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利用早饭时间，陶暮给大毛小胖粗略普及了一下娱乐大V的概念。但也没说太多，毕竟08年，大多数人都在玩博客贴吧啾啾空间，浪浪微博刚开始运行，连维信都没出来，一切自媒体还属于野蛮生长前的蒙昧阶段，更多人压根儿就没有自媒体这个概念。在这种情况下，陶暮说太多也没啥用。

不过即便是这只言片语，仍旧勾起俩位发小投身于熊熊八卦的事业心。兴致勃勃的缠着陶暮问东问西一个早上，甚至还在陶暮的建议下，将自己充满了时代气息的，非主流且过于中二的微博名字给改了。

“暮哥，暮哥，你花样多，帮我想个既好玩又酷的名字吧？”小胖捧着电脑在陶暮面前谄笑。

陶暮沉吟片刻，将小胖的微博名改成朝阳群众。

小胖：“……”

小胖：“这是什么名字，也太没新意了吧。我不喜欢，你给我改一个。”

“真不喜欢？”见小胖肯定的点头，陶暮深表遗憾。这么威风赫赫朴实无华却又令人闻风丧胆且充满了神秘感和群众智慧的名字，在后世估计也只有“外卖骑手”才能相提并论。可惜相隔十年的审美趣味让小胖完全无法领悟出陶暮的深意。陶暮也只能在发小的催促下再次修改微博昵称——

吃瓜大官人！

小胖摸着下巴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至少能稍微体现出他的闷骚与志向。

大毛在旁兴致勃勃：“我的呢？”

陶暮这回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在电脑上敲下“家里有矿小郎君”几个字。

大毛同学觉得这个名字低调精准有内涵的透露了他的身份，也甚为满意。

不过这么一番闹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人急匆匆的往剧组赶，结果刚一出门就碰上天降大雨。骤雨疾风噼里啪啦，直接把三人浇成落汤鸡。而后云开雾散——合着一场大雨就下了陶暮步行从家到剧组这段儿时间。一点儿都没浪费。

如此恰到好处的倒霉催，让陶暮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再次回想起了上辈子回到沈家后，受沈毓影响不断恶性循环的命运——

果不其然，陶暮刚进剧组，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在人群中心的沈毓，以及送沈毓回剧组的沈家人。

向来都把沈毓放在掌心里疼宠的沈家众人实在舍不得乖巧的小儿子，竟然不顾工作和学业，全家一起乘坐专机把沈毓从沪城送回H影视城，美其名曰要给沈毓探班。

沪城首富莅临剧组，整个剧组都沸腾了。一大帮人乌泱泱的围在沈家众人身边，那架势就跟寻常百姓亲眼见到了微服出巡的皇帝一家似的。

向来在剧组说一不二的陈益谦陈导也在沈父跟前不着痕迹的奉承。称赞沈毓的表演有灵性，是本色出演男主角。还说沈家人关系和睦，不像有些大家族只是表面和气。当然更多的还是花式称赞沈毓天资卓绝。那语气神态就跟下属在领导面前猛夸领导家的孩子有多么聪明伶俐一模一样。

不过沈家人还就吃这一套。一听到众人夸赞他们家宝贝，连神色都比平时和悦许多。被人群捧在中心的沈毓则挽着沈父沈母的胳膊，笑的腼腆羞涩。眉眼间满是灵动可爱。

陶暮远远地看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正准备躲进化妆间。却没想到人群里的沈毓早已看到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陶暮，陶暮，这边。”

说着，还从人群里跑出来，一把拽住陶暮的胳膊：“我给你介绍我家人呀。我跟他们说你特别厉害，人长得帅，功夫也特别好，做的动作特别漂亮，他们都很喜欢你。”

沈毓把陶暮拽到沈家人面前，胳膊揽住陶暮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说道：“爸，妈，大哥，姐姐，这就是陶暮。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特别帅，特别厉害？而且长得跟大哥好像！这双眼睛是不是特别好看？”

沈毓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他的长相跟家里人都不怎么像。他是俊秀可爱那挂的，眼睛圆圆的，看上去精致讨喜和善可亲。沈家人则大都是内双的丹凤眼，眼睛狭长，眼尾上翘，笑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严肃时则睥睨肃穆清冷桀骜，特别有气势。可把沈毓羡慕坏了。可惜到他这儿就没遗传下来。

沈家众人笑眯眯的看着沈毓，神色间满满的宠溺纵容，转到陶暮身上就是礼貌亲和的微笑中带着些许只有亲近人才能察觉出来的居高临下的打量。沈家背景深厚，沈毓性子又天真纯良，对人对事都抱着绝对的赤子之心。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一些城府深沉的人故意接近沈毓。尤其是在娱乐圈这种复杂的环境下。沈家财大气粗，不怕有人接近沈毓要好处，只要这些人对沈毓没有坏心，他们只当花些钱财给沈毓找玩伴了。

上辈子互相折磨了整十年，陶暮对沈家人的想法心知肚明。要说没死之前，陶暮一想到沈家人对沈毓的疼宠偏爱就嫉妒的发狂，心疼的淌血似的。要不然也不会抱着玉碎瓦全的心思，非得在沈毓的婚礼上，当着沈家人的面跳楼自杀。

重活一世，再次看到这样的场面，陶暮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习惯了。可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在一遍遍回忆梦境时都古井无波的情绪突然开始猛烈的激荡。

委屈，不甘，不满，怨怼……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潮水险些灭顶，陶暮不动声色地握住双拳，反复的克制自己，好不容易才压下差点要造反的情绪。

