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从来不是
“搞什么啊?!”
段青泥缓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暴怒:“……这么大一坑,你也不说,闭着眼睛往下面跳?”
玉宿依然不说话,却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波动。他一只手扶着耳朵,被咬的地方火燎一般撕疼,摸上去似乎还出了一点血。
段青泥看着他的表情,火气顿时蹭蹭往上直冒。
“要不咱俩算算账……这回是你犯蠢,还是我犯蠢?”他忍不住道,“你既发现这地下有机关,完全可以先告诉我,等我们商讨之后再做决定。”
他段青泥又不是傻子——其实两人这一路过来,他早已猜透玉宿的意图。无非是有了新的发现,想拉他一同下来查探,却偏偏选了最糟糕的方式。
“为什么非得拿刀逼我?”段青泥的声线陡然拔高,直把玉宿震得一僵,捂着耳朵朝后挪了些许。
段青泥却不依不饶:“……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回答他的,仍是无尽的沉默。
玉宿原就是一张白纸般的人物,在他的世界无波无澜,除去制造杀戮之外,他根本无需多余的感情,更无需与刀下亡魂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比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他更像是一把冰冷锋利的武器。
然而此时此刻,段青泥的情绪过于鲜明强烈,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这完全超出了玉宿能够掌控的范围。
面对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他的思维几乎处于一种空白的状态。
——用通俗的话讲,就是机器人他又死机了。
直到很长时间过去,玉宿才缓缓抬眼,重新望向段青泥。他在一刀捅死对方,和尝试解释之间……艰难地选择了解释:“你那些长老,已经注意我了。”
这算哪门子回答?
段青泥道:“然后呢?”
玉宿:“你备了绳子,还有蒙汗药。”
段青泥:“所以?”
“说过了。”玉宿淡道,“我对你没有把握。”
两人对视片晌,各有几分执着。
段青泥还是被他气笑了,脱口说道:“是,没错!我是想把你药倒了,然后拿根绳子拴起来!”
玉宿的目光瞬间变冷,而不等他有所动作,段青泥又补充道:“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我让欧璜拿那些东西,本来是冲着慕玄他们去的!”
玉宿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段青泥的声音又抬高了:“关于这事儿,我原想与你从长计议,所以趁旁人不注意,第一时间跑来找你——而你呢?!”
玉宿:“……”
“脑子被驴踢了,就认定我会害你!”
段青泥气得原地打转,手头直痒痒,特别想找点东西摔。可附近既没有茶壶,也没有花瓶,他溜达一整圈,最后也只能靠嘴输出:“我说……你有什么问题,先开口问两句,把话说清楚了,这样很困难吗?!”
玉宿毫不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你……你想气死我吗?!”
段青泥瞪圆眼睛,几乎都要吐血了。
他一下没忍住,低头便一阵闷咳,连带着脚步有些发虚。
玉宿伸手过来,却被段青泥一把挥开,赌气道:“老子不要你扶!”
玉宿:“你……”
段青泥暴躁道:“也别跟我讲话!”
“……”
不是这人自己提的,有事要先讲清楚?
玉宿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又被段青泥打断:“拒绝和解!”
玉宿说:“你脚底有机关。”
“滚你大……嗯???”
段青泥话没说完,整个人便完全僵住了。一时咳嗽也不敢太大声,闷着喊道:“等等,不准滚——回来!”
“你别吵。”
玉宿蹲下去,握住他的脚踝,朝周围扫视一圈。
他们落地的位置一片漆黑,完全照不进光,初步判断是宫殿底下的某处地道。
——一般修仙小说里这种地方,都是各种守卫森严,机关结界铺满每个角落,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不留神就被毒门暗器叮成筛子。
“好、好了没?”
段青泥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冷汗都快沁出来了。而玉宿仍弯着腰,目光停在他脚底,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许久过去,他才仰起脸,沉默地看向段青泥。
“怎么,情况很严重?”段青泥心里咯噔一下,“我们会死在这儿?”
“没有。那只是个石头。”玉宿轻描淡写道。
段青泥:“……”
怎么办?老子现在就想暗杀他。
玉宿仍然蹲着,伸长手臂,指尖于漆黑的地面上来回摸索。
段青泥也跟着弯了腰,却摸回一手湿漉漉的泥,登时嫌弃得直甩:“什么啊……这是掉进泥巴坑了?陷阱吗?”
“不是陷阱。”玉宿道,“应该是地下河。”
此话一出,段青泥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干文字工作这一行的,往往对剧情的发展十分敏感。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书后期花大量笔墨描写的,正是位于天枢山深处,一片无人到往的幽僻禁地——据说在那里,埋藏着长岭失传已久的通天秘术。这项秘术关乎长生之法、阳寿增减、鬼神之力……甚至牵扯了修道者的轮回与宿命。
那是石无棱穷尽一生,也未能到达的神往之地,同样也是玉宿灰飞烟灭的终点。
而方才提到的地下暗河,便是通往深处禁地的决定性标志。
重点剧情来得如此之快,段青泥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有了地下河,说明目的地不远了。”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玉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玉宿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段青泥悚然地问:“你不会想在这里解决我吧?”
玉宿淡淡抬眼看他,目光没有一丝迟疑。
“靠!还真是啊……”段青泥顿时跳了起来,“千万别!我警告你,要真想复活石无棱,现在必须留我活口!!”
玉宿缓缓站了起来,刚要走近的前一刻,段青泥连蹦带跳倒退好几步,连声阻拦道:“你别过来!”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来复活石无棱的?”
黑暗中,玉宿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一向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以至于许久过后,段青泥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自二人相识以来,玉宿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直到片刻近乎死寂的沉静,段青泥才逐渐从恐慌与震惊中回神。
“难道……不是?”他几乎是艰难地问道,“你上天枢山,不是为了禁术?也不是为了石无棱的遗愿?”
玉宿没再说一句话。
但他的眼神告诉了段青泥——从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