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过去

短时间内,那个被吓跑的人看样子暂时是不会再回来了,估计当时也是那人无计划的行动,连闪光灯都没关。

发现自己行踪被暴露后,就慌不择路地选择逃走,从他的种种举动可以察觉,这人应该也不是个惯犯。

君家府邸的后花园与其说是花园,也许用公园一词更贴切些,面积占比很大,正中央有一处喷泉,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泛着光彩。

高空悬月,漫天星河,任翊行在后花园里又坐了会,等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才回到会场。

任翊行到会场的时候,封禹越正在和君家的人谈笑,君老爷子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那是林子安和田导在一起的那天,在林子安右侧的人,君家嫡长子君星文。

君老爷子只有一脉单传,但到了他儿子时情况就不同了,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的背后的权势,浪荡风流,留下了很多子女,不过多是私生。

而这个君星文是父辈商业联姻关系下唯一的儿子,深受君老爷子的喜爱,君老爷子甚至直接越过了自己的儿子,将君家资产交给嫡孙打理。

酒会已经接近尾声,他们没说多久,就各自散开了。封禹越是在阳台找到的任翊行,他冷酷无情地脸上眉头一拧,“你在这里做什么?”

阳台上并没有其他人,任翊行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来人,知道他已经结束商谈,便实话实说道,“等你。”

封禹越冷哼一声,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花言巧语。”封禹越快速转过身向里走,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语气依旧冷硬,“还不快走。”

任翊行回头看了眼阳台之下,也跟着封禹越离开了君家。

任翊行已经被封禹越带去公司工作了好几天,在第五天的时候,任翊行跟封禹越请了一天假。

“请假作什么?”封禹越严肃的眉头一拧,浑身上下写着不情愿。

任翊行端着咖啡将杯子放在封禹越手边,“去隔壁市看秋野明的进度。”

封禹越心里清楚那才是任翊行的本职工作,便也没说什么,冷傲地哼了一声,不放心地警告了一句,“尽早回来,别让我抓到你和他纠缠在一起的把柄。”

“……好。”任翊行也没解释,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办公桌与封禹越是正对面,那是封禹越为了监督他的工作,特意安排的。

其实是明天周末,秋月白不放心哥哥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准备明天去秋野明的剧组看望,但他不知道剧组的拍摄地点具体在哪,也不知道怎么进去。

可他又希望给哥哥一个惊喜,便联系了任翊行,找他帮忙。

自从秋野明第一天去拍戏,任翊行就没再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他的拍摄情况和进度如何,便答应了明天带着秋月白过去探一趟班。

任翊行第二天去接秋月白,载着人一起前往剧组,到拍摄地后,任翊行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提前备好了口罩。

任翊行侧头看了眼秋月白,琉璃色的眼睛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他将其中一个备用的口罩递了过去,“你也戴上。”

秋月白疑惑地接过,见任翊行已经戴好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乖巧地戴好。

任翊行下车前将一顶黑色鸭舌帽盖在秋月白的头上,“保护好自己。”

秋月白愣神一瞬,双手捏着装有蛋糕袋子的边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阖着眼皮轻声嗯了一句,跟着任翊行先后下车。

*

零一年,临城的东边郊区,育安孤儿院来了一位新成员,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院长妈妈对此也闭口不提。

只不过每个人对那天都印象深刻,因为这个新来的小孩,不仅衣服好看,一看就感觉很贵,而且人还长得很漂亮,不哭不闹,干净的不像是会来孤儿院的孩子。

当时很多小孩都忍不住心里羡慕,像他这样的孩子,估计在这里也待不久,很快就会被新的父母领养走,根本不用担心没人领养,因为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不过很快,他就跟院里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和他们穿着一样的破旧二手衣服,吃着一样的食物。

但是依旧没人敢和他交朋友,因为这个叫任翊行的小朋友又凶有狠,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是,在孤儿院这么多孩子中,虽然院长妈妈对大家公平对待,也提倡家人之间要和睦友爱,但也难免他们私下有强者和弱者之分。

长得高长得壮,打架厉害的,都会暗自形成孩子里的头头,专门去欺负胆小懦弱的小孩,收点“保护费”更是常有的事。

在任翊行来孤儿院不久,也被这里的孩子王索取过保护费,只不过孩子王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最后却被打的落荒而逃。