不行，沈毓和前世那些人的影响对他太大了。

陶暮心知肚明，这种情绪波动应该并非是他的真正情绪。而是源于……陶暮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毓，剧情光环的笼罩？！就像他上辈子一碰见沈毓的事儿就跟斗红了眼的疯牛似的，完全丧失理智和智商。

不行，得离沈毓和那帮人远点儿！

再也不想重复上辈子那样歇斯底里众叛亲离的傻逼人生，陶暮低敛眉眼，悄悄下定决心。

就在陶暮暗自下决定的时候，剧组里的吃瓜群众们也满脸古怪的看着面无表情任凭打量的陶暮，而后又转向不动声色打量陶暮的沈家人。之前他们没有人亲眼见过沈家人，还不觉得，如今双方一照面，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陶暮跟沈家人确实很像。尤其是跟站在一旁始终一语不发的沈家大少爷一比，两个人的眉眼气质简直如出一辙。要说他们俩是亲兄弟，绝对没人怀疑。

怪不得沈家小少爷成天念叨着陶暮跟他大哥长得像，可不是像嘛！

可惜同人不同命！

这个感叹打昨儿沈毓过生日众人就生了一波，现在又来一波。总觉着这个没爹没妈的小孤儿，跟沈家的缘分确实挺内个的。

沈母打量陶暮几眼，也觉着这孩子跟他们沈家果然有点缘分，当下笑道：“确实挺像的。你就是小暮吧？这次宝宝回家，天天跟我们念叨你，说你跟他还是同一天的生日。这么有缘分，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呀。”

沈毓在旁边气的直跳脚：“妈，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要叫我宝宝。我都长大了，不要再叫宝宝了。再叫宝宝我生气啦。”

沈妍把气急败坏的小奶猫弟弟搂进怀里，笑眯眯的揉了揉他的脑袋，扭头对陶暮说：“宝宝还说要把你也签进公司——”

话还没说完，陶暮神色淡然的开口：“多谢沈少爷的好意，不过我考上了京城电影学院，校方规定学生在大三之前不能接戏。再说我是京城人，以后呆在京都的时间更多些。沈家的经纪公司在沪城，不方便。”

众所周知，沈家的经纪公司是在沈毓想要进圈玩票时仓促组建的。还特地从业内挖了一个很有名气的金牌经纪人连带着对方的整个团队，目的就是照顾沈毓千万别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了。可以说这家经纪公司注定了会围绕着沈毓的意志运作。从常识的角度来看，其他艺人签进这种公司很难有发展。毕竟谁也说不准沈家少爷会不会哪天兴趣消退直接退圈。所以从专业角度考虑，陶暮的拒绝也算不亢不卑有理有据，一看就是很认真的。

沈妍微微一顿，没说什么。

陶暮顺势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进化妆间前，被沈毓的经纪人拦住了。

闻时靳笑容温和，目光幽深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总觉得几日不见，陶暮的变化有点大。到不是说外形有什么变化，而是骨子里的。

联想到陈导给他看的那段视频，闻时靳心下微动。要说之前是被沈毓缠的没有办法，现在倒是多了几分见猎心喜。

“真的不想签约沈氏旗下的经纪公司？你要知道，这家公司虽然是为沈毓量身打造的，可他们既然挖了我来，我是必定要将公司做大做强的。而且以我的人脉和能力，不论公司总部设在沪城还是京城只要我想捧你，总能帮你拿下更好的资源。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再给你一个背叛我的机会？

珍爱智商，远离剧情人物！

陶暮冷眼看着意气风发的闻时靳：“闻先生找我，应该是有正事吧？”

闻时靳看着古井无波的陶暮，不免一愣。在他印象中，陶暮可不是这种性格。他应该是那种见到机会就一把抓住，不顾一切往上爬的人。处事圆滑，善于钻营。现在这样……该不会是欲擒故纵？

闻时靳哂笑，眉峰一挑：“你知道我找你有事？那你不妨猜猜，我找你有什么事？”

“昨天那段打戏很不错吧。”虽然是疑问句，陶暮用的却是陈述语气：“你想捧红沈毓，昨天那段打戏可以做文章。你来找我，应该是想跟我签订保密协议，然后对外宣传这段打戏是沈毓自己做出来的。”

闻时靳轻笑，略带欣赏的看着陶暮：“你果然很聪明。你放心，只要你肯配合，报酬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你。还有……”

闻时靳略微沉吟。他来找陶暮谈判，本来是想拿签下陶暮公司力捧作为条件之一。可惜陶暮已经明确表示了不想加入公司。闻时靳自然不会再拿这个筹码说事儿：“我可以给你介绍其他的剧组，至少男三号。”

“我拒绝。”

闻时靳眉头一皱：“你没必要这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答应这件事对你没有害处。”

“我只是不想你做无用功而已。”陶暮看着闻时靳，淡然开口：“我这边可以签保密协议。但是有个人，绝对不会配合你。”

闻时靳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沈毓？”

陶暮不语。

闻时靳轻笑：“那你就多虑了。沈毓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那是你不够了解他。”陶暮推开化妆间的门：“沈毓那种人，绝对不会顶替别人的功劳。”

上辈子，陶暮的武打动作还没有这么娴熟漂亮，闻时靳仍旧起了心思。而陶暮心动闻时靳给出的条件，就算心有不甘，还是答应了闻时靳的提议。岂料在记者探班采访时，沈毓却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这套动作是陶暮做出来的。他自己只在镜头前摆了几个pose。

陶暮那时才知道，沈毓早就是这么打算的。之所以在签约时没吭声，只是想让陶暮多赚点钱。反正最后说出真相的人是沈毓自己，陶暮只需要按照合约保持沉默，钱照拿，谁也不能追究他的责任。

重活一世，陶暮不想接受沈毓的施舍，自然要直接点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