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成长环境使然,周余骨子里是个特别独立的人,能够自己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假手他人。而需要别人帮忙才可以得到的东西或者是完成的事情,他宁愿选择放弃,统统不要。
在他的概念里,你没有帮过我,你就没有使唤我的理由。
周余很清楚这种想法也许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所有想帮他的人都带有这种目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会有这种怀疑。一旦有人毫无缘由地对他好,或者是忽然亲近他,他就会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也像养父母那样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别有所图,久而久之这样的感觉实在让他觉得疲惫,于是他选择封闭自己,如非必要,干脆连话都不想说。
造成他这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性格的原因,一方面来自孤儿院,一方面来自他的养父母。
他从小在孤儿院里就没感受到多少温暖和友谊。七岁被收养后,依然没从养父母身上得到关心和爱,反而被收养后的第二天就被带着开始做这做那。
彼时,他也正处于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不安里,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可以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因此他很认真地跟养母学做家务事情。等他可以得心应手地处理所有的家务活后,他的养父母就彻底甩手撂担子,心安理得使唤他做各种事,自己开始了在家里当土大王一样的日子。
每天早上天刚亮,周余就要起来洗衣服做早饭,之后就叫他的养父母起床吃饭,他自己则去上学。晚上放学买菜回来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是去收拾早上吃饭后的碗筷,做晚饭,打扫卫生,拖地等等。
除此之外,他的养父母从来不会打他,也会供他上学,衣服虽说很少买,但也不会冻着他,只是像使唤一个保姆似的让他做这做那。
还小的时候周余心甘情愿的做这些事情,直到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够好,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妈妈”却被嫌恶的看了一眼,严肃地告诉他只能叫他们“叔叔、阿姨”时,他因为被收养而升起的期待瞬间全部破碎。
算是虐待吗?
绝对说不上。
他们只是不会疼他,从来没有把他当家人看待,相处时没有半点温情,明明收养了他,却依然只让他叫他们叔叔阿姨,周余甚至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看过电视,也几乎很少在客厅逗留,做完家务后就回自己房间里待着,不叫他就不会出来。
周余长大以后回想这一切,恍然大悟地发现,养父母领养自己,大概就是在做一笔冷冰冰的投资,因为供他吃穿的花销,加起来绝对比请一个保姆长年服侍划得来。
就这样他过了几年,小学毕业后,养父母终于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于是周余的日常工作里又多了一个照顾弟弟的任务。
而这个从小被他照顾大的弟弟对待他的态度,小的时候还很亲密,长大之后在养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也变得与他亲爹亲妈并没什么两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是他表面上看起来却又很无害,不会特别优秀,但也不会差劲地让人讨厌,处于一个容易让家长和老师都放心到忽略的阶层里。
他遵循中庸之道,只有这样,在那个家里,周余才会有安全感。
而等到他十八岁开始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搬出了那个家里,不用再继续做保姆做的事情,却又有了另一个无法摆脱的身份,提款机。
他的工资,有一大半都得寄回去,交给他的养父母。
他不是没想过摆脱,可养父母挂在嘴上的“收养之恩”,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学这些外人眼里抹消不掉的“恩情”,他得用一辈子来偿还,直到22岁死亡时才结束一切。
这就是周余冷冰冰的上辈子,也是他每次触及都觉得喘不过气的短暂一生。
可是段戎不一样。
在和段戎的相处中,周余是站在施恩者的角度,是他有恩于段戎,而段戎自觉报答他。
这种身份和角色上的转换,让周余感到放松的同时,也有着莫大的安全感。
相处这段日子下来,他清楚段戎所做的报答,早就超过了“一饭之恩”,而他为了自己的施恩者身份不被动摇,就必须不停地对段戎好,给他所需,从物资到感情,只要段戎需要,他统统都会给。
