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豪侠传》的拍摄地点在H影视城清明上河图景区里面。赵可平载着陶暮抵达片场的时候，导演赵辛正在给女二号说戏。女二号是投资商塞进来的人。听说以前是卖驴牌包的，并没有演戏经验。在镜头面前的表现力却堪称恐怖——反正在赵辛看来，就凭这女人在镜头前不断瞪眼噘嘴的惊恐模样，换个恐怖片或者灾难片可能更合适。

然而兜里揣着投资商老板大方签下的一千万支票，赵辛就算是对女二号的表现再不满，也得耐着性子一遍遍教导。

赵可平带着陶暮到赵辛跟前儿的时候，赵辛已经被女二号的木讷表现气的高血压都快犯了。怎么教都不会的一根木头，干嘛不能老老实实地站在柜台前卖她的驴牌包，或者让那煤老板大手一挥直接给她盘个店自己当老板娘也行啊。为什么非要想不开的过来为难他。

“这就是你说那新人？”赵辛眸中带怒的看了一眼陶暮，意有所指：“长得倒是挺好，别是也只有一张脸。我这剧组是拍电视剧的，不是拍PPT的。”

还在现场的女二号被怼的脸面通红，眼泪汪汪的都快哭了。

赵可平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陶暮的肩膀，哈哈笑道：“赵导不是也看到了陈导给你传的视频。小暮在镜头前的表现力怎么样，不用我多说。跟之前飞走那只熟鸭子相比，还是绰绰有余吧？”

何止绰绰有余！

赵辛看了一眼陶暮那张脸，再回想一下陈导传给他的视频素材，可以这么说，只要陶暮能在试镜的时候表现出他在视频里头的十分之一，这角色妥妥是他的。

“先去试装吧！”赵辛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也懒得废话。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以陶暮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没有到赵辛需要拉着说话的地步。

“那个谁，你带他去试衣间试装。”赵辛伸手招来一名场务。虽然陶暮在《紫霄》当替身的时候表现的还不错，但赵辛还是得亲眼看看陶暮的武侠扮相。毕竟有很多演员虽然长得挺帅，但也只有特定造型能看，换个造型就违和的什么似的。

赵辛是拍武侠片，不是拍武侠搞笑片。所以演员的气质附和角色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的演员都是女二号，背后都有投资商爸爸力挺。

在资金宽裕且没有爸爸们瞎掺和的时候，赵辛对于自己的作品还是有着非常高的要求的。

赵可平再次拍了拍陶暮的肩膀，面色温和的道：“去吧。”

又跟化妆师说情：“那就拜托你了。”

言语之间的维护之意，刻意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赵辛挥挥手示意女二号休息十分钟调整一下思路，这才跟赵可平八卦：“怎么着，你看好的小新人？夏星未来力捧的对象？不会背后也有什么投资商妈妈力挺吧？”

面对老友的恶意打趣，赵可平只是淡定的摇了摇头：“别胡说，这孩子刚满十八岁。”

顿了顿，又笑道：“我倒是很看好他。可惜人家心气儿太高，看不上夏星这座小庙。”

赵辛这回还真有点惊讶：“连夏星娱乐都看不上，难道是龙腾的艺人？你准备跳槽了？”

“还没签约呢。”赵可平叹息：“这孩子考上京影了。而且一颗红心向母校，准备跟着京影的校规走，大三之前不接戏。”

赵辛一乐：“这可是好事儿。”别以为演员谁都能当。拍戏这几年，赵辛可受够了仗着有张脸就在镜头前瞎瘠薄演的艺人。陶暮能有这心态，这就让赵辛先天生出来几分好感。

“演员有志向是好事儿。科班出来的肯定比没根底的走得长远。我说你们这些经纪公司也不能太短视，有的时候也得关心演员的职业规划。”

赵可平冷哼一声：“这可是个好苗子。不光是我，万美虹还有闻时靳都盯着呢。”只不过他赵可平先下手为强了。

相交多年，赵辛立刻明白赵可平的花花肠子，顿时笑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呀！行吧，看在咱们两个的交情上，等会儿这小子的表现只要不是太差，我都给你过了。”

说话间，扮相上的陶暮已经从化妆间里出来了。

《豪侠传》是一部九十年代的武侠小说。作者是湾省著名的武侠作家百晓生。多年来翻拍无数，而杀手无名这个角色，可以说是除了男主角和他的几位好基友外，最出彩的一个酱油角色。

之所以说出彩，是因为角色设定。在书中，百晓生设定杀手无名的母亲是江湖第一美女，因为被人玷/污，生下了无名。无名出生时即被弃之野外，遭野兽啃食时，哭声惊动了痛失幼崽的青蟒。青蟒救下无名并将之养大。无名七岁时被杀手组织发现并掳回总部，经过调/教后成为王牌杀手。

