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久违的一句归雪哥哥,从秋阑那?张淡粉色的唇中?轻轻吐出?来,仿佛越过八年时光,回到?懵懵懂懂又暧昧难明的过去,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痴缠回忆,让易归雪呼吸陡然加重,狼一样捕捉秋阑的眼。

半晌没有听到?易归雪回答,秋阑不安地抬眸,谁知易归雪突然将胳膊环到?他腰上,将他整个人就着这个姿势抱起来。

秋阑慌了,脚下找不到?支点,下意识双手紧紧抓住易归雪肩膀,腿在半空中?空茫地蹬了两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缠住易归雪的腿,秋阑小声惊呼:“你做什么??”有些恼怒。

此刻他几?乎是整个人无法自控地扒在易归雪身上,感受着易归雪有力的一双臂膀,如铁牢般箍着他。

秋阑越挣扎,易归雪手劲越大,两个人贴得太紧,沉重危险的呼吸打在他脖子上,他听到?耳边传来易归雪闷闷的声音:“我不想骗你。”

“是你不愿意理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甚至是委屈的,他很费解地问秋阑:“阿阑,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秋阑懵了,这是他没预料到?的事态发展,他手心不自觉抓紧,于是察觉到?手掌触到?的易归雪肩膀也绷地紧紧的,他下意识小声辩解:“我以为你想杀我……”

易归雪震惊地抬头看?他:“我怎么?会想杀你?”

秋阑张了张嘴,想起当年他背着易归雪进入雪族禁地,易归雪一直不愿意包扎伤口,血浸湿了白衣,秋阑无奈地软声哄他:“归雪哥哥,这样下去伤口会恶化的,我不看?你,闭着眼睛帮你包扎好不好?”

易归雪认定?他觊觎他身子,秋阑百口莫辩,自己都把自己代入进那?个角色中?扮演。

易归雪好看?的星眸写满厌恶,居然还?对他不放心,让秋阑转过身背对着,他自己一个人折腾伤口。

秋阑听着背后传来克制的吸冷气声音,满心无奈,欲言又止:“肩膀上的伤你自己够不到?……”

易归雪声音充满不耐的暴虐:“闭嘴。”

他是从出?生就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子,突逢大变,脾气古怪秋阑也能理解,但他当时对秋阑拒绝厌恶的态度绝不是假。

又想起有一日易归雪睡着后,他外出?寻找食物?,奔波数日最终却只抓回一只能捧在手掌心的雪兔,他回去时易归雪脸色很寒,阴森森问他:“你去哪了?”

秋阑把雪兔送到?他面前,无奈:“我去找点吃的。”

谁知下一瞬,易归雪一把将雪兔狠狠拍到?地上,压着嗓子吼他:“不想呆这就滚。”

雪兔一落地就矫健地撒腿跑开。

秋阑吓了一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易归雪发这么?大的火,但雪兔也很重要,没有雪兔,他们两可能都要活不下去了,于是他焦急地转身去追那?只敏捷的兔子。

易归雪在背后发脾气,咬牙切齿:“秋阑,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最终秋阑没抓到?那?只雪兔,那?是生于雪原的生物?,有一套它自己的保命技巧,钻进雪地就再?无身影,于是两个人继续饿着肚子大眼瞪小眼,怪事,易归雪这会反而?不生气了。

这些回忆,点点滴滴都是易归雪很不喜欢秋阑的证据,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做了夫妻间才能做的事情,易归雪不杀他也要刮层皮下来。

当时的秋阑想了想,易归雪救了他,给了他剑法机缘,他又救了易归雪,给他睡了一次,勉强算扯平,以后还?是江湖不见?比较好。

时隔多年的现在,物?是人非,易归雪却死死抱着他,一字一顿:“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会杀你?”

这话?从易归雪嘴里说出?来,简直比见?鬼还?让人害怕,秋阑瞪大眼睛,东拉西扯出?一句:“可你之前说你有妻子。”

易归雪猛地凑近他的脸,鼻息打在他脸上,猝不及防两唇相贴:“我的妻子不就是你?我会好好护着你,不让别人伤害你,别再?离开。”鼻尖蹭着秋阑的脸颊,鼻音低沉,“好不好?”

