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一
江仁出差后,许盈盈就一直那副冷脸色,今天晚上还砸了个花瓶,说是保姆擦得不干净。
大半夜的,愣是把祁飞给吵醒了。
趴在一旁的拉布拉多已经醒了,昂起脑袋好奇地往外看,门外都是吵闹声,许盈盈的声音很尖,一下就能听出来。
祁飞揉了揉拉布拉多的脑袋,打开门往外走。
径直走出大门。
新鲜的空气铺面而来,争吵的声音被隔绝在身后。
按照许盈盈那个吵法,估计能到天亮。
祁飞百无聊赖地沿着环山公路往下走,半山腰的月亮尤其得大,带着股露水的气味。
喉咙中有种干渴的感觉,祁飞戴起卫衣帽子,路灯的光不再那么亮眼。
想吃糖。
别墅区的便利店早就关门,走到街道后,祁飞找到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商店走进去。
她随手拿了根苹果味的棒棒糖。
到了结账的时候,翻遍了衣服上所有的兜儿,翻了半天只找出个线头。
祁飞觉得很惊奇,她以为自己就算再穷,身上也能找出个五毛钱。
“可以赊账吗?”
祁飞看向打哈欠打得巨大的女店员。
“明天早上我来给钱。”
“你一个钢镚儿都没有?”
店员摇着手拒绝。
“我们店不支持赊账,你把棒棒糖放回去。”
祁飞拿着糖往回走,手指拎着糖棒,就像是转笔一样转着棒棒糖。
当她把棒子插回货架的时候,手腕却愣住了。
她习惯性地想把棒棒糖给塞回自己的袖子里。
这些小技巧她被教得很好,她知道该怎么迅速地把棒棒糖顺入卫衣的袖子里。
只要手腕挡着棒棒糖,速度再快些,就连摄像机也不会抓拍到她偷了个棒棒糖的事实。
转瞬即逝。
当初她和黄豆经常干这些事儿,但祁飞到了江家后,江仁明确跟她说要改。
要改去以前的陋习。
祁飞的手定在货架上足足有三秒,最后还是放手,让棒棒糖插回了货架。
做完这个动作后,她没有再回头地走出商店。
夜色很浓厚,这片是富人区,就算是晚上,人也不多。
偶尔有几个行人,也不争吵。
祁飞走着走着,觉得无聊。
她倒宁愿这儿吵闹些,哪怕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都无所谓。
这种安静和她曾经生活的环境差异太大。
在泰国那个水果市场,一大早上起来,就能听见吵架三重奏,各国语言都有。
祁飞继续往前走,最后走进了别墅区的露天公园。
她找了个椅子随意坐着,身后有颗榕树,树上偶尔传来蝉的叫声。
祁飞背靠着椅子,仰起头看夜色,天上没几颗星星,但偶尔会飞来几个飞机。
飞机上的灯比星星还亮。
看了会儿祁飞觉得眼睛发晕。
她坐直身,一开始以为自己犯病了,后来才发现只是看久了同一个地方眼睛疼。
挺好。
祁飞重新站起来。
起码最近病情很稳定,没动不动就恐高。
祁飞记得自己刚从泰国被接回来的时候,有段时间看黄豆玩游戏都能犯病。
那火柴人从高处往下一跳,祁飞当时就浑身不对劲,头一阵接着一阵的疼。
黄豆被吓得一直没再玩那单机小游戏。
这日子过得真胆战心惊。
祁飞往前走,走到喷泉旁,带着湿气的风吹过来,或多或少缓解了夏夜的燥热。
祁飞讨厌夏天。
泰国那儿就像是四季常夏一样,所以祁飞一直很不喜欢夏天。
夏天的阳光太炙热了,过于强烈。
强烈到祁飞都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祁飞站在喷泉旁发呆。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想吃糖。
糖瘾一犯,就感觉连空气都是拮据的。
祁飞双手插兜,烦躁地往远处的林道看。
林道之间只有落叶和路灯投下的光影,幽深的尽头还是尽头。
但祁飞就这么定定地看着。
她决定下一个出现在林道上的不管是谁。
只要来个人,她就上前借钱。
一个钢镚儿就好。
这大半夜的,显然没人跟她一样一个人在公园里瞎晃悠,跟个不出声的鬼一样。
祁飞站到脖子都酸了,林道都没出现半个人影。
连个鬼都没有。
喷泉每隔五分钟就喷一次,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祁飞转了转脖子,身后一阵接着一阵的清凉。
算了。
回去吧。
祁飞刚准备转身,身后传来喧闹声。
她身子一定,慢慢地往后看。
林道上依旧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林道的尽头好像有人在吵架,发出嘈杂的声音。