最恐怖的是,他们身上明明疼的很厉害,但身体上却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痕。

这件事很快就被孤儿院的小孩私下传开了,任翊行是个打架很厉害的妖怪,不能招惹。

而最初院里的小孩的猜想也没有实现,任翊行并没有很快被领养走,而是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年。

就连当年那个带着人去打任翊行的孩子王都被领养走了,任翊行却依旧待在孤儿院里。

不止一个家庭来孤儿院后,第一眼看到就想领养任翊行,但是都被他拒绝了,孤儿院的孩子们看着又嫉妒又开心。

嫉妒的是,只要有任翊行在,来的爸爸妈妈就只能看到他。开心的是,任翊行拒绝了,也就意味着新的爸爸妈妈会来挑选他们。

一年后,院里又来了两位新人,是一对兄弟,那天院长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告诉他们要照顾新来的家人。

据说新来的这对,父母离了异跟了父亲,但是在前几天,他们的父亲车祸去世,家里的远方亲戚又不愿赡养,便将他们送来了孤儿院。

最小的那个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哥哥是四岁左右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低着头一直摸泪。

院长妈妈摸了摸那个哥哥的头,告诉他在这里好好生活,小孩哽咽地点了点头,忍住哭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与一双冷漠的眼睛对上,他一愣。

很快那双眼睛的主人就移开了视线,起身离开了房间。小孩忍不住又低头掉起了眼泪,心里很委屈,妈妈不要他们了,爸爸不在了,就连孤儿院里的人都讨厌他。

他打心底讨厌那个人的眼神,厌恶到怨恨,凭什么那个人要那么看着自己,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臭虫,那个人也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罢了。

新来的孩子大一点的叫秋野明,小的叫秋月白,因为弟弟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就被院长妈妈带在身边抚养,而哥哥和其他小孩一起。

秋野明来这里没多久,就努力适应了孤儿院里的生活,和周边的小孩打好了关系。他也知道了当初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那个讨厌的人叫任翊行。

秋月白在院长妈妈身边长到三岁后,就转由他哥哥身边照顾,虽然秋野明自己只是一个小孩,但照顾起弟弟也是有一套。

天天身后带着弟弟,吃饭也会帮着弟弟先抢了再抢自己的,因为秋野明会做人,对院长妈妈和院里的阿姨们很会讨好,和院里孩子们的关系也很缓和,所以在孤儿院里生活的倒是不错。

“哥哥,你吃。”秋月白举着小手,将一小块饼干递到哥哥嘴边,小小的脸上挂着小天使一样的笑容,琉璃色的眼睛极其天真漂亮。

秋野明抿着唇侧过头避开嘴前的饼干,“我不饿,你吃吧。”秋月白最近两年长高了不少,长得也越发好看了。

秋月白将饼干小心翼翼地放回包装袋里,腼腆地笑了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我也还不饿。”

秋野明摸了摸秋月白的头发,看着秋月白的动作也没说什么,说起了另一件事,“明天院长妈妈会带我去市里买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秋月白歪着头看着哥哥,想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哥哥早点回来。”

“当然。”

可是第二天并没有那么顺利,下着大雨,交通充满了阻碍,行走也很不方便。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前方塌方,路被堵住了。

中午正是午休时间,可是任翊行从不午休,房间狭小,里面人还多,一到这种下雨天,就极其闷热,还有一股土腥气味。

他注意到今天房间里空着两个床位,想到今天院长妈妈去市里采购东西,也没有多想,走出房间准备去杂物间找把雨伞,到院长妈妈的书屋找本书打发时间。

杂物间门没锁,任翊行刚想推开门,就听到里面哐镗一声,是东西掉落在地上砸出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清晰的巴掌,成熟的猥琐男声低着声音的怒吼,“你给我乖点!”还有小孩的呜呜声。

任翊行心里一沉,冷着脸推开门,随手拿起杂物间的一块木板,顺着声音找到两人所在的位置。任翊行的动作很轻,眼前的男人正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任翊行红着眼双手握紧手里的木板,狠狠地举起来朝男人的后脑勺敲击过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男子一下子就松开了手倒在一旁,痛声一呼,捂着头。

