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夜空中最亮的星》
公映厅的大屏幕上被投射出每个练习生的模样。
每个人都坐定后,曹想凡关上大厅的灯,关上门。
大屏幕上播放起视频来——
是初次评级的视频剪辑。
也就是《逐梦ynine》的第一期。
“我们应该是第一批看到节目的人了。”曹想凡坐到南野的身旁,用手勾住南野的右肩。
节目的一开始,是一段悠长的音乐。
旁白伴着《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旋律缓缓道来。“练习生,一个普通的身份。”
“练习生,一个不平凡的身份。”
“在世界的角落里,有这么一群年轻人,他们在追梦的路上默默无闻,就如同蚕蛹般在练习室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岁月。”
视频里,播放起每个练习生的剪影和他们在练习室里训练的视频。
曹想凡本来想以开玩笑的口气评判视频来着,结果迎面就是他的视频片段。
那是一个练习室的片段,他靠在镜子前,老师站在他身后帮他压横叉,镜头对准他的脸,他侧过的脸上全都是汗水,刺骨的疼痛被压抑,视频里的少年紧咬牙关,就是不叫出声,只有眼中稍稍的泪水出卖了他的隐忍。
曹想凡整个人一僵,慢慢收回自己的胳膊。
接下来来是徐洛戚的片段,他靠在练习室的角落,带着兜帽,身边是散乱的作业,他低着头,一便又一遍地练习相同的说唱歌词。
一个又一个练习生默默练习的画面划过去。
“在踏上舞台之前,练习生拥抱的只有痛苦、单调和恐惧,这九十九个练习生里,大多都身处迷茫的青春,却同时失去了他们本该放肆的青春。”
“梦想就是他们的青春,练习就是他们的岁月。”
南野看着画面,也想起自己十五岁的那些岁月。
默默无闻,苟延残喘。
一年、两年、三年。
质疑、谩骂、不相信。
是的,舞台很光彩,那些迷醉的灯光,那些醉人的舞蹈那些环绕的掌声。
但是,练习生一点都不光彩。
铺展在练习生面前的,是一条看不到光的漆黑道路,不知道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被现实打回深渊,哽咽着逃跑。
“干嘛啊,开头这么催泪。”瞿宇乐看着视频拍自己的大腿。“这不是个欢乐的综艺节目吗?”
随着他说完话,视频的音乐一换,变成那种紧张的比赛节奏感。
【逐梦ynine,从上万练习生中层层选拔出九十九位出类拔萃的练习生,进行比赛,最终将在他们中诞生九位练习生出道。】
【而他们出道与否,将由全民制作人们进行投票决定。】
逐渐,音乐变得欢快清新,大屏幕上播放起练习生们初次评级舞台的片段。
没放到自己的时候,练习生们就看热闹。“欸,看看你们,是不是手在抖,紧张了吧?镜头前全都看见。”
放到自己的时候,练习生们纷纷转过头,“我的天,真的没眼看。”
节目剪辑的不错,笑料百出,紧张的比赛气氛也被烘托上了,有快有慢,有欢快有紧张。
但也有很多练习生的脸色越来越差,因为九十九位练习生,镜头总不可能个个兼具,总有几个练习生,明明是同一组出场,镜头却被‘一剪没’。
也有几位练习生,他们的镜头贯穿了整个第一期。
譬如说,曹想凡。
“南哥,你说我是应该开心还是该生气。”曹想凡低声说道,“节目整把我剪辑成一个笑星。”
“你说话确实有意思,有观众缘。”南野认真地回答道,“你的名次应该会很不错。”
“我觉得最让我吃惊的是徐洛戚和你的那段对话,竟然被单独剪出来放了两遍。”曹想凡更加压低声音,“我看节目组是想炒作你们俩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站在最后一排的王导打了个喷嚏——要不是闻一墨不给反应,余留幺又好像跟南野完全没有交集,谁愿意拉这一对的话题,不知道到时候节目正式播出后能不能带来讨论度。
秦浩杰坐在南野右边,他的镜头倒也不少,但完全不是什么好镜头。
节目组把他那句“我觉得我会是全场第一个A”放出来了,而且也重复了两遍。
不仅如此,节目组还‘贴心’地把他漏洞百出的唱跳单独拿出来跟全场真正的A班水平王寿进行对比。
衬托得秦浩杰如同一个嚣张跋扈的废物。
秦浩杰缩起身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睛下垂。
南野注意到,伸出手拍拍秦浩杰的肩膀。“没事,我们还有机会。”
秦浩杰尴尬地回以笑容。
王寿跨越好几个位置坐到秦浩杰的右边,也跟着安慰。“并非我本意。”
“哥,又不是你剪的节目,当然不关你的事。”秦浩杰强颜欢笑,唇色有些苍白。
节目播完后,练习生们纷纷散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是那些充分得到镜头的人,忧愁的是那些被一剪没或者被稍微恶剪的练习生。
瞿宇乐垂头丧气,连连摇头,手靠在顾莫的左肩上。“完了,我完了。如此优秀的我就要止步于第一期节目,我的歌给剪没了,舞蹈镜头也没有。”