而之所以说是酱油，是因为这个角色在书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通篇只有三回。第一回奉命刺杀贤王，被男主搅乱，行动失败。然后男主追逐无名来了一段令所有书迷为之惊艳的打戏。这一段剧情主要奠定男主角武功高强风流倜傥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基调，当然作为男主角的陪衬，杀手无名这个角色自然不可能真的是籍籍无名之辈。于是百晓生无心插柳，很多书迷尤其是女书迷立刻迷上了这位出场时只有寥寥数语，但半张脸的颜值和武功都能与男主相媲美的杀手无名。

而杀手无名的第二次出场，则是男主和他的红颜知己以及基友们被困魔教总坛。杀手无名奉命刺杀魔教教主，半路被男主发现，又被男主忽悠着，莫名其妙的帮忙攻打魔教水牢救人。期间杀手无名因为忠于职业道德，不忘亲手杀死魔教教主。而魔教教主在临死前认出了半张脸毁容的无名。为了报复无名，在临死前透露出无名的身世——生父是魔教教主，母亲是江湖第一美人。

魔教教主死后，杀手无名刺杀亲生父亲的消息也被魔教教众传开。整个中原武林为之震惊。彼时已经是武林盟主夫人的江湖第一美人不堪流言，自尽而亡。武林盟主痛失爱妻，迁怒无名。发出追杀令追杀无名。

而无名在书中的最后一次出场，就是在全书最后，男主和他的红颜知己and好基友们在武林大会上戳穿武林盟主想要颠覆朝廷，以及江湖第一美人并非自尽身亡，而是撞破机密后被武林盟主亲手杀死的惊天秘密。武林盟主下令击杀众人，紧要关头杀手无名突然出现与武林盟主同归于尽。

在百晓生的笔下，有关杀手无名的描写只有寥寥数语。“青衫落拓，半魔半仙。青蛇软剑，命值一钱。”意思是说杀手无名每次出场都穿着一身极不起眼的青衫，脸庞因为幼时遭受野兽啃咬的缘故，一半毁容，但另一半却承袭了母亲的美貌，姣好如仙子。他的武器是一柄青蛇软剑，由上古青钢锻造，柔软时如毒蛇无骨，输入内力后则坚硬如钢无坚不摧。因为武器特殊，所以剑法狠辣，招招致命。而伴随着杀手无名的每次出场，还有杀手组织提前下的杀人通牒——一枚青铜古钱，所以说命值一钱。

跟书中有大量篇幅描写的男主角不一样，因为百晓生在描写杀手无名时的用词极为精简，可以说每一位书迷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杀手无名。也正因为大家的脑补各不相同，每一版《豪侠传》开播后，扮演杀手无名的演员都不能让大家满意。有些剧组为了制造噱头，还会在改编剧本时丰富杀手无名这条支线，把杀手无名添加进主角团。甚至还有导演异想天开，直接把杀手无名性转，还跟男主角来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气的百晓生他老人家在记者采访时激烈抗议，并放言以后都不会再跟那位导演合作。

而赵辛的这版《豪侠传》，打着的是尊重原著的旗号，自然不会给杀手无名这个角色加戏。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角色的名气明明很高，肯来试镜的人却很少。一方面是事出突然，被演员放鸽子的剧组没有办法跟合适的演员约档期，另一方面则是赵辛对于演员的要求太高——大概是被前一位演员放鸽子的举动气到了，赵辛要求填档的演员必须要长得帅，还要有武术功底，这两条基本上pass掉九成以上的面试者。最后则是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按照赵导尊重原著的拍摄方法，杀手无名这个角色在剧里出现的时常太少了，附和要求的演员宁可花时间在别的剧组担当男一男二，也懒得在《豪侠传》里跑龙套。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包括赵辛在内，整个《豪侠传》剧组对于杀手无名的扮演者都不抱太大希望。而这种想法直到看见陶暮扮演的杀手无名以后——

时值盛暑，烈日炎炎。陶暮青衫落拓信步行来。因为是武侠装，陶暮的头发凌乱披散着，很有些江湖疏狂的意味。他的脸在化妆师的精心打造下，有一半脸画上了狰狞的毁容妆。正是这一半的狰狞丑陋，越发对比出另一半脸庞的英俊深邃，在日光的照耀下，恍惚间竟然真的有种半魔半仙的视觉震撼，以及由此带来的惊人美感。

最重要的是陶暮的气质完美的表达出角色的要求。以至于赵导在看到陶暮的一瞬间，脑海中飞快闪过《豪侠传》对杀手无名的描写：“无名定定站在那，他的手恭顺下垂，保持着无害的姿势，青蛇软剑的蛇尾剑柄软软的缠在他的手腕。一阵风动，树影婆娑，融入夜色中的无名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趁猎物放松警惕时欺身而上，青蛇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向来人，便如毒蛇吐信，剑光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