秋阑迷茫地被迫启开牙关,被攻城略地,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个地步,让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易归雪的话?那?样真挚,又那?样理所当然,仿佛两人本就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他的吻,他的耳鬓厮磨,都是那?么?熟稔,仿佛他们本就是一对心意相通的夫妻。

可不对啊,他们虽然睡过,却是在雪神果的作用下,易归雪那?么?讨厌他,根本是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跟他滚在一起的,他们行夫妻之实?,却根本没有夫妻之情。

要不是记忆清晰,要不是中?间还?隔着一个不知道生母是谁的易铮,秋阑都怀疑是自己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曾经与易归雪相爱的过去。

然而?对上易归雪深邃的眼,在摇摇曳曳的沉迷里,秋阑实?在不敢说出?“可我不爱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样的话?,毕竟那?是易归雪,他从小又敬又怕,视之严师,视之父兄的人啊。

秋阑被带动在这热切迷蒙的气氛中?,双眼盈满湿气,记忆却沉浸在他九岁时,偷偷一个人跑出?去玩,他太寂寞了,秋家没人愿意搭理他,连丫鬟小厮都要远远离开他,好像他是丧门星。

他被人贩子抓走,和别的小孩一起关在城外的山村野屋里,夜里露重,他只穿了薄薄一层单衣打哆嗦,人贩子给他们扔进来几?个又硬又干的馒头,他捧着实?在咬不动,想哭却努力憋住——

白天他已经因为爱哭被人贩子打过一巴掌。

后半夜他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窝在角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他知道秋家人是不会来找自己的,秋家人巴不得他这个多余的小孩永远消失不要回去。

然后易归雪出?现了,只有易归雪发现秋阑失踪,连夜出?来找他,为了追寻人贩子留下的脚印,他一个人走在夜里的森林,走在荒草丛生凹凸不平的地面,衣服下摆全被露水浸湿,终于找到?了快死的秋阑。

他一把抱起秋阑,冷着脸骂:“活该。”

他杀死人贩子,像天神降临,救出?了所有小孩。

此刻,许是易归雪的吻太温柔绵长?,或是他的大手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捧着秋阑的后脑勺,秋阑居然在这种时候,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易归雪将他打横抱起,将他的头调整成舒服在姿势,在无人的黑暗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话?说开了,阿阑不会再?躲着他,他与他的妻子心意相通,世间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

*

第二日,天将将亮,客栈的门被敲响。

包括秋阑在内,客栈里的所有人顿时如惊弓之鸟,纷纷惊醒,跑出?来看?客栈门。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诸位,请开开门。”

二楼的人小声嘀咕:“魔物?不会说话?,外面的应当是人。”

“我听着像木仙君。”

说完,这个说话?的壮汉直接从二楼翻身下来走向门口,秋阑这才完全清醒,想起昨晚的事情,心念一动,偷偷看?易归雪,易归雪不躲不避地回看?他,揽着他的腰让过地方。

两人姿态过于亲密,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尤其易归雪还?是个银发雪族,更为引人注目,一时那?些修士连敲门之人都忘记了,都用八卦的眼神看?向他们。

豁,两个大男人。

那?雪族长?得那?么?俊,居然喜欢人族。

秋阑尴尬地从易归雪怀中?退出?来,提声道:“快点开门吧。”

壮汉反应过来打开客栈门,外面站着十几?个着木家统一棕衣的修士,为首的人果然是木野。

秋阑皱眉,昨晚半夜木野还?在这个客栈,跟他说了几?句话?,出?事时他和易归雪都在客栈门口,木野实?在没道理半夜离开客栈,加上之前木余年的行为也颇多怪异,不得不令秋阑深思。

木野长?相桀骜不驯,人如其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邪路子的野性,若不说都看?不出?来是五大世家之一的木家家主,此时他随意打量一番客栈里的众人,目光着重在秋阑和易归雪身上停留片刻,才开口:“让诸位受惊,想不到?秋衍如此心狠手辣,不止恶意毁坏大比,还?散播魔气,想为害五洲。”

这话?给此次事件定?了性,虽然意外在木漪城发生,但不怪他们木家,一切都是魔物?秋衍所为,瞬间将矛头指向秋衍,木家干干净净。

开门的修士义愤填膺地应和:“本还?看?在秋家的面子上想放过秋衍,没想到?他心思如此歹毒,这次咱们一定?要诛杀秋衍!绝不放过!”

“对,诛杀秋衍!”

