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波从动物园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声音，是从他姐房间里传出来的，他忍不住趴在门上听了起来。

被人拍了一下时，简波下意识地把头往前一拱——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简波的脑袋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懵懵的疼。

他捂着头往后看，“妈你干什么呀，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用粮票换的吗？”

简波忍不住地抽气，这一下可真疼呀，门都被他撞出来个小坑。

简凌听到了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本子出来，“怎么了？谁敲我门？”

钟红敏这会儿有点幸灾乐祸，“你弟弟呗，拿头撞门，练铁头功呢。”

这不是亲妈！

简波揉着脑袋问了起来，“姐，你在屋里干嘛呢？”声音奇奇怪怪的，一会儿低沉一会儿高昂，简波还没听清楚呢，就被他妈给打断了。

“没事，背课文呢。”她找出来原本的演讲稿——都被之前的主人按照时间顺序放了起来——在屋里对着镜子演讲。

又有些担心被家里人撞到，所以简凌控制着声音。

不过她好像高估了家里的隔音效果，不小心被简波听到了。

“大周末的背什么课文呀，咱们去看电影吧，妈，你不是挺喜欢那个李连杰的嘛，他的新电影黄飞鸿。”简波说着还比划了起来，一脚踹出去踢了个空。

他都计划好了，拉着他妈去看电影，等电影结束了再去肯德基吃点东西，完美的计划。

只是他这点心思别说钟红敏了，就连简凌都瞒不过去，简家的两个女人纷纷摇头。

“不去。”钟红敏直接拒绝了儿子，“我最近头疼，看不进去电影。”她慢悠悠地去沙发上坐着休息，“那些武打片，有什么好看的？”

简波觉得他姐不是他姐，他妈也不是他妈了，他们家的女人，最近都怎么了，一个个的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九三年的时候，一张电影票贵的三块多，便宜的则是一块钱，江城市的月平均工资多少简凌不太清楚，不过她爸简明贵一个月工资200不到，她妈钟女士一个月也就一百五左右。

从简波那里套来的话，再加上简凌对家里伙食条件的判断，她觉得怎么着这也是中等生活水平了，不过收入就那些，加上还有两个孩子在读书，可不住乱花钱。

钟红敏算着经济账，“等过几天再去看好了，电影又不着急下映。”她原本是计划着过些天简波十三岁生日，一家四口去看电影然后再去肯德基吃顿饭。

这会儿不合适。

简凌从暖水瓶里倒了水端过来，“妈，爸爸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谁知道呢，他这次可不敢看走眼了，不然工资都没我高。”钟红敏讥笑了一句，简明贵的工资包含着奖金，所以浮动还是不小的，“就看看他那徒弟能不能去打奥运会，要是打奥运会拿了金牌，那你爸倒是发家了。”

简波顿时来了兴趣，“你说的是曹娜姐？”

“除了她还有谁呢。”钟红敏耸了下肩，她这老公当初一眼就看中了曹娜，说是好苗子，没少下功夫培养。这孩子倒是争气，在全国锦标赛上活生生的黑马姿态一下子拿到了女单冠军，被国家队给带走了。

只不过到了国家队几年了一直不怎么如意，就是没打出来。她看新闻倒是听说曹娜最近一年多打了几场精彩的比赛，似乎有望入选奥运代表团。

一旦曹娜拿到金牌，再不济拿到奖牌，国家队、省队、市队、体校一条线上都能够有奖金入账，曹娜没经历过省队，少了一个分账的，所以简明贵这个市队的教练又是能多拿一点奖金。

当然，一切前提都是曹娜能够拿到奖牌。

钟红敏这些天也没少听老公唠叨，不过她觉得还是放宽心态好，别那么患得患失的。

她没跟儿女继续说曹娜的事情，拉着简凌的手说了起来，“别给自己那么多压力，我知道你马上就高三了有些紧张，不过事在人为，你把其他科目学好了，也能弥补数学的不足。”

简凌偏科严重，数理化生都不好，所以高中的时候毅然选择了文科，只是文科也得学数学呀，现在全国卷文科总成绩六百四，数学一百二十分占据了将近百分之十九的比例，这个比重可不小。

