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万分之一
祁飞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顿,停止了敲击。
电话对面也陷入了沉默。
“好久不见啊,得有三四年了...”
祁飞的手指恢复了敲动,她垂眼看向手机屏幕。
“你这一上来也不打个招呼,多不讲礼貌...当初你老是说要讲规矩讲规矩,看来也是说说而已,连我都知道应该电话接通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称呼。”
祁飞顿了顿。
“你说是不是,江老板?”
“你在说什么?”
对面的江仁显然一愣,但他很快把话题把引回原来的道路。
“你为什么跟江晴天过不去,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径有多恶劣...你知道她肋骨和左腿全都骨折了么,她一直在住院,严重耽误了她上大学的课程。”
祁飞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听着。
“原来才肋骨和左腿骨折了啊?”
这几年除了在报纸上,基本上都没有见过江仁。
也不知道隔了这么长时间,这人成了什么样。
祁飞也没想到自己能一下认出他的声音,顿时想给自己鼓掌。
这种记忆程度的话,好好上学说不定也能考上医科大。
对面江仁的声音提高。
“你还能不能认真一些?”
“认真什么?”
祁飞咧开嘴,手指放到报纸模上。
“难不成听你讲话我还得找个乐队给你伴奏?”
这么回嘴着,祁飞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滋味。
江仁算是一个正常人,除了不经常回家外其实没什么可指摘的。
也不知道许盈盈那种脾气,是和江仁结婚前就形成了,还是因为江仁太疏忽家庭才形成的。
无论是哪种,反正都和她无关。
这世界上没办法下结论的对错太多了。
祁飞没有心思给别人家当判官。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现在是非常严肃认真地问你,江晴天到底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你们家不是有摄像头吗,跟我在这费什么口舌?”
祁飞反问。
“江老板,忙昏头了?”
夏正行的手伸向祁飞放在报纸模上的手,安慰性地握着。
祁飞抬眼看向夏正行,比了个‘没事’的口型。
夏正行的手指轻轻地蹭着她的无名指,让祁飞逐渐心静。
“你就说说这通电话打来干什么的吧,不浪费您时间了。”
对面的声音变得十分严肃。
“那我在这正式通知你,祁飞,你被我起诉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像是要宣战似的。
“就这?”
祁飞懒洋洋地说了声‘知道了’,随即挂断电话。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儿,非得给她绕这么多弯。
生怕没人知道他是干生意的,心里鬼头精最多。
挂断电话后,夏正行的手指还握着祁飞的无名指,他立马看向祁飞。
“别生气。”
祁飞其实没上心,她看着夏正行笑起来。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看上去像是为了这种事生气的人吗?”
“卫风认识打官司的人。”
夏正行拿出手机。
“他有好几个客户都是律师,我们现在就可以联系他。”
祁飞嘴唇张开,又合上。
她想阻止夏正行,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好借口。
说实话距离10月22日就只剩下二十几天,说不定还没等江仁他们起诉,她就已经离开了。
现在费这个心又有什么用。
但当祁飞抬起头看见夏正行关切的目光后,无名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脑海中升腾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如果...
如果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活下来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念头整个人就如同触电一样。
可怕到祁飞甚至想把塑料膜下的报纸给抽出来揉成一团。
“正行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你说小飞那事儿啊...”
祁飞没想到卫风真把这事给应接了下来。
电话另一头已经开始商量起收集证据的事儿。
“你还别说,这事我跟我一铁哥们儿商量过,说是有希望...没想到啊,我这名义上的监护人终于派上用场了...别担心,我不会让小飞有事儿的。”
祁飞沉默地听着,听到‘名义上的监护人’的时候眼角有些发酸。
当初第一次见卫风的时候,她也以为‘监护人’也是说说而已,就和她以前‘名义上的父母’和‘名义上的收养家庭’一样。
但当这几个字落到实处。
却让祁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是家人。
那种不会用钉子在她身上扎出血的家人。
离开医科大后,祁飞和夏正行去刘云店里帮忙。
但刘云死活不让祁飞动手,说是她伤刚好不能瞎走动,把她摁在椅子上休息。
明明她只是手指骨折,也老早好了。
现在搞得她像是双腿瘫痪似的。
祁飞看着他俩干活儿,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拿出手机,把江仁的最新通话拉入黑名单。
这家人简直难缠到阴魂不散。
要是黄豆在学习上有这么一股精神,说不定都能鱼跃龙门变成清华北大的金豆。
才拉入黑名单,手机传来震动。
‘您有一条新联系人申请来自微信’。
祁飞挑眉。
不会是江仁吧?
看到申请后,祁飞觉得还不如是江仁。
‘我是江晴天,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号码加进黑名单了,怎么打都打不通?“
祁飞摁下‘拒绝’加好友的申请。
没过几秒,手机又接二连三响起来。
江晴天竟然通过好友申请不断地发来消息。
‘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聊天,但有些话想跟你直接说。’
‘打官司吧。’
‘我的腿快好了,还有...你成功了,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因为不想再看见你,所以下面有些话我想直接说出来。’
‘世界上悲哀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不只是有你一个人好在不幸中,你没有父母,我又算有什么父母,我爸完全不回家,我妈又有暴力倾向,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怎么可能幸福?’
‘金钱似乎是我最后一个屏障,但当你出现后,这个屏障看起来也变得好笑起来,凭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又看起来那么不在乎。’
‘我甚至怀疑你才是你才是我爸亲生的那一个,虽然我很讨厌我妈,但是我变成了我妈,我和她一样歇斯底里,也和她一样心理充满了仇恨。’
‘这个仇恨不是你,但是却转向了你,简而言之,我把所有的讨厌都转到了你身上。’
‘反正你不在乎不是么?’
‘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看到这儿,信息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后,好友申请再次出现。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跟你坦诚什么,或者让你觉得我很可怜。’
‘我并不可怜,就算可怜,我也活得比你好,虽然我是被打得那个,是骨折的那个,但是我有足够多的人来照顾我,也有足够多的金钱来恢复,托你的福,我要被人推着轮椅去学校上学了。’
信息没有再发过来。
江晴天的最后一段话看起来有些混乱,看起来就像是在争辩些什么。
祁飞关上手机,没有再看微信。
连江晴天都看出来了——
她有了在乎的人。
店门外黑下来,刘云提前离开去拿货。
一到九点,店门被关上,祁飞和夏正行坐车回家。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祁飞下车后,第一反应是看天。
天上没几个星星。
少得就像是所剩无几的时间。
于是她转头看向夏正行。
“怎么了?”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视线。
“困了吗?”
“困了。”
祁飞咧开嘴。
“怎么,你负责吗?”
“怎么负责?”
“这样...你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轮椅,把我推回去就好。”
“怎么突然想起轮椅?”
“不是...就听说有人专门被推着轮椅上学,有点儿惊奇,你说...”
祁飞的话没说完,夏正行就走到她跟前。
一晃眼的功夫,祁飞的身子就悬空了。
“轮椅没有。”
夏正行笑起来。
“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