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绿晋江

张无忌正奔跑在昆仑的旷野中。

一条黑色的巨犬身姿矫健,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神勇非常。

宋元两国交战不是甚么?稀奇事,他很小的时候便听爹娘说起过,不论是明教还是武当,皆以驱除鞑虏收回失地为己任。

可谁也?没料到,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谣言——所谓的攻打中原不过是虚晃一枪,率先?直面元兵的是边陲之地的明教,以致吃了不小的亏,血流漂杵。

在这之前?,刚下光明顶的中原六大门派皆遭到了伏击,通通被元人郡主以十香软筋散暗算抓去,更是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张无忌与卓一航,是唯二的漏网之鱼。

他回?昆仑搬救兵,却目睹了元兵疾攻,所幸明教够血性,且打且退,死死守住了三座城池与总坛。卓师哥则忍着伤冲破封锁,冒死回到大宋腹地报消息,也?不知成功没有。

张无忌厌恶战争,轻易甚至不愿与人动粗,但既习得神功,怎忍心看外公与舅舅兄弟们浴血奋战,自己却毫不出力?

几番危急后,众人推他暂任教主之位。

明教太过散乱了,不拧成一股绳,实在凶险。

而今,张教主奔驰百里,为赴一场约。

元国汝阳王的嫡女,敏敏特穆尔的邀约。

念着师门长辈都在元人手上,他曾放过这位郡主一马,后来她若有似无地释放出善意,仿佛企图化干戈为玉帛似的。

——且去瞧瞧,她到底卖的甚么?关子。

*

宵禁了,小酒馆里空无一人。

赵敏换上了汉族女子装束,为自己倒了一杯芬芳佳酿,轻轻沾唇,双颊浮现红晕,在璧火的映衬下,容颜灿若玫瑰。

明知是对立的仇敌,少年还是微微晃神。

“张教主,我为了这顿饭费心打扮,你却连件像样的衣裳也?不换,还大老远带条狗来?”少女站起身,揶揄道。

打量了自己身上的布衣,和脚边喘着粗气的将军,张无忌耳根一红,却仰头坦然自若:“你要我孤身来此,说愿意放了我的师叔伯们,可是当真?”

“小女子怎敢欺瞒张大教主?”赵敏微微挑眉,勾唇道:“我本就无意杀了六大派的人,只是想教他们回心转意另择明主……既然他们实在不愿意,那我多留也?无益呀。”

“什么?时候放人?”

“我要的图纸,你带来了么??”

“我要先?亲眼见到他们平安无事。”

“张教主武功盖世,不见东西我怎敢放人?”

“郡主娘娘城府过人,在下怎敢轻易交出?”

两人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先展露信任。狼犬看了看少年,又瞧了瞧少女,嗷呜一声烦躁得很。

张无忌板着脸,蹲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犹豫问道:“将军,你觉得她可信么??”

狗子人性化地摇了摇头。

“怎么……”赵敏蹙眉,嘶声道:“你带这条训练过的狗来赴约,就是为了羞辱我的么??”她面上红晕已褪,苍白而泛青。

狗子歪着脑袋,凑过去嗅她。

顿了顿跑回?,狗爪挠少年裤脚。

赵敏冷眼旁观,竟没有一脚踹飞这条脏兮兮靠过来的狼犬,却也没给个好脸色,直到张无忌低着头递过来一本书,愣了足有半晌。

“你……”她翻阅那奇异的书本,又抿唇作势狠狠要撕,然而不知是她没有用力,还是真撕不开,书册完好无损:“你竟真的愿意给我?”

张无忌沉声道:“只盼赵姑娘莫要食言。”

语罢,少年转身离开,并无逗留之意。

他虽对她有种奇异的好感,却也知她心性狡诈不敢轻信,只不知将军为何非要跟来,又为何待她这生?人如此……平和?

身后,少女声音幽幽传来:“张无忌,你真的信我?真的不怕……是我骗了你?”

张无忌已跨出了小酒馆低矮的门槛。

大抵今夜月色太美,他也?不真是甚么?雷厉风行的大教主,没有放什么?狠话,却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抬首望着星空,低声道:

“——在下既然来了,也?只能认了。”

他只是一介凡人,自担当自成全罢。

狗子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又跟在了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小跑起来。扶着门框的赵敏努着粉唇,竟有些说不出话,可她终于还是大声喊住了他。

“张无忌,再?见面……我们便是敌人了!”

