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撞进视线的女人身形纤细修长。她偏着脑袋在翻包,齐肩的黑发遮住脸,绸缎一般洒在肩头,发丝间透出一小块脖颈,白得发亮。
她翻包翻得专注,毫无察觉身侧男人不满的目光。
宴岑皱眉更深。他正要开口,电梯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轿厢反常地晃动了两下,又猛地停住了。
头顶的环形灯闪了闪,“啪”地灭掉。
宴岑抓上手边的栏杆,使劲儿眨了眨眼。
只有混沌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夜盲症比以前严重了不少,光线不好什么都看不见不说,猛地见光眼睛还会受刺激,要缓好一会儿才行。
宴岑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犹豫了下,没有拿出来。
他听见身边有手机解锁的声音,女人稍显急躁地啧了下舌,低声嘀咕:“连信号都没了……”
比起被困在电梯里,云初更害怕会面迟到。她抬高胳膊企图搜寻信号,手机突然弹出一条电量不足的提醒,又滴滴两声,直接黑屏关机了。
云初轻“啊”出一声,有点气急败坏地在屏幕上戳了两下,忍不在开始在心里吐槽。
有没有搞错?
这可是Lare的总部大厦啊,这么大一集团,电梯居然说坏就坏,也太不靠谱了吧。
不过这家老总就很迷惑,照理来说他是忙到飞起的大人物,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见她这个小模特。
她扭头看跟自己一起被困住的男人。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任何动静。
唉,估计跟她一样,也是个大晚上被压榨加班的社畜。
害,摊上这么个迷惑资本家老板,也不容易。
“先生。”云初轻声开口,“麻烦您按一下警铃可以吗?”
安静了好几秒,有点诡异。
男人的声音清淡:“我看不到。”
云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里不由泛涩。
是盲人啊。
唉,那就更不容易了。怪不得他刚才都没什么反应。
视障人士还这样自强不息地努力,真的很棒棒……
“按键下面有个小拉板。”
云初的思绪被打断,她不解“嗯”了一声。
男人声线依然清冷:“请你拉开。”
“哦,好的。”
云初朝人走去,到跟前她俯下身,在黑暗之中使劲儿睁大眼。
“咔啦”一声。
“是这个吗?”她转过头问,一下子怔住了。
这么糟糕的光线,也不难看出男人颜值有多高。
五官看不清,但轮廓十分优异,挺直的笔锋和深邃的眉眼像细致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大概是职业敏感性,容初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身高。她穿上高跟还能高过她的男人,太少见了。
而且他身材应该也不错。云初每天都健身,一眼就看出这幅宽肩窄腰是典型的衣架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
容初心里没由来微妙又诡异地动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熟悉感。她把这归于人自然的同情同理心。
是啊,可惜了。
这么高颜值的帅哥,偏偏是个盲人……
“那个拉板后面有指纹验证,麻烦你抓住我的右手按上去。”
“哦,好的。”
云初伸手摸向旁边,抓了个空。
她手在空中滞了下,稍稍又往前伸——触感极佳的面料,但应该不是胳膊的位置。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正装,现在完全跟黑暗融合,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云初掌心展开,轻轻触了两下,她觉得自己现在跟他也没什么区别,盲人摸象一样,一下下在矜贵面料上触摸。
她好像碰到了领口,也感受到类似胸肌般结实紧致的肌理——男人的体温都这么高吗?即便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就在她凭感觉摸到肩部挺括的边线时,男人突然冷声开口:“是让你抓,没有让你摸。”
云初:“?”
对于自食其力的残障人士的同情和钦佩,以及对帅哥天然的欣赏和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云初嗖地收回手,语气硬邦邦:“这么黑我也看不见,没法一下子抓准,抱歉。”
男人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没关系。”
云初:“??”
没关系?
你还没关系?
我说抱歉你还真顺坡下呢hello??
男人又开口:“这个验证区马上会锁定,请你快点。”
云初:“…………”
云初在心里骂了一句,又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他都已经看不到世上的美好了,你要怜悯他:)
云初耐着性子做了个深呼吸,闭了下眼,重新抬手。
这次倒是一下子抓住了。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明显透着力量感,掌心边界干燥温暖,腕上的表盘冷硬。
来了,心里刚才那种诡异的微妙感又来了。
云初没有理会,直接抓住男人的手贴上拉板。听到轻微滴声后,她赶紧把他的手扔开,还挺嫌弃地拧了下眉。
拉板后的感应区又响了好几声,像在启动什么程序。
云初看着那个一闪一灭的小红点,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她从没见过电梯这样应急故障,难道每个员工的指纹都能识别么,还是……
正想着,电梯又猛地晃了一下,云初努力稳住高跟鞋,一边伸手去够把杆。第二波摇晃来袭,她先是不受控制地后仰,脑袋结结实实地梯门上磕了一下,身子又歪歪斜斜地栽过去。
栽到了一个足够宽阔高大的倚靠中。云初什么都看不见,鼻尖处清晰嗅到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好像是西洋杉的冷香,混合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独特,却由莫名其妙的熟悉。
云初刚磕了一下的后脑勺疼得耳鸣。她脑袋扎在男人的肩头,胳膊正好搭在他劲瘦的窄腰上。她揽了一把男人紧致的腰背,刚想拉开距离,头却晕得更厉害了。
不止是脑后勺上刚磕的闷痛,而是头晕脑胀,脚下都有点虚浮了。
云初很快反应过来,无助地低低哼了一声。
完了完了,她又低血糖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节食是家常便饭。刚开始训练时她对自己挺狠,还因为低血糖进医院打过点滴,后来她开始注重健康饮食,已经很久没低血糖了。
最近秀前一直在减脂,吃得本来就少,今天又因为捡了那只小猪忙得没吃饭,买的咖啡还被抢走了……现在老毛病就又犯了。
云初无力地靠在男人肩上,指尖不自觉攥紧他的衣角,前额都沁出一层细薄的冷汗。
身前被她倚着的人刚才一直都很僵硬。现在他很不自然地动了动,被靠的那只肩膀往前推了推,巴不得使劲把她弹开一样。
“起来。”
——语气里都是冷硬的嫌弃。
云初:“……”
云初也很嫌弃自己。她才不想靠到这个没风度的瞎子身上呢好吧。
“我头有点晕……”她开口解释,虚弱又无力。
“头晕?”男人反问,似笑而非,“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有低血糖?”