秋阑忍不住捏紧手心,察觉到?木野在看?他,他不动声色地放松手,莫名觉得有些心悸。

这时,易归雪突然伸手过来,冰凉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似是无意的亲昵之举,秋阑的心顿时乱起来,却不得不承认,易归雪的行为,易归雪的存在,都让他感觉安心不少,方才瞬间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他还?是不是秋阑,都无法改变易归雪在他心里天神般的形象,像他的定?心剂。

秋阑刚缓过来,易归雪猝不及防头凑近他,冰冰的唇似蜻蜓点水在他的唇角点了一下,在外人眼里是亲热的爱侣,秋阑却能感觉到?,易归雪的一吻中?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

他又羞又尴尬,转过头简直不想面对众人的目光。

木野轻咳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昨夜入魔之人众多,为了防止今晚这些魔物?再?四处为祸害人,趁白日魔气较弱,魔物?沉睡,杀死这些魔物?,木家义不容辞。”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杀死魔物?,说的倒是轻松,那?些人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的同门,是擦肩而?过,说不定?还?互相笑?笑?打个招呼的修士,怎么?能说杀就杀?

秋阑也暗暗心惊,昨夜入魔之人绝对不少,甚至有可能来参加大比的半数人都入魔了,木野居然要做主杀死那?些人,那?么?多条人命,他是怎么?敢大言不惭说出?来的?

谁也没想到?,率先打破寂静的人是香莹,香莹站在二楼,眼睛通红,声音沙哑:“他们只是生病了,肯定?能治好,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绝不能杀。”

木野抬头,嘴角有些轻蔑地扬起:“若不杀,今晚魔物?苏醒,祸害更多人,姑娘你来为所有人的命负责吗?”

香莹一梗,她只是一个小门派的普通弟子,对上木野天然气势就弱上几?分,此时面红耳赤地讷讷:“总之,不能杀……”

秋阑忽然看?着木野开口:“敢问此次木家有人入魔吗?”

木家进秘境的人可不少。

木野眯起眼睛:“自然有。”

秋阑:“那?就奇了,木公子是准备亲自手刃自己的亲人们,看?木公子神态轻松,并不为亲人们即将死亡而?感到?悲痛。”

客栈里的人顿时齐刷刷看?向木野,木野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凝固在嘴角。

众人顿时心里多了些想法。

秋阑特意提高声音:“木公子倒像是成竹在胸,莫非你有方法治好木家人,才如此怡然自得。”

众人闻言纷纷瞪大眼睛,确实?啊,说起来木野这小子家主之位也来路不正,当初木家嫡系全被灭门,只剩他一人,不然家主之位哪能轮得到?他,此时他居然轻轻松松说要杀这么?多人,怎么?看?怎么?邪性,让人不由多想。

木野阴下脸:“我杀这些魔物?,可是为了大家好,既然你执意阻止我。”他又抬头看?向所有人:“你们要听别人居心不良的话?,今晚遭了殃,可别怪我。”

说完,带着木家众人转身离开,背影中?还?带着恼怒。

木野留下的话?却还?是对客栈众人造成影响,甚至有几?个小声开口:“其实?……木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今晚魔物?醒来挣脱,咱们都要倒大霉。”

“是啊是啊,唉。”

“早知还?不如让木公子把那?些魔物?带走。”

“你们说什么?呢,那?里面有你们的同门啊。”

楼上各执一词,吵得喧闹。

楼下,秋阑皱眉,事关这么?多人命,他实?在无法袖手旁观,他转头问易归雪:“归雪……哥哥,那?些魔物?还?能恢复成人吗?”现在年纪大了,延续小时候的叫法居然觉得有些羞耻。

易归雪时隔多年再?次得到?秋阑软绵绵的一声归雪哥哥,眼神里又是对他的无限信任与爱慕,一时心里发热,点头道:“只要找到?魔气本源。”

秋阑心里一紧,凑近易归雪,小巧的鼻尖热气无知无觉刺着易归雪的神经:“那?你觉得,这件事会是阿衍所为吗?”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太确定?阿衍如今到?底有没有入魔,毕竟他的弟弟脾性变化太大,他都不敢认,而?他下意识认为,易归雪是雪神化身,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易归雪喉咙动了动,猝不及防一把将秋阑揽入怀中?,声音低哑:“我会帮你查清。”他将秋阑的头扣在怀里,低头吻了吻秋阑的头顶,心软成轻飘飘的云朵,像个永远不知足的孩童,任性地想从心爱之物?那?里无限索取,需求无度。

他笨拙而?生疏,却有满腔爱意,一厢情愿地掉进名为爱的监牢里。

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爱人浑身僵硬,手不自觉搁在两人中?间推拒着他,他以为爱人的沉默、微不可查的抗拒是因为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