祁飞一下就挺直背。
终于来了点儿有意思的。
祁飞林道里走,手攥紧口袋里的刀柄。
这大晚上的,还真有人和她一样在公园里鬼混。
走近后,祁飞发现不是一个人。
而是六个人。
准确说是五个人围着一个人在打架。
祁飞挑了挑眉,没发出一点声音得站到榕树后看戏。
黑夜里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
本来祁飞也就是想看个热闹就离开,但看着看着她竟然逐渐离不开视线——
中间站着的那个男生,虽然被五个人围攻,但显然一点儿没落下风。
从他的几个动作一看,祁飞就知道这人没少打架,踢的地方都很精准,知道揍哪儿能让人疼,能让人身体发麻。
就是太过于急躁。
男生显然心情不怎么好,动作过于狠厉,整个人都被罩在一股戾气的氛围下。
如果再稍微冷静一点,说不定动作会更加干净利落。
祁飞继续看着。
但没过多久,另外五个人已经骂骂咧咧地走了。
“疯子,他妈的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了个疯子,吃了火·药就别出来瞎晃悠,妈的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被喊作疯子的人还要跟着跑过去,那五个人吓得跑得更快,嘴里都是脏话。
人走后,林道里只剩下那个‘疯子’。
他站在没有路灯的地方,久久地不动,就好像快要凝固了一样
祁飞从树后走出去,走近那人——
竟然是个学生。
祁飞看着男孩儿身上的衣服,虽然沾了点儿血迹和灰尘,但她还是能看出这是件校服。
年龄估摸着应该跟她差不多。
祁飞眯起眼睛看了看,这‘疯子’长得还挺好看。
“那五个人是痞子吗?”
祁飞率先找话说。
嘴上这么问,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一块钢镚儿,一块钢镚儿,就给我一块钢镚儿…
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侧脸沾着血迹,但长相意外得很温柔。
看起来就像是好学生。
功课门门都第一的那种好学生。
男生拎起地上的背包,斜挎在肩上往前走。
祁飞愣了愣,最终也跟上去。
闲着也是闲着。
“兄弟,有一块钱吗?”
祁飞开始说瞎话。
“我快三天没吃饭了。”
男生一直没说话,走得很快,祁飞也加快步伐。
男生个儿很高,祁飞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明显能感受到这人心情不怎么好。
祁飞就像是闻到鱼饵味的海下鲛人。
别人心情好不好跟她无所谓,她只想要个钢镚儿,顺便看个幸灾乐祸。
这个世界上不幸的、倒霉的人这么多。
就应该扎堆,就应该互相看着对方的热闹。
男生走到街道后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祁飞。
“你谁?”
语气很冰凉。
祁飞双手插兜和男生对视。
“一个饿肚子的人。”
她伸出手指向刚刚她走出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那有个便利店。”
说出这话的时候祁飞只是想给接下来自己借钱做铺垫,但男生一句话没说直接就走进便利店。
祁飞立马跟了过去。
这人怎么话比她还少?
“欢迎光临。”
女店员打着哈欠看向门外,眼神先是落在男生身上,眼神明显一亮。
祁飞看着觉得好笑。
女店员本来准备打个打哈欠,看到男生进来后,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脸都给憋红了。
一眨眼的功夫,男生就消失在了商店里。
祁飞往后一看,找了半天,才在冰柜区找到男生的身影。
他拿起了两个三明治,再拿了两个像啤酒瓶一样的易拉罐。
祁飞走上前,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那男生立马走向柜台,和祁飞擦肩而过,走路快到祁飞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远去了。
靠。
祁飞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人上辈子是忍者学校的吗?
