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揭穿

闹这么一出下来,天都快黑了,荒郊野外没有人,也不见灯火照明,到处是碎石杂草铺成的歪路。

段青泥刚冲出门,也找不着北,急得到处乱窜,一不留神跄了一下,幸好玉宿也跟在身后,一把扶稳他的肩膀,紧张道?:“……还好吗?”

段青泥还没开口,玉宿已经弯腰下来,把脸靠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左右两边耳朵换着贴。

这柔软的位置本就敏感,段青泥登时一激灵,说话的尾音带了颤:“你、你又干嘛?”

“没声音。”玉宿问,“是不是掉了?”

“???”

段青泥耳朵快烧着了,咬着牙反问:“你当这是石猴子,说掉就掉吗?”

说完一撩衣摆,避开玉宿的侧脸,把肚皮捂得严严实实:“再说了,这才过多久?八字没一撇呢,说不定是吃撑了……哪儿那么容易怀的?”

玉宿怔了片刻,抬起乌黑的眼睛,淡声道?:“我?也没说你怀了……”

段青泥:“?”

玉宿:“……?”

他还一副很纯良无辜的样子。

“你……又套我?的话???”

段青泥怒了,扬起一巴掌,想想又不舍得扇……于是反手去揪路上的草,无奈力气太小,折腾半天也揪不下来。

玉宿见状,便帮忙拧了一大把,一本正经呈递了上去。

这下段青泥更尴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虎着张脸,凶他:“就算真有,我?也不生!万一孩子像你,我?还要不要活了?”

玉宿想了想,说:“听你的。”

——然后上前一步,拉过段青泥的手,带着往长街灯亮的方向走。

倒是段青泥愣住了,没想玉宿会这样回答,画风忽然变得干脆利落,像在表明一个十足郑重的承诺。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段青泥怔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当真听我的?”

玉宿:“嗯。”

段青泥:“什么都听?”

玉宿:“都听。”

段青泥:“我?说不想生,你也不怨我?”

玉宿:“不怨。”

段青泥:“那我想生十个呢?”

玉宿:“……”

他顿了一顿,回过头道:“你确定?”

段青泥望见他的眼神,立马倒退两步,腰已经开始软了:“这个,还、还是算了吧。”

玉宿突然往前靠近,抬手扳住段青泥的肩膀,将他朝自己怀里带了带。

“不行!!”段青泥顿时惊恐道?,“等一下,我?不喜欢在外面……”

玉宿没有继续动作,而是褪下外袍,盖上段青泥冰凉的肩,轻轻拍了两下:“这里风大,别着凉。”

段青泥:“……”

玉宿:“你在想什么?”

段青泥仰头望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有点想骂他,忍下去了……在喜爱的人面前,要善良、要矜持。

这个时候,玉宿却别开脸,低低笑了起来。

那张俊脸温柔、干净,笑着的时候,比任何一个瞬间还要触动人心?。

映入段青泥的眼睛里,带着眼尾也飞上一丝莫名的晕红。

“你能不能……别老在干了坏事以后,对着我?笑啊?”他无不懊恼地说,“还笑得这么好看。你这让我怎么发脾气?”

玉宿仍望着他笑,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段青泥可能并不知道,每当玉宿笑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一颗冰雪融化的心?,早已经泥足深陷……留在温暖里出不来了。

*

回到灯火通明的小镇上,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从寂静的荒地到喧嚷的长街,就像从清醒的现实走进一场迷幻的梦里,却又在同一时间染上人间烟火的味道。

刚才开药方的医馆没关门,那老大夫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忙着收东西打烊——结果一抬头,看段青泥和玉宿又来了,眼睛顿时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这两个人委实奇怪得很。白天还好好的,晚上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沾一身灰扑扑的回来,高?个子的那位手还挂了彩,用一串破布胡乱包了几?层,几?乎和渗出来的血凝固到一起。

老大夫一眼见了,劈头盖脸把他俩骂了一顿,说:“早干什么去了?再来晚点,这手可以不要了!”

——事后回想起来,也确实挺惊悚的。玉宿对伤口一向很麻木,能坚持活到现在,还不死于破伤风,都是千年难遇的奇迹。

老大夫脾气不好,对待病人却十分尽责。摁着玉宿仔细清理了创口,缝合止血上药一气呵成,期间玉宿没吭一声,也没喊过疼;倒是一旁的段青泥,眼眶有点发红,抓着玉宿的肩膀一直没松开。

最后换绷带重新包扎,老大夫反复叮嘱道:“……尽量别乱动,也别到处乱摸,到时候伤口长不好,你就等它废了吧。”

玉宿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身后的段青泥,一时陷入深深的沉思。

段青泥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

处理完伤口之后,玉宿还不放心,一直想着某件事,便让老大夫再给?段青泥把一次脉。

这一回还是没摸出任何结果,反而牵出一身坏毛病,还被迫多开了好几副药方——介于段家人的体质特殊,说多容易招人惦记,两口子也不好多问什么,匆匆谢过老大夫,便从医馆出来了。

双云镇的夜晚可真是热闹,越到天黑,越是挂满五光十色的街灯,远远一眼望去,比太阳正盛的白天还要耀眼夺目。

段青泥站到光影深处,内心?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天枢山和天枢山外,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唯有一个残酷的相同点——它们都是棋子脱不开的永久牢笼。不论走得多远、界限有多辽阔,都属于同一片的掌控范围,从未有一刻得到真正的自由。

两人也没怎么说话,沿着长街转了一圈,最后在接连成串的小巷子边,撞见了几?处挂满面具的小摊。

数不清的灯火映照之下,每一张都是奇形异状的扭曲表情?,仿佛是棋盘上已有定数的芸芸众生。

玉宿看到面具,便不走了,缓缓站到摊边,神情?变得游离起来。

“玉宿,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段青泥也跟上来,随手拿起其中一张,正反两面端详一番:“为什么对面具这么执着?你很喜欢这个吗?”