任翊行丢掉手中的木板,右手拎起被打懵过去男人的头发,狠狠地拎起来,往水泥地上砸去,一下两下,肉.体与地面的碰撞,响起令人恐怖的声音。

任翊行察觉到手下的人想要挣扎,松开手抬起脚动作快速且狠戾地朝男人下身踢去,男人痛苦地大叫一声,整个身体瞬间弓成虾仁状,双手紧紧地捂着裤.裆。

地面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任翊行一脚踩在男人的脸上,手里拿着木板朝男人的手肘和膝盖打去,四下清脆的骨头错列的声音。

孤儿院里的小孩都知道,任翊行打人从不留痕迹,但这次,倒在地上的男人额头血迹斑斑,血肉模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摆在地上,煞是恐怖。

任翊行转过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小孩身上,小孩只是上衣的纽扣被扯掉了,人没受什么伤害,就是被吓傻了,鼻涕和眼泪流了一脸。

任翊行对这个小孩有点印象,是那对兄弟中的弟弟,平时笑起来笑得像个小天使,没想到现在这么狼狈。任翊行牵起小孩的人,准备将人先带离这个地方。

任翊行带着人走出杂物间,外面依旧电闪雷鸣的下着瓢泼大雨,任翊行本想把人推开些,但是小孩只是紧紧抱着他一直哭,泣不成声地不停地喊他哥哥。

任翊行本想抬起推开人的手微顿,半路转了方向,拍了拍小孩的后背。

长得好看的容易吸引变态,更何况是这小孩看着好欺负,没什么反抗之力。

任翊行一直等着人恢复过来,才让他去洗了脸换衣服,可是小孩刚经历过恐怖的事,不敢一个人待着,最后任翊行只好背对着在卫生间门口守着。

秋月白声音还有些哽咽,“谢谢。”洗完脸干净了很多,就是声音有些哭哑了。

“没什么。”任翊行本来想看书的心思,早就被这件事搞得极其不舒服。干脆陪着人等他哥哥回来。

秋野明怀里虚抱着东西,一到孤儿院门口,就跳下了车,跟院长妈妈打完招呼,就飞奔朝房间跑去。

秋月白看着哥哥动作小心递过来的东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香啊。”

秋野明本来怀着极其开心的情绪,在看到弟弟红着的眼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心里冷静了下来,“你怎么哭了?”

秋月白啃了手里的一块奶白色的蛋糕,很甜,还有温热的热度,他弯着眼睛朝哥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哥哥不在,想和哥哥了。”

从那天以后,秋月白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蛋糕,因为很软很甜,一口咬下去,心里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最让他有安全感的人,他会忍不住想跟在那人的后面,会想亲近他。虽然不是他亲哥哥,但对他却也很好。

秋野明后面几天慢慢发现不对劲,以往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最近居然老是跟在他最讨厌的人身后!

而院里没来两个月的厨师,也被换掉了,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关注。

两年后,有一对夫妻来到孤儿院,看上了长得小小白白一脸可爱的秋月白,简直像个小天使直戳他们的心,他们很快就做好了决定。

只是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哥哥,他说他不想和哥哥分开,如果要领养他,希望哥哥能和他一起走。这对夫妻本来心里还有犹豫,但是看小孩的哥哥也长得乖巧懂事,倒没了顾虑,直接同意了。

在他们临走前,任翊行找到秋野明,跟他说了一些事,最后一句是,“照顾好你弟弟。”

秋野明身侧紧握着拳头,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声音被压着有些沙哑,“那当然。”

秋野明抿着嘴,转身前留下一句,“谢谢。”

“不客气。”

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知道任翊行是个怪胎,秋月白也知道任翊行不愿意被人收养,被带走前只是不断地回头找人,什么都没找到,心里有些失落。

秋野明握紧了弟弟的手,见弟弟看过来,顿了顿,唯一一次为他讨厌的人说了一句慌,“他跟我说,祝你一路顺风,一定要过的好,活得开心。”

秋月白灿然一笑,虽然知道是哥哥骗他的,他也愿意相信,那就是任翊行会对他说的话。

任翊行站在二楼窗边看着汽车远去,越来越小,转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那是别人的弟弟,又不是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