专门儿教瞬间移动的那种。
祁飞走到柜台的时候,男生已经结好账走出去了。
女店员看着祁飞笑。
“你何苦跑两趟,你刚刚直接打电话给你男朋友,让他过来不就好了?”
“谁?”
祁飞说出来后才意识到女店员误会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哥哥?”
女店员的眼神又亮起来。
“他有女朋友吗?”
“你给我个钢镚儿我就告诉你。”
祁飞顺水推舟。
女店员的眼神再次暗下去。
“欢迎下次光临。”
祁飞欣赏了会儿女店员的表情这才离开商店。
现在爱情也太脆弱了,一个钢镚儿都不值,怪不得单身主义越来越多。
“你太慢了。”
夜色中,背后响起一声男声。
祁飞猛得一回头,发现是刚刚那个男生。
“你不是…”
祁飞刚出声那男生就转身往前走。
“走了吗?”
这男生竟然一直等着她?
祁飞没想到这层面,完全被惊奇得跟上去。
男生走回刚刚的山路公园,找了个椅子坐下。
祁飞跟着坐到他身旁。
刚落座,男生手上的三明治和易拉罐递过来。
祁飞一愣。
这是?
“你不是三天没吃饭吗?”
男生开口。
“啊…”
祁飞如同触电般接过三明治和易拉罐。
其实一点都不饿
只是想吃糖。
但在这种情况下,祁飞完全说不出口。
“谢了。”
易拉罐有点儿冰,祁飞用手撬开铁阀,背靠向椅子。
四周一片浓厚的夜色,只有不明不亮的灯光和时不时响起的蝉声。
男生也撬开易拉罐,声音很大。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喷泉的流动声。
“你为什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
祁飞吃了口三明治,还挺好吃。
男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呢?”
“家里太吵了。”
祁飞又咬了口三明治。
“你跟家里人吵架了?离家出走?”
除了离家出走,祁飞想不出其他让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大半夜在公园里晃悠的原因。
男生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夜色。
祁飞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这么难聊,嘴比钳子还紧。
跟黄豆简直截然相反。
祁飞仰头把易拉罐儿里的东西往嘴里倒,喝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儿,差点给喷出来。
“怎么是牛奶?”
甜牛奶。
“不是…”
祁飞眯起眼仔细看易拉罐,上面确实写着牛奶两个字。
“你是不是买错了?现在牛奶怎么包装得跟啤酒一样。”
“没买错。”
男生终于说话。
“未成年不能喝酒。”
“你…”
祁飞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反驳。
这人怎么跟刚刚打架的时候是两个样?
这么乖?确定是离家出走?
祁飞皱着眉再喝了口牛奶。
不是苹果味的,差评。
整个吃饭的过程,祁飞一直尝试跟男生套话,起码混熟些,知道叫个什么名字。
但对方就跟个哑巴一样,基本只是在吃东西。
祁飞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话比较少的。
现在看来、可能只是因为身边有黄豆衬托着才显得话少。
“这么干吃饭也没意思。”
祁飞看向男生。
“我们来比赛。”
“怎么比?”