“也不是喜欢。”

玉宿深深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仍是到摊中央,取来未着色、素白寡淡的一张,往上盖到自己的脸上。

“这样,你还记得吗?”他对着段青泥,将那素白面具翻来覆去、各种角度,试图激起一些?过往的记忆,“有一次,我?们逃出惊蛰山庄,身无分文。你用唯一的玉佩,给?我?换了张这样的面具。”

段青泥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关于这些?事情?,他一点也记不起来。

玉宿:“那个时候,你还说……”

“哎呀,借过!借过啊!”

偏不巧,巷子里忽然涌进一批运货的路人,一个个扯着嗓门大喊大叫,肩上扛几?只半人高的厚重木箱,推推搡搡朝小摊的方向挤了过来。

段青泥不得不避开到一边,再加上巷中间的过道?曲折又狭窄,那些人几乎是从中间闯进来的,连着硕大的箱子高?举过头顶、摇摇欲坠十分危险,不断靠近的间隙,直将段青泥和玉宿各冲向了小摊两边,瞬间拉开一段够不到的距离。

这样人挤着人,呼喝声响彻耳畔,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段青泥根本站不稳,被推趔趄了好几步,一下子陷入了人群深处,刚要喊一声玉宿,却突然感到胸口一麻,旋即是一股尖锐蚀骨的疼痛涌了上来。

“……!!!”

段青泥瞳孔骤缩,几?近是机械而艰难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贴近心?脏、毫无防备的致命位置,被插了一把半指长的短刀。

与此同时,背后忽伸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绕过脖颈拧住他的下巴,低声喝令:“别动。”

——远在人群之外,玉宿的脸色彻底凝滞住了。

段青泥双眼微颤,倏地咳出一大口乌红的血,整个人朝后仰倒下去。

“段青泥!”

轰然一声惊天巨响,玉宿没有任何犹豫,骤然飞身踏至人群上方,沿途踩塌了木箱无数,一抬手汇聚周身内力,眼看将劈上身后那人头顶——

“刀上有毒!”那人厉喝道?,“你敢靠近一步,他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玉宿停了下来,手掌与对方头顶之间,不过短短半臂距离。

而方才抬箱的过路人,慢慢散开又重新聚拢,不过多时,便将他三人围成一个彻底封死的圈。

借着四面灯火的照亮,玉宿抬起双眼,在这茫茫无底的夜色之中,终于看清了那一副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木然扬起下颌,对着段青泥,做了一个极为短促的讯号。

没有人发现。而身后的那人,一手架着段青泥,一手指着玉宿,下达了他的第一个命令:“你,自卸一条手臂。”

玉宿面无表情,把手放到右肩上。

那人又道?:“卸没受伤的那边。”

玉宿目光微动,五指朝左转移,行动十分迟缓。

“你快一点……嘶!!!”

那人话音刚落,胳膊陡然一凉!待回神时,腹间又传来撕裂的痛楚,紧接着再是膝盖——这一下来得太快,他根本没能反应,手臂不得以松懈下去。而方才咳血濒死的段青泥,一个矮身挣了出来,连蹦带扑腾一路,摔回了玉宿的怀里。

玉宿问他:“没事吗?”

段青泥摇摇头,说:“没、没事。”随后将轻盈的衣摆、袖子撩了起来,只见他从五指到腕骨,从脚底到脚踝,每一处意想不到的角落,全部装满了精致小巧的暗器囊。

牵一发而动全身,整整十八枚毒钉,在对方转移注意的那一刻,悉数刺进了他的皮骨深处,毫无保留……

至于心?脏处的短刀,玉宿拉着段青泥的衣领,抖了抖,里外各包了三层护体软甲。因着他身形太消瘦,根本看不出来太大的差别。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明知有危险,出门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段青泥将衣裳拉好,略顿了片刻,方再一次开口,对上不远处那人的眼睛:

“柳师弟……不对,还是该叫你404?”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晚了T_T实在对不起追更的大家!

相信我,快结尾了,不会断更的!如果晚了就是在卡文!

评论区给大家补偿红包吧!

——

另外再放点好玩的东西~

【一个正文没有的小设定】

玉宿不穷!!!生一百个崽崽他也养的起。

他行走江湖多年,攒了超级多的私房钱!只是没有带在身上,也没有很强烈的消费欲望~

但是!段青泥对此毫不知情,他一直觉得玉宿很穷很穷,认定他是贫苦的上门女婿、可怜的灰姑娘,段青泥心想:这个又穷又笨的无业游民,还得本掌门花钱养他,唉,看在他漂亮的份上勉强养养吧!

而实际上……玉宿在段青泥身上装的暗器囊,够他摔好几个大花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