他如果需要食物,自己就给他食物。
他如果需要感情,就给他自己的心。
他会试着满足段戎的所有需求,只要他要,只要自己有。
但是,一旦段戎对他索要感情,那么周余就不会再给他反悔离开的机会。他的人生有幸开始第二次,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活的像上辈子那样有苦说不出。
别人可以欠他,但他不会亏欠任何人。
这是周余早在最初选择拉拢段戎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当然周余也不是傻子,他不会对所有人都有求必应,只是因为选择了段戎,所以也就只会有一个段戎而已。
如果始终逃不了得和别人来往,那就让段戎来做这中间的桥梁,他只要有一个段戎就好。
只不过眼下瞧着男人小心翼翼的态度,真要走到这一步肯定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对此,周余并不着急。
转眼就是春耕,无论是周余还是段戎一行人,都开始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
“阿余,我来拿秧苗。”
经过大伙儿的共同努力,段戎他们终于赶在春耕之前开垦出了十亩地,其中八亩是水田,两亩是旱地。
这是周余提议的,他用这几年的经验告诉他,无人谷的气候适合水稻生长,他可以借给他们秧苗,收货之后给他一小部分粮食就行。段戎听了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除此之外,他还帮周余把前期用来播种的秧田给整理了出来,并且时刻注意着秧田里的水位变化,日夜兼顾,免得秧苗被淹死或者渴死。
如今,秧苗已经长成,可以开始插秧。
周余换好衣服,挽起了一节裤腿,露出如玉般光滑无暇的小腿:“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段戎的目光在少年线条漂亮的小腿上扫过,和他并肩走出院子。
“我先帮你插秧。”段戎说。
少年的田地少一点,三亩水田一亩旱地,有人帮忙可以很快插完。
“嗯。”周余没有拒绝。
他和段戎两人花了两天多时间插完三亩田的秧,之后段戎去自己那边帮忙,周余则继续去忙他的旱地。
一亩旱地被他划分成好几块,分别打算再过些日子用来种花生、玉米、土豆、红薯等作物。量不多,够他一个人吃。
春耕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多月,等到段戎他们的八亩水田完全弄完,天气也渐渐的开始回温,周余他们终于可以脱下厚实的衣裳,换回轻便的一身。
把该种的都种下之后,可以闲下来休息一阵的周余长舒了一口气。
与他相比,段戎他们却还有另外两栋房子要盖,不过也总算是不用两头兼顾了。而且有了第一栋房子的经验,他们干起活来更加得心应手,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尽管如此,一群人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盖完两栋房子。
段戎和高山两家都是两室一厅带一个厨房和小院的结构,何伯家的房子因为人多,所以是三室的,三栋房子彼此间隔好几十米,但也不影响交流。
段戎家的房子离周余的小院最近,从他们家过去依次是何伯家和高山家。靠近他们的溪流从三家房子后面经过,慢慢悠悠地投入清湖的怀抱。
搬进盖好的房子那天,段戎进山猎了一头百来多斤的野猪来庆祝,他独自一人毫不费力地抗回来的,强悍的实力展露无遗。
开饭前,段戎去邀请周余一起。因为天气渐暖,而又重新把吊床搬出来绑在结实粗壮的木桩上的少年懒洋洋地窝在上面却不怎么想动:“你们辛苦这么久,是该好好的吃一顿,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一次,段戎却很坚持:“一起。”
他不想自己在那边大吃大喝,少年却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里,无人问津。
周余神色淡淡地望着他,半晌没开口,抵触的意味明显。
知道多说无益的段戎固执地和他对视片刻,上前两步,在少年诧异地目光下,直接将人从吊床上抱了起来:“阿余,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从圈在自己腰上的力道感受到了男人不肯妥协的决心,周余有些头疼地皱了皱鼻子,心下叹了口气,他伸手攀住男人的肩膀,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知道了,我去,你先放我下来。”
段戎扫到少年没有穿鞋的双脚,没有听他的,直接抱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捡起少年丢在吊床下的鞋子,在一个木墩上坐下,把人放在自己腿上,手臂绕过少年的腰去帮他穿鞋。
周余藏在羊毛袜里的脚趾头蜷缩了一下,他抬手按住对方的手臂:“段哥,我自己来。”
段戎两手不便,因为弯腰的动作脸和少年的脸靠的极近,于是偏头在上面蹭了一下:“听话,别闹。”
周余:“……”
他忽然感觉,自己不是十七岁,而是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