男生的声音依旧很冰凉。
祁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这把刀是她前几天找老二打的,图纸没设计好,刀尖太细,她准备过几天再重新打一副。
“来比转刀。”
祁飞习惯性地把刀反握。
“我先做给你看…就这样…”
祁飞转着刀,刀柄沿着祁飞手的虎口往下,随着转动的惯性,迅速地在祁飞的手心转了两圈。
失去惯性后、在刀快要掉落的那一瞬间,祁飞又再次用拇指转动刀柄,刀再次在手心干净利落地转圈。
祁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这么转刀。
大拇指的中间和虎口都被转出了茧子。
“就这么转刀,很简单…”
祁飞咧开嘴漫不经心地笑着。
“我们来比谁转的次数多。”
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在转刀上,祁飞敢打包票,没有人能赢过她。
祁飞把刀递给男生。
“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
男生把刀握到手里,没有应声直接开始尝试起来。
出乎祁飞意料,男生竟然第一次上手就让刀转了起来。
虽然转了一圈后,刀很快就掉落。
祁飞伸出手,快速地接过掉落到半空的刀。
在接到刀的那一瞬间,她直接顺着力转刀,刀干净利落地在她的手心转了两圈。
祁飞没再转,而是抬头看向男生。
“你输了。”
“嗯。”
男生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祁飞甚至开始自己在跟机器人说话。
“那我问了啊…”
祁飞开口。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男生顿了顿,接过刀,径直地自己转起来,这次他显然找到了些窍门,转了两圈才停下。
等他转完后,才缓缓开口。
“我妈把我爸送进监狱了。”
“原来是这样。”
祁飞伸出手想要抽走男生手里的刀。
男生把手往后一缩,祁飞抽了个空。
她抬起头看向男生,疑惑地挑眉。
“你一点都不惊讶?“
男生问道。
“没什么好惊讶。”
祁飞重新从男生手里抽过刀。
“这种事太多了。”
男生明显愣了愣。
这种事祁飞确实见得太多。
在她曾经生活的地方,这件事简直可以被列入稀松平常的小事。
祁飞反握着刀,故意失手,转了一圈就让刀落下。
从右手落下,她立马用左手接住。
要是她老赢也没意思。
要想聊天就得有来有往。
“你…”
男生接过祁飞的刀。
“为什么用刀用得这么熟练?”
“啊…这个问题一点都没意思。”
祁飞往后靠,觉得自己在跟个闷葫芦聊天。
“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很差,我爸妈为了让我赚钱,逼着我去学刀。”
“为什么逼着你学刀?”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等你赢了我再说。”
祁飞伸出手抽刀,但男生紧紧地握着,她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不是…”
祁飞抬头看向男生。
“你刚刚不是一句话都不高兴说吗,怎么这会儿就跟调查户口一样得好奇?”
男生把刀拿远。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语气还挺不客气。
一时间,祁飞也分不清这男生到底是什么性格。
跟人打架的时候那么狠戾,就跟要咬死对方一样,默不作声给她三明治的时候看起来又很乖,竟然会给一个陌生人买东西吃。
一会儿冰冷,一会儿好像又突然感兴趣。
“你为什么想知道?”
祁飞本意是想套出男生的话,没想到自己成了被套的这个。
“你看起来好像经历过很多…”
男生的声音很轻。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漫不经心。”
“我看起来漫不经心吗?”
祁飞咧开嘴。
“可能因为我长得比较漫不经心。”
她个人觉得这个玩笑挺好笑,但是坐在她身边的男生跟个石头一样一言不发。
祁飞收回笑脸,坐直身。
这人真没意思,要是黄豆坐在她身旁,说不定都快笑得晕过去了。
“我吧…”
祁飞索性回答起问题,反正陌生人一场,以后谁也遇不到谁。
“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越是小的地方,事儿就越多,那片没几个好人,我爸妈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祁飞继续说着。
“你妈把你爸送进监狱没什么,我们那一片有个男人为了骗保把自己的老婆用枕头给闷死了,第二天照常出去卖水果,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不知道你爸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可能是年龄太小才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一副老大人口气。
“你还没经历过社会,人性突然这么被扒开在你眼前你肯定会觉得难受,但人性就是这样,不会完全黑,也不会完全白,大部分人都是灰色的,你不能对这个世界有太高的期待。”
祁飞说着想起自己的曾经,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跟这个男生说话,还是在跟曾经的自己对话。
话越来越多,她自我感觉像是在胡扯,就像是喝醉了。
“我不赞同那些所谓的性善论,也不赞同性恶论,我觉得人一生下来是像动物一样,意识没有开发完全,就像是‘无个性’。”
祁飞看向默不作声的男生。
“但是受到环境影响,这个人就会被染上不同的色彩,有的比灰更黑,有的比灰稍白,如果想要成为书上的那些大圣人,那就要生活在一个很好的培养条件下,有意识地加强道德教育,最后再逐渐发展成无意识的善良…”
说到这儿,祁飞卡了一下。
“不是,我怎么突然说到这上面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性已经摆在那儿,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只有少数人占有着资源,大多数人占有着不幸。”
男生依旧一言不发。
“你该不会是被我说糊涂了?”
