下了手印儿,“这银子啊,可给我准备好了,要是没有,给我等着。”
王五婶儿说完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带着儿子就回了屋,至于那一直躲在角落怂得不行的王老五见状连忙悄悄跟上王五婶儿和儿子。
他想得倒是挺好,悄无声息地躲开众人进家门,可惜事与愿违,不知王五婶儿是故意的还是压根没在意,前脚进门,后脚关门,正好把王老五撞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众人看他这狼狈的怂样儿,哄笑起来,没胆儿还敢偷,说的就是王老五了!
徐氏走过王老五旁边呸了一声,便赶忙来到周婆子跟前:“娘啊,您怎么样啊!”
她一边擦着周婆子嘴角的血,一边抬头看向被众人遗忘的苏浅:“蠢丫头,干看什么!还不过来扶着你奶。”
看徐氏对亲生女儿如此不待见,陶家村人并不意外,毕竟周婆子怎么对孙女的,大家早见识过不知多少回了,只能说徐氏和周婆子这一脉相承的样子看着不像婆媳,倒像是母女。
记忆中,徐氏和周婆子的关系一直不错,而这,令苏浅十分困惑。
以周婆子自私狠毒的性子,怎么都不像是能跟儿媳相处融洽的,更何况是改嫁了的儿媳。
而她们的和睦在苏浅看来颇有些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内讧的样子,苏浅猜测,更多的可能是徐氏也知道周婆子换婴的秘密。
“来来来,让让,让让!徐娘,我来了!”徐娘?半老徐娘?苏浅听到这称呼险些笑了出来。
“怎么才来啊?”
驾着牛车来的汉子正是徐氏到陶家村第二年改嫁的相公米大柱,是相邻米家村的人,家里条件不错,先头也是有娘子的,后来被徐氏勾了魂,死活跟自家娘子和离娶了徐氏。
当年和离之后,大家伙都以为那被迫下堂的娘子肯定是活不下去了,毕竟那娘子一直就是个好面子的。可谁能想到人回了娘家,日子过得更滋润了。
这朝代的世俗并不是容不下和离妇的,那娘子归家后,帮着家里的食铺做吃食,县里很是有些人稀罕她那手艺,眼见着赚的银子远比花的多,本就不刻薄的爹娘兄嫂,自然也待她不错,彼此之间更是没什么嫌隙。
且自她和离后,也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只这位娘子不乐意再嫁了,便一直自在地一个人过了下来。
若是苏浅了解这位娘子的经历,说不定就能猜到,这恐怕也是鬼差大人的手笔了。
说起来,这位娘子跟王五婶儿还有层关系呢!
两人娘家是邻居,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后来,嫁得夫君又都不靠谱,姐妹俩便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情分,刚刚王五婶儿骂周婆子还捎带上徐氏便是这层缘由。
而那米大柱其实早就来了,却直到这会儿才出现,也是不敢见着王五婶儿,怕被她一顿敲打,面子上挂不住。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苏浅并不太清楚,只觉着,能让二嫁的相公赶来帮自己的前婆婆,徐氏这拿捏人的手段想来是厉害的。
“还愣着干什么?扶你祖母上牛车啊!蠢货!”
苏浅随徐氏一起抬着周婆子上了牛车,米大柱稳稳地驾起牛车,朝着县里的方向奔去。
猜到要去县里,苏浅内心火热起来,未曾想闹这一出儿,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自从她穿来,便一直被困在陶家村,对这个朝代的背景、文化、习俗等等皆是一无所知,逃离周婆子的头绪也因此一筹莫展,这次去县里,说不定能打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周婆子受不得颠,牛车驾得极慢,一个多时辰,苏浅一行人才到了县里的林氏医馆。医馆门口围了些人,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求求您,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银子,再给我小妹看一次吧,求求了,求求了。”一衣着破烂的少年跪倒在地,背脊笔直,眼含祈求的望着医馆门口的人,而他的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
出面接话的是医馆的学徒,他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上次给你们看病抓药的银子还赊着呢!又来?这是医馆,不是善堂,谁都像你们这样医馆还开得下去吗?没有银子别想再进了。”
没等那少年继续回话,徐氏便冒了出来,“让开,让开,路都让你们挡着了,还怎么让人进医馆看病啊,真是缺德!”
那少年垂下了头,抱紧妹妹,挪动了几下,更加紧贴着墙边,他没有起身,似乎是还不愿意放弃。
苏浅顾不上多看跟着徐氏进了医馆内。而医馆内也有抓药的人在议论着少年的事,苏浅听了一耳朵,才清楚了来龙去脉。
那跪着的原是县里的孤儿,乞讨着混日子长成了如今的少年,而他怀里的女娃并不是他的亲妹妹。女娃因为脸上有胎记从小就被抛弃了,少年捡了没人要的她,磕磕绊绊地养到了如今。
可天有不测风云,小女娃这几日得了风寒,高烧不退,这对寻常人都是会要命的病,更何况是一直体弱的小女娃,之前一次看过也抓了药,却反反复复直到今日也未好起来。
苏浅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挡住思索的异样,不一会儿抬起头,仿佛才注意到徐氏的忙碌和周婆子的疼痛,紧紧地跟上徐氏的脚步,让旁人瞧着是十分关切想帮忙的样子。
可结果却越帮越忙,甚至不慎踩到了徐氏的脚后跟,徐氏随即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苏浅:“瞎添什么乱?给我滚门口站着去!”
苏浅哆嗦了一下,听话地走去了医馆外,以为苏浅一向如此百依百顺的徐氏并未察觉她的不同,对她一出门便跌倒在那乞丐少年的身上更是没在意。
却说苏浅从少年的身上起来后,默不作声地躲到了一边,只少年用一种疑惑而又感激的复杂目光看着她,苏浅并不回望,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那少年回过神儿,对还在赶他的学徒说道:“我想到地方借银子了,求您先把我妹妹放进医馆看病,半个时辰内我必带着银子回来,否则您就把她扔出来。”
学徒根本就不信,刚想拒绝,医馆走出一位老人家说道:“如此,就先进来看病吧!”原是医馆德高望重的林老大夫出来说情了。
学徒显然很尊敬他,但也带着不解:“林老?”
“医馆自然不是善堂,但这位小兄弟既然承诺会带银子回来,那便先瞧病也无妨。”
学徒被说通之后,便上前将少年怀里的小女娃抱进了医馆,少年深深地忘了一眼妹妹和苏浅,转身便跑了出去,不消一会儿,便无影无踪了。
有还留在医馆等着看病抓药的不禁嘀咕起来,跑得这么快不会是不回来了吧?不过嘀咕过后又觉得不太可能,要是那少年如此不仗义,当初也不会养大那女娃了。
事实上,那少年终究没有令人失望,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就赶了回来,手里拿出了五两银子,学徒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苏浅虽关注着那少年,却也没忘记听着周婆子那边的情况。忙忙乎乎一阵,周婆子的伤看好了,药拿好了,人也可以回家了。
一路折腾到家后,苏浅在徐氏恶狠狠地照顾好周婆子的敲打中,送走了他们夫妻二人。而周婆子在喝了药后,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苏浅来到灶房,为自己做饭吃。屋里屋外静谧无声,砂锅里的粥咕嘟着,泛出阵阵米香。来到这里多日,竟是第一次在灶房享受这样安逸悠闲的傍晚。
她端着煮好的粥,回屋进了空间,小口小口地喝着,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虽然这一顿打根本抵不了从前小姑娘受的苦,不过也算是报了一点仇了,再想想,周婆子恐怕许久都打不了她了,便更觉畅快。
王五婶儿啊,您可真是活菩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