“对啊。”云初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宴岑:“…………”
呵呵。
他见的不要太多。
酒会里,饭桌上,秀场的后台,甚至机场的VIP候机室里,都经常有女人往他怀里撞。
她们要么是看不清路,要么是拿不稳酒,或者是鞋跟崴了,还可能突发低血糖或者肌无力……
碰瓷的多,但因为他保镖不离身,很少有女人真能靠过来。
今天这个倒是会很挑时机。
其实刚才女人靠上来时,他的确有一瞬的恍惚。
她头顶的发丝堪堪擦过他的下唇和鼻尖,这样的高度差,很想以前……她和他相拥时的模样。
有了这样的预设,肩头女人身上隐隐的体香,她微微急促的气息,还有若有似无的哼咛,都变得有些似曾相识。
就连她的触碰,她抓着他手的触感好像都很熟悉……
不过下一秒宴岑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Lare的大楼里出现一个模特身高的女人,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况这两天他一直神经敏感,看见三分相似的,听见个耳熟的就会觉得是她。
怎么可能呢。
再说要真是她,面对他时,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宴岑在黑暗中扯了下唇角,不让自己再有荒谬的想法。
“你起来。”他肩膀又使劲往前弹了下,语气中的不耐更甚,“快点。”
云初依然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抿唇咬咬牙,努力抬起昏沉沉的脑袋,软塌塌的腿慢慢往后撤。
就算是晕过去倒在地上,她也绝不会,不会再往这个眼瞎心恶的傻逼男人身上倒——
“啊啊啊!”
电梯突然轰了一声,毫无预兆地又开始重新上升。
云初如愿以偿地摔倒了,不过没倒在地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软中带硬的皮肉肌理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嘶了一口气。
云初的脚腕和大腿侧同时传来剧烈痛感,她不由惊叫出声:“疼疼疼!你什么东西那么硬啊,硌死我了!”
……
说完她自己怔住了。脑袋后知后觉嗡地一声——
啊啊啊啊!
恶心恶心恶心!!
这么紧急的突发状况,他居然还能如此迅速地调动起自己的……神经,简直是变态好么!
难道眼睛看不见,别的感觉……会更加敏锐吗??
猥琐男呕呕呕!
呜呜呜她不干净了!
她需要一双没有被污染过的腿啊啊啊……
宴岑这边也疼得够呛。
她坐下时正好卡住他的车钥匙,尖锐的一侧立起来,深深扎进他的大腿里。
他痛得眼皮都在跳,她还好意思先喊疼??
宴岑看着身上黑乎乎的轮廓,越来越恼火,“那你还不赶快起来!”
云初往后撤了撤,努力离“脏东西”远点,但还是没起来。
她低低开口,非常耻辱愤恨的语气,“我脚疼。”
鞋跟那么高,她倒下来时应该是扭到了,脚腕处火辣辣的痛感。
“我的脚好像崴了。”
宴岑:“………………”
又来了是么?
低血糖完了崴脚,下一步是什么?
宴岑吸了口气,下颌上的咬肌忍无可忍般外鼓。
一秒都不能再忍。他抬手向黑黢黢的前方伸去,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拉开。
——摸到的却是一片光滑,饱满又细腻。
“你干什么!”
云初大叫,不由分说两手使劲一推,“流氓!”
她听到一声闷响,挺像她刚才后脑磕电梯门上的那下。随后是男人吃痛低低哼出一声。
云初羞愤至极,火气嗖嗖往脑门上冲。她抬脚没有伤到的那只脚,也不管哪儿是哪儿,高跟鞋不由分说狠踩身下的人。
男人又嘶了一口气,又惊又怒的感觉。
云初撑地再次努力起身,一边愤怒大声:“你别不要脸!我警告你——”
她中气十足的话音还没落,电梯门突然开了,头顶的照明灯同时亮起。
云初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透过指间模糊的光线,她看到站在电梯门口的人。
一排人。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和大大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