祁飞笑起来。
“抱歉,我的脑袋比较有自己的想法,不怎么听我话,想到什么我就说出来了。”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男生看向祁飞,眼神似乎有一些变了。
“你能明白?”
祁飞觉得惊奇。
“我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那之后怎么办?”
男生开口。
“什么之后?”
“发现这一切都暂时没办法改变之后。”
“你是问该怎么改变现状?”
祁飞莫名觉得这人跟自己拍子挺合,这四不像的对话,竟然还真叫他们给聊圆润了。
“这我…”
祁飞叹了口气,看向夜空。
“怎么可能知道啊。”
要是她知道该怎么办。
就不会一直活在惊恐中了。
要么犯病。
要么即将要犯病。
“但是…”
祁飞再次开口,不想让气氛就沉落在低空。
“人生还是要往前,你可以做点儿小事来保持心态。”
这句话是心理老师告诉祁飞的,她直接照搬着说出来。
“什么小事”
“反正不是离家出走。”
祁飞觉得自己像是个在规劝小朋友回家的警察。
“这种小事儿多得去了,比如…你可以听音乐。”
“听音乐?”
“你总不可能跟我一样不喜欢听歌吧…”
祁飞指了指自己的卫衣帽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戴卫衣帽子吗,就是因为当我戴上帽子后,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会变小,光影也会变暗,我自己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不是周围这些乱糟糟的一切。”
“人不能考虑太多,本来心态就脆弱,再左右多想就会得病。”
祁飞继续说着。
“你要是喜欢听音乐可以买个耳机,这样一来你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不会被周围的事物影响。”
“耳机…”
男生说着,声音很轻,但神情看上去倒是很认真。
“还有什么办法?”
祁飞怀疑自己被这男生当成了导购。
她嘴上虽然这么一直东说西说,但其实脑子里依旧只有一个声音。
一个钢镚儿,一个钢镚儿。
得跟这人要个钢镚儿去买糖。
为了等会儿好开口要钢镚儿,祁飞继续瞎说着。
“你知道柠檬吧,有科学证明说柠檬的味道可以让人心情开心,你以后要是不开心就去水果店里买个柠檬切开来闻闻…”
祁飞想象了一下闻柠檬的场面,看起来好像过于滑稽,于是改口。
“或者你可以用柠檬味的香皂或者沐浴露,你知道…超市里的那种清柠味沐浴露。”
祁飞尽职尽责地当着导购。
“反正这种小细节很多,你根据自己想要的改变去改变,积少成多,说不定人就好起来了…”
好不起来的。
内心有个声音这么说着,但祁飞没有说出口。
男生没说话,而是盯着祁飞。
两人之间一片宁静,只有夜色。
祁飞发了会儿呆,突然发现男生一直盯着她。
“怎么?盯着我干什么?”
男生的眼神隐于夜色。
“你叫什么名字?”
“你给我个钢镚儿我就告诉你。”
祁飞咧开嘴。
祁飞本来就是说来玩玩儿,没想到男生真得把手揣进书包里,掏出一块钱。
“一块够吗?”
“够。”
祁飞接过钱。
要早知道这样能要到钢镚儿,她刚刚还费那大劲儿干什么。
还跟个傻子一样在那儿耍刀。
钢镚儿团在手心,看起来有点亮。
虽然非常不显眼,但至少给这漫无边际的黑夜带来了一点光亮。
虽然钢镚儿很冰凉,但祁飞莫名觉得比手心温暖。
能买糖了。
“我叫祁…”
祁飞站起身。
话说到一半祁飞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儿跟个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立马改口。
“我叫原野。”
本来准备说是原野一哥。
但那样太假。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儿。”
该去买糖了。
祁飞把刀塞回口袋,径直离开。
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但早就逐渐远去,断断续续的听不清。
那人好像在问她以后要上什么高中。
问这个干什么?
真当调查户口了?
看在一块钢镚儿的面上,祁飞朝后招了招手,大声喊道。
“也许是九中。”
她瞎说的。
未来的事儿还远着呢。
谁知道那两个人会不会在她上高中之前把她喊走。
祁飞咧开嘴,握紧手心的钢镚儿,鼻尖萦绕起一股铁锈味。
夜色中,她笑得如同一条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