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林词走得很快,每一步落下都踩得重,秋阑被远远缀在后面,大部分人还在乾元殿,路上很安静。

快走到宫门时,林词突然回身,脸色有些苍白,眯着眼睛找茬:“你摆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活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秋阑听出他情绪不对,怕他又发神经,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将军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一句简单的解释,林词也不知怎的愣是从里面听出娇气埋怨的意味,愣了愣,没说话,再迈步时无意识慢了很多。

秋阑暗松一口气,路过外宫时,远远看到一个红色身影迎面走来,嚣张热烈,捧着个盒子步伐匆匆。

整个飞雪宫喜欢穿红衣的雪族,他只见过一个。

秋阑不动声色地往林词背后挪,红色的人影近了,侬丽的不知名花香扑面而来,是下人总管兔牙。

兔牙简单地恭了恭身子,态度算不上恭敬:“宫宴才刚开,将军怎么就要走?”

林词淡淡“嗯”了一声,径自走了。

兔牙脸色一变,笑意沉下来,盯着林词的背影,唇角微扬,眼里满含凉意。

秋阑垂着头绕过她,慢跑着追上林词。

擦肩而过时,兔牙吸了吸鼻子,望着两人一高一矮离去的背影,半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笑。

原来是他,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兔牙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是去往明光殿的,这次她脚步慢了下来,甚至悠悠哉哉地哼起了小曲,红色的裙摆画出轻快的弧度。

*

秋阑刚回到将军府没多久,婵婵来敲门:“将军吩咐,让您去舒春园一同用饭。”

秋阑一顿,舒春园?以前都是单独吃的,今天回来时林词明显心情不好,秋阑不想触他霉头,闻言皱眉,直觉林词找他可能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可经过今天一遭,他自己都筋疲力尽,身累心也累,着实不想再和林词周旋。

走出院落,府里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侍女侍从们接二连三地从秋阑身旁路过,脚步匆匆,手里都多多少少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有衣服,被子,书,香薰,秋阑给侍女们让开道,靠着路边走,问婵婵:“这是做什么?”

“公子不知道?”婵婵有些吃惊,“将军要提前回风崖渡,这个月底就出发,时间仓促,阖府上下都在收拾行李呢。”

闻言,秋阑比婵婵还吃惊,距离月底只有五天,风崖渡千里之遥,要做的准备太多,这决定确实仓促,不像林词的手笔。

倒像是……被强行调走。

无论如何,这对秋阑来说是个好消息。

联想到从大政殿出来时林词难看的脸色,一个猜想出现在秋阑脑海。

目前看来,只要他不出现在易归雪面前,易归雪便不会问责他逃逸的事情,而林词无缘无故将他囚困在将军府里,若是林词去了风崖渡,他岂不是可以顺势离开将军府?

到时再想办法回到人族的自由之地,远离雪族纷争,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跟这些阴晴不定的人打交道。

想到这,秋阑脚步都雀跃起来。

舒春园的名字叫得草长莺飞,走进去却是一片荒芜,园子中央一池水结成薄冰,鎏金瓦片的亭子就建在池水边。

婵婵揭开竹帘,让秋阑走进去,这样的天气,桌上的饭菜热气已经不再蒸腾,林词坐在石桌边上,盯着池水发呆。

婵婵关上竹帘,站远了一些,林词才回过神似的,示意秋阑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有所思,又像是颇有默契地吃饭,秋阑跟林词坐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饭都吃不香,随便点了几口糊弄,心思早飞了。

林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冷不丁开口:“过几日我要回风崖渡。”

这个消息刚刚听过,秋阑控制自己没有露出喜色,点点头。

“你和我一起去。”

秋阑:“?”

一起去?

疯了吧,秋阑放下筷子,觉得一盆冷水从上到下,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努力保持语气平静:“我不想去。”

听了这话,林词怪异地看他一眼:“我没有问你的意见。”

是啊,你是雪族大将军,高高在上,不会去垂询人族的想法,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呗。

秋阑也冷下脸:“将军从前污蔑我心怀不轨,如今我已经离开飞雪宫,今后也永远不会回去,我是个人族,并不是将军的附庸,将军无权强行带我去风崖渡,也无权将我困在将军府。”

他性子好,一次次容忍林词过分的所作所为,但林词这次破坏易铮的生日宴,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确实没有能力对林词做什么,如今所求,不过与林词划清界限,各不相干罢了。

秋阑站起身,不再维持表面的平和:“你喜欢王上,你们是好是坏,感情的事情,都跟我无关,不要波及到我一个路人身上。”

等秋阑一通话说完,林词看他,神情轻蔑,真心实意的鄙夷毫不掩饰:“怎会与你无关?”

“那块玉佩是你偷来的吧。”语气笃定。

秋阑愣住片刻,最近发生的变故太多,他居然忘了那块被林词拿去的玉佩,林词已经认出那是易归雪的玉佩了么?

这一愣更坚定了林词的想法,嘲讽道:“费尽心机混进飞雪宫,讨好殿下,借机接近王上,耍小聪明的人不是你?”

这明明……只是巧合,玉佩是醒来时就在身上的,他醒来就躺在飞雪宫。

可又要怎么解释他一个人族身上怎么会有雪王的玉佩?他若是说自己是灵魂重生,听起来更像是可笑的托词。

他不说话,林词猛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石桌上,发出磕碰的“嗒”声,林词站起,长身而立,自上而下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耀武扬威的丑角,轻贱而可怜。

“那些拙劣的手段,你图什么?荣华富贵?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秋阑定定看着林词,突然重重叹了口气,不是心虚懊悔的认罪,而是懒得与之辩驳的态度,这下完全惹怒了林词。

林词猛地伸手,一把扯起秋阑的衣襟,秋阑整个人被带得双脚离地。

林词眯起眼睛:“闹着要进宫,是又想耍你那些可笑的小手段吗?”

秋阑说话有些艰难,很轻很轻的声音:“我解释将军也不会信,那便是将军说的吧。”

“是吗?”

林词阴沉着脸,拖着秋阑的衣襟突然快步走到池水边,将他半按在冰面上:“做了错事就要罚。”

水面的冰结得薄,此时受到外力,陡然裂开一条缝,刺骨的冰凉透过并不厚的衣裙到达膝盖,秋阑闭上眼睛,轻声问:“罚完后将军能放我走吗?我会离飞雪宫远远的。”

林词闻言,手劲蓦然增大,冰面的裂缝成了蛛网,冰水从缝隙慢慢渗出来,手中的身体微微颤抖,林词抿唇,好一会儿。

他将人又拖离池边,真是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苍白俊秀的面孔双目紧闭,唇失去血色。

即使是这么狼狈的时候,这张脸居然还能对他产生奇异的吸引力。

林词最终没下得去手,气急败坏地松手,眉目阴鸷:“要么跟我去风崖渡,要么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他得把这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省的他又翻出什么风浪来,林词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起身离开。

秋阑咳了几声,园子里已经没人了,他捏紧拳头,还有五天时间……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走出园子,边走边思考,想的太专注,等抬起头才发现迷了路,他看着周围荒凉的建筑,目光落在不平整的围墙上,约有两人高。

从这里爬出去的话,能出去吗?

他沉默了一会,将粉色的衣裙绑起来,正准备蹬脚,突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正好一阵寒风吹过,血腥味愈发浓郁。

秋阑纠结了一会,轻叹一声,脚尖一转,走向血腥味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