顾莫沉默了很长时间,正当他想要张嘴的时候,瞿宇乐打断他。“顾莫,我看好你。”瞿宇乐对着顾莫点头,“看了第一期,我觉得你能出道。”
瞿宇乐伸出左手,给顾莫扳手指头,“你看你长得这么好,就连我都觉得你好看,要知道我很少承认除我以外之人的长相,而且跳舞、rap、唱歌都好,关键是——你在镜头前竟然表情很好。”
刚刚播放视频的时候,很多跟顾莫不熟的人完全被惊讶到,平常看这位哥冷脸的样子,仿佛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到了舞台上,又完美敬业地诠释了和他风格截然相反地青春舞曲。
这大概就叫做专业吧。
怪不得是A班的。
“顾莫,你信我,出道位肯定有你的。”说起这个,瞿宇乐脸上的忧愁转眼消逝,转为由衷的喜悦。
“那你呢?”顾莫问道。
“我...”瞿宇乐低头,抬起头时,又是满脸笑意,“你等着,在我走之前,我会把藏起来的所有的零食全都继承给你。”
看顾莫没回来,南野先拿着浴巾洗澡,洗完后整个浴室雾蒙蒙的。
他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想到今天白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想到朱蒙的时候,他不禁皱起眉头。
想到郑州的酒涡,他又开始笑。
但吹完头发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三个字不停旋转——闻一墨。
刚刚节目开头的那段练习生训练视频,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和闻一墨最开始的那三年练习生涯。
闻一墨一开始独来独往,根本不会跟除老师之外的练习生交流。
他的实力摆在那里,没有人敢惹他。
所有人都认为闻一墨会是第一批出道的练习生,但结果是没有。
一批又一批的少年组合出道,比闻一墨实力差了不知道多少的练习生们纷纷踏出练习室,但闻一墨还留在这个练习室。
南野看着从未停止练习的闻一墨,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伤心。
开心是因为他们还可以在同一个地方练习,伤心是因为闻一墨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机会总是轮不上他。
“闻一墨情况比较特殊。”
某天,南野听到几个老师在休息室谈论闻一墨。
“他虽然条件非常好,但是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年纪也太小,这次还是把机会让个其他人吧。”
“是啊,他还小。”
一句他还小,否认了闻一墨所有超越年龄的努力。
一句家里条件不好,嘲笑了所有拼命摆脱不公平的灵魂。
南野握紧拳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天训练结束后,他骑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跟在闻一墨身后。
闻一墨又没被选上,不会有事吧?
南野始终和走在街道上的闻一墨保持十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像是一个尽职的守卫般,他跟着闻一墨走到一家火锅店。
吃火锅?
也好,虽说吃火锅不利于身材管理,但是偶尔一顿放松也行。
南野就是担心闻一墨会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可谁知道,闻一墨走进火锅店后,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出来。
当然不可能是吃了这么久。
南野就这么站在窗外,看着闻一墨换上工作服,在人来人往和浓烈的火锅味里来回穿梭。
明明那么单薄,明明已经那么疲惫,闻一墨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南野蹲在门外,眼眶逐渐变红,这种感觉,就像生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闻一墨就是他的偶像,当他看到自己捧在心上的偶像为了生活而弯腰的时候,心里比谁都难过。
明明才十五岁,明明他那么优秀。
生活,从不公平。
南野在门外蹲了五个钟头,整个腿都麻了,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小狗般无助。
当他想起回家的时候,他的时候传来一声凉薄的叫声。
“喂。”
这是闻一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在这干什么?”——
“你在这干什么?”郑言博看向穿着睡衣的南野,“这里是导师宿舍,走错了?”