少年脚步微顿,分明已听见,然头也?不回?。

很快,那一人一狗消失在夜色里。

赵敏抚摸着书封,神色凄柔,心潮澎湃。

恐怕在他心里,他们从来都不是可以同桌共饮的朋友,自该敬而远之。可那些手下留情的小手段,当真不是……在做戏,可恨这张无忌!

——她敏敏特穆尔,有自己的傲气。

才不屑对着木呆呆的傻小子若即若离。

沉浸在自己矛盾的思绪中,少女几乎将下唇咬得出血。直到有个红棕色长发披肩的头陀匆匆迈步进小酒馆,她才松开贝齿,急忙询问有何要事。

来人恭敬地递过来一张信纸。

赵敏接过速阅,失声道:“中原武林已知六大派在我手中,甚至连关押地在万安寺也知?苦大师,这是谁泄的密?!”

满面刀疤纵横的苦头陀不语,他是个相貌丑陋但武功奇高的哑巴,既是汝阳王亲信,又算是赵敏的师父。

她也不需要他再?比划了。

还能有谁呢?盗仙,司空摘星。

——中原人的狡诈,也?不遑多让!

“苦大师,你将这奇书交予我爹,切记万不可丢失。”赵敏反应极快,当机立断地下令:“我先?带人前?往万安寺,瞧瞧中原武林还能使出甚么?大阵势……”

苦头陀拍了拍胸口,意为定不辱命。

低眉垂眼,却在赵敏不注意时,眸中闪烁。

确认了急着召唤人马的少女已经离去,这哑巴翻来覆去瞅着手里的书,竟发出嘶哑的声音,讶异道:“母猪的产后护理?这是个甚么?玩意儿?!”

是交给汝阳王继续骗取信任呢,还是带着这莫名其妙却显然是赵敏艰难得来的书,回?去与明教兄弟相认呢……这是个问题。

光明右使范遥,陷入了沉思。

*

万里之外的中原腹地已掀起轩然大波。

大规模的战争终于降临,这消息比可能要席卷作为天下粮仓的江南江北的蝗灾还要绝望,乱糟糟人心惶惶。

就像即便千求万拜请诸天神佛庇佑,但人既已套上枷锁,刽子手那一刀还是逃不过。只是先燃起战火的竟是昆仑,还是打了宋廷个措手不及。

但赵敏确实有些冤枉了司空摘星。

在他告诉陆小凤之前?,已有人先一步吐露。

见到卓一航的时候,他的道袍多日未换,充斥着风沙尘土,还有干涸的鲜血痕迹。面孔苍白,双颊凹陷,几乎没了半条性命。

挣扎着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后,便晕了过去,如今喂了药却依旧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由沉默的练霓裳照顾,他们两个竟像是旧识。

“你们路上小心。”心兰帮着准备好包裹,拣最紧要的东西确认没有遗漏,才缓缓同白衣公子道别。

不少有血性的武林中人,刚得知消息便踏上了该去的路程。这不仅仅是为了六大派,还有与元人死战的决心。

武当派乃是“宋青书”的师门长辈,于情于理,这一遭他都非去不可,且事不宜迟,半点耽搁也?不能有。

“铁姑娘,你留在江南也?要小心,我不在,你便与殷姑娘同住,谨防宵小之辈趁虚而入……”无缺公子温声絮絮道。

陆小凤也在与花满楼道别,俩大男人自然没那么多柔肠百转,甚至还有闲情嘻哈大笑,好像是要去搅个天翻地覆。

他最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一扭头,见花无缺还在温声软语地殷切叮嘱。这般瞧着,要远行的竟似是面前少女,而非他本人。

“他……”四条眉毛不由耸了耸肩,转头对蛛儿挤眉弄眼,指着花满楼以口型示意:“便交给你啦。”

虽是嬉笑,但灰衣少女破天荒没给他一丝不好的脸色,只是很轻很轻地颌首:“路上天鹰教会尽量听从调遣,直到分道扬镳,你也?要保重。”

如今,迟哪怕一刻都易生?变故。

花无缺终于缓缓闭口,见少女咬着唇似还有些话要交代,又似忧心而难言,语声稍低:“我会早去早回,不必担心。”

心兰其实对他很有信心。

若所料不错,他应同自己一般刀枪不侵,麻烦的只是如何营救众人。

她只是有些遗憾:事出突然,莫说试探,甚至连好好道个别都是奢盼,又实在不好教他分心……罢了,等她想明白自己的思绪,正可讲个清楚明白。

紫衣少女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她无意识地揉了揉裙摆,展颜而笑。

恍惚间,他略微牵起唇角,眸光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忌敏CP粉,害,已经尽力了。

康康文案还有啥没写到,确实快完结了,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