“妈，我知道的。”简凌笑着答应，不过她觉得自己得把数学学好才是，科目上瘸腿，怎么都跑不快。

简波听到这话无疑是最高兴的，他最近被他姐耳提面掉的快要崩溃了，只是他还小，不懂什么叫做场面话，崩溃的日子往后长着呢。

同桌是最先发现简凌异样的人，“老魏同志找你谈话了？”不然怎么整天看数学课本，那专注度比看到大明星的画报还要赤诚。

“没。”晚自习的课堂上相当安静，大家都在努力学习。

和二十多年后本科生满街走、硕士生多如狗、博士也难抖一抖不同，九十年代考上专科都是一件让全家人高兴的大摆宴席的事情。

当然，对江城一中的学生而言，考上二本那是应该的，考一个好点的一本学校是每个学生要努力的方向。考上名校如清华北大复旦南开，是班里的尖子生们的目标。

尖子生包括简凌，她虽然数学成绩不好，可是在文科班中成绩稳定在前两名，在整个学校的排名中也是稳居前十。

数学老师魏建国曾经说过，“简凌你要是数学能考个良好，那绝对就是清华北大的料。”

过去的半个月，简凌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所能知道的信息以及有关的应该知道的消息，九一年的高考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三十五，即便是作为省属重点中学的江城一种，去年的高考录取率也才勉强达到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一个班里至少有一半的同学落榜。

今年的高考还没有到来，不过作为准高三学子的他们，已经在老师们每天的提醒声中意识到高考的紧迫性。

只不过让翟一诺没想到的是，简凌竟然比班里其他人都要积极。

“那你现在看这些干什么？月底就是期中考试，你看看咱们现在学的，不更靠谱些？”半个月后的期中考试明显要考数学IV（下册）和数学V的部分内容，简凌现在看II干什么？虽然老师整日里说提前进入高三，可这也太提前了吧。

“温故而知新，我觉得把前面的再看看，有些东西也就差不多了。”简凌这些天已经把数学IV上下册和数学V都过了一遍，模拟试卷也做了下。

当年她参加高考前也是一遍遍地做模拟题，这会儿再去做这些题目虽然有些手生，不过熟悉一段时间倒也习惯了起来，她晚自习结束回家后每天都又是多学一个小时的数学，对于接下来的期中考试还真不怕。

和那时候不同，现在的高考还都是全国卷，文科总成绩640，其中语文数学各自120分，英语、政治、地理、历史各自一百分，理科总成绩710分，语文数学一样的分值和试卷，只不过其他科目是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各一百，又有一个生物七十分。

简凌的记性很好，而且对于政史地的理解能力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在数学上面。至于英语，九十年代的英语考试相对简单，没有听力题目，而且考试题目也是简单的很，语法并不是那么复杂，这一点简凌深有体会。

分析利弊，简凌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数学上面，周末的时候则是在家练习演讲。

翟一诺看到纸条上的话忍不住抖起了肩膀，他忍了好一会儿这才是把纸条还了回去，上面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加油。

翟一诺是个可爱的男孩子，除了顶着一个劳改头。

简凌坚持自己的思路，不再像之前那样课间休息时往语文老师办公室跑，反倒是围追堵截魏建国同志，这让语文老师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了，下了课直接喊走了简凌，“暑假的演讲比赛我已经给你报名了，你怎么也得拿出点时间来好好准备，这次要是拿了省里的一等奖，等明年保送的时候怎么着也能有你一个名额。”

现在也能保送吗？这是简凌所没了解到的事情，不过语文老师总归不能骗她的，“我知道了。”

看着简凌挺直了腰背向自己保证，赵云丽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先……”她刚说着，看到了简凌胳膊里夹着的书，一把就是夺了过来。

封面上是“高中数学II”明晃晃的字体。

“我看你是疯魔了。”她有些郁闷地把书塞到了简凌怀里，不知道上语文课的时候有没有在那里偷偷学数学呢！

这可是她的得意门生，怎么这会儿像是被魏建国勾去了魂儿似的。

简凌讪讪，她就是习惯性地卷来了数学课本，真不是故意的。

门被关上后，语文办公室里爆出一阵笑声，“赵老师，兵法有云围魏救赵，我怎么看现在是反过来了，你可得上点心。”

办公室里的老教师也打趣了起来，“是呀，我都听说了，说简凌最近天天去找魏老师，魏老师现在看见她都头疼了，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窍了，这么喜欢数学了，真不容易。”

“魏老师那是嘴上埋怨心里头得意。”赵云丽忍不住嘟囔道：“她要是天天过来找我商量暑假那个演讲比赛的事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努力学数学，期中还能考九十分不成？”

简凌数学真要是考九十分，自己往后再也不管她在语文课上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