南野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会直接被抓个正着。
听说导师那一层摄像头被撤了,他想碰个运气来找闻一墨来着。
“打扰了,那我先下去。”
“别了。”郑言博喊住南野,“跟你开玩笑呢,你来找闻一墨吧,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南野睡衣上那个醒目的卡通图案。
“没想到,你还挺有童心,这什么卡通人物来着,最近我儿子好像也在看这动画片。”
“您说这个?”南野指向睡衣上的图案,“他叫大耳朵图图。”
“南野?”闻一墨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是错觉,推开门后发现是事实,桃花眼亮了一个度。“过来。”
闻一墨也刚洗完澡,刘海垂下,像是十八岁的模样。
他本来长得就是温柔到极致,这么一看,就像是画里出来的王子。
南野地心跳漏了一拍,右手智能手表的数字又开始上升,“来了。”
闻一墨一边给南野开门,一边说道,“我让助理把漫画拿过来了,你要看哪本,自己挑。”
“都想看。”南野的双眼笑成月牙。
闻一墨瞥眼,准确地抓取到南野脸侧的两个浅浅的酒涡。“就看一个小时,等会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录制节目。”
“嗯。”南野拿着漫画书熟稔地跳到闻一墨的床上。
一股熟悉的糖味蔓延开来——
“我、我不是跟踪你。”十五岁的南野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把自己给抖露出来。“我只是想来吃火锅,没想到关门了。”
“这会儿你出来吃火锅,凌晨?”闻一墨手上拎着垃圾袋,重重地扔到垃圾桶里。“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其实是这样的...”南野脑袋里疯狂编造理由,“是这样的...”
“算了。”闻一墨披上羽绒服,把店门锁起来。“你有地方住吗?”
“什么?”南野没想到闻一墨会问他这个,惊讶地睁大眼睛。
闻一墨第一次见这么大这么亮的单眼皮眼睛,不由得一愣。
“我在找地方住,你提供给我住的地方,我可以教你跳舞。”闻一墨顿了顿。“你的舞蹈,很烂。”
南野整张脸红成一个番茄,“好!我们家很、很大,够住十个你,我还有很多漫画书、我特别喜欢漫画...不,我是说...漫画都给你看。”
南野紧张又开心,完全口不择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一墨看向这个单眼皮少年。
听到我要找地方住,为什么这么开心?
这人可真奇怪。
“下周一就要公布排名和主题曲测评结果了,你们紧张吗?”曹想凡坐在沙发上问道。
“紧张。”秦浩杰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感觉我完了,就节目里剪辑的那个感觉,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我。”
“我也完了。”瞿宇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的爸爸就要离开节目了,记得不要太想我。”
“就你嘴贫。”周围的练习生一阵哄闹。
“我感觉还行。”余留幺经过别墅大厅,环顾四周,最终看向曹想凡,“南野呢?”
“我也不知道,从刚才就没看见人。”曹想凡反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没什么。”余留幺扬起手上的几本漫画,“前几天听你们讨论漫画,他不是说想看么,我正好有,准备拿给他。”
“那我帮你给他。”曹想凡伸手想要接过漫画。
“不用了。”余留幺收回手,扬起嘴角,“我想亲手给他。”
温暖的房间里,南野打了个喷嚏。
正在写歌词的闻一墨转过头,“感冒了?”
“没。”南野摇头,睡衣上的大耳朵图图跟着摇头,“估计是有人在想我。”
闻一墨抬起手表,“十点了,回去睡觉。”
“啊...”南野深深地叹了口气,“欢乐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我能不能...”
“不能。”
“闻哥,闻总,闻PD,我——”
“不能。”
南野不情愿地站起身,拖着拖鞋慢吞吞走到门口,握着门把久久站立。
“南野,我前几天跟你妈通话了。”闻一墨转着手里的笔,“她让我转告你,如果这次你出道不了,就让你回家相亲。”
听闻这话,南野立马挺直腰杆,推开门走出去。“相亲?相什么亲?我还这么年轻。”他如同木偶人般僵硬地走出去。“闻一墨,你跟我妈说——”
“嗯?”
南野凝视着闻一墨,足足三秒后,他深吸一口气,用模糊的声音快速地嘴瓢。“你跟我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相亲了。”
说完后,他立马关上门,飞快地跑下楼。
独留下一个半戴着耳机的闻一墨,他愣了愣,最终反应过来。
有喜欢的人了?
闻一墨挑眉。
那也挺好,这个年龄,是应该跟女孩儿有一段浪漫的开始了。
他抬起笔,继续构思歌词,歌词板上写着《撤退》两个字。
‘只要、’
‘只要不是喜欢我就好。’
歌词刚写到这儿,闻一墨拿起笔,“刷刷”得给划掉,他打开抽屉,有些急切地剥开一块糖塞入嘴中。
是酸甜的柠檬味。
三年前,十八岁的南野低着头跟他告白的画面历历在目。
那么现在,这个所谓的心上人,又变成了谁?
烦躁。
闻一墨合上歌词板。
南野一气呵成跑回宿舍,直挺挺地躺倒床上,用手抱住大型图图玩偶,心跳快到吓人。
也不知道,闻一墨听清了没有。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知不知道——
自始至终,我还是没办法停止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