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杜玉梅果真选走了最出挑的那件。
按照秦芷瑜前世对她的了解,明日估计就能看见她穿上这件衣裳去赴宴了。
杜玉梅喜欢争,这点倒和她姨娘一个样。但也有不一样的,比如比她姨娘多带点脑子,事情不会明着做,就算心中不快也会忍到事后在暗地里动手脚。
上一世秦芷瑜就吃过她的暗亏。
前世的时候,杜府倒得很快,母亲探望外祖母回来没几个月,沈氏母女便抹着泪来京都投奔他们,说杜家没了,她们和老爷在路上走散,不得已才求上门。
母亲虽心中狐疑,但一来二人姿态摆得实在是低,二来一下子也联系不上舅舅,便心软收留了她们住在府中。
一开始沈氏母女倒也安分,低头伏小,抢着下人的活儿做,瞧着还算老实。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子越过越舒坦,心思便开始活络了,特别是期间陆远卿上门拜访了几次,杜玉梅旁敲侧击打探了一番后,终于伸出了爪牙。
母亲怎么也没想到,她好意收留的两个,一个觊觎自己的丈夫,另一个竟差点爬上了准女婿的床榻!
“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氏母女被赶出秦家那日,心有不甘赖着不走,却不知被谁拖进小巷,套了麻袋暴打了一顿,这才挂着彩灰溜溜地离开了。
秦芷瑜再听闻杜玉梅的消息时,已是两年之后了。
据说她先是流落到了窑子里,短短数日便哄得一乡绅将她赎回家纳为妾侍。这段做小的日子里她也没闲着,在人家原配夫妻之间挑拨离间,教唆正室生的小少爷染上了黄赌之瘾,老人听闻后一气之下中了风,本事大得短短数月便闹得人家宅不宁,最后正房夫人差点一条白绫送了命。
后来乡绅的宅子被少爷在外欠债的人收了去,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之后又辗转了几户人家,不是把人搞得家破人亡,便是作得人.妻离子散。最后听闻,她在一个大宦官的家中落了脚,被收为偏房,深受那位宦官宠爱。
活脱脱的一个行走的搅家精。
这样的人才,自然要好好培养。哪天要是放到看不顺眼的人家家中,岂不乐哉?
桃柳替姑娘卸下妆发,铜镜里,绸缎般的青丝如瀑泻下,美人低头拨弄着耳铛,几缕发丝顺着纤瘦的肩膀滑下,遮住了半边素白的小脸。
外头有人敲门,没一会儿,桃柳便小心翼翼端来一个红漆食盒,“姑娘,该喝药了。”
秦芷瑜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这每日三碗黑漆漆的药汁,很自觉地端起。
桃柳盯着姑娘微蹙秀眉自觉地喝下药后,这才笑嘻嘻从食盒的底层,拿出小半碗糖水来。
“菱儿说了,按您的吩咐,里头加了蜂蜜!”桃柳好奇,为何姑娘在去年一病起来后会改了那么多年的习惯。
原先没有一碟梅子作饵,姑娘是说什么都不肯喝药的,但现在,只要一小碗糖水,她便能自觉地乖乖把药喝了。
但一定要加了蜂蜜的糖水才行,饴糖不行,红糖也不行。
只认蜜糖。
***
弯月高悬,路旁的树影斑驳摇曳。
离杜府几里地开外的偏僻处,有座偏僻败落的茅草屋,自从被人遗弃后,里面已经许多年没住过人了。
土墙开裂得厉害,几处特别大的缝隙都成了窟窿了,顶上茅草零零碎碎,大半已经发了霉,屋檐下有个旧燕巢,旁边挂满了蛛网。从外头看,一点儿都不美妙。
就算是城里最落魄的乞丐,大概也情愿去破庙里与人挤一挤。
而此时,那几处窟窿竟透出了昏暗的亮光,一个黑衣人正守在破门前。
赵旭听了一下午的惨叫声,耳朵有些累了,他嫌弃地拍开肩上的蛛丝,心想也就主子那怪性格,能在这破地方一呆就是半个月。
还是他住的客栈好。
当初收到消息,他与韩云马不停蹄地从雍州赶来荆州,来的路上心里还在嘀咕,说好晃悠着去京都,怎么又变成抓奸细了?
可这一来,便被这幅“朴素、清凉”的场景震惊到了。
反观他家主子,开门就说了个“请进”,泰然自若像个屋主人一样,穿了件不知哪里扒拉来的破衣裳,大爷似的瘫在这椅子上,旁边还七扭八歪摆着几双鞋袜与衣物。
“你们随意坐。”
脸皮厚到根本没有自己是个“强占了这间屋子”的强盗的意识,神情自然到令他这个手下都替自家主子感到害臊。
更何况这句“随意坐”真的只是面上的意思,因为屋里唯一一把破洞竹椅,正被说话的人自己坐在屁股底下。
问起何缘故看上了这间,椅上的人唏嘘了一下,美其名曰:故地重游。
他倒是知晓主子被大将军夫妇收为义子之前,确实在荆州待过一段时日,现在看来,似乎日子不太好过啊!
他兀自在门外感慨,而门内的审查依旧在继续。
“怎么,还不肯说?”贺青翘着二郎腿,看着柱上被严刑拷打皮肉已经翻卷起来的细作,从瘸了腿的桌子上提了缺口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碗茶。
“低贱……的种族……”细作的眼球都快翻了白,他气若游丝,“你,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阿刹也知道你这么忠心吗?”贺青有点好奇,“知道后他会多给你加点钱吗?”
一听到“阿刹也”的名字,细作僵了一瞬,随后那句话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不过有点可惜。”没等他骂出口,贺青又兀自说了起来,“可惜他已经没命给钱了,要结款,你们也只能到地府碰头商议了。”
“不可能!”细作瞪大着眼睛,阿刹也是个厉害的人,是自己的直接上级,他前日还给自己传了信,怎么会……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原先以为是自己行动不小心才被……细作猛地挣扎起来,皮肉翻卷处凝固的血痂被崩开,鲜血直流。
“白费力气。”贺青不屑道,“别浪费时间了,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低贱的大魏人!”细作咬牙切齿,“狁狄,永远不会放过你们!”
紧接着,他“呸”地一声吐了口血唾沫,骂了句,“戈疴!”
贺青脸色一变,抬手猛地将手中的碗砸到他脚边,“啪”的一声,碗碎成渣。
他大步上前,节骨分明的手猛地捏住细作血泥参杂的两腮,将他的头用力撞在柱子上,怒道:“你看看你这张脸!黑头发黄皮肤!你自己难道不是大魏人吗!”
细作“呜呜”地挣扎着,使劲摇头。
“这个称呼,你叫出来心里不会羞愧吗!”
戈疴,狁狄语中对大魏人最低级的蔑称,他们在边戍奸.淫.妇女、烧杀大魏百姓的时候,总会无耻地大叫这个词。
戍边数年,贺青最厌恶与痛恨的就是这两个字!
“狁狄的荣耀……至……高……无……上……”奸细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道。
认贼作父,无可救药!
贺青不想再与他废话,单手摁住他的头往后一撞,在他头晕脑花之际,直截了当地将下午探听到的信息说了出来。
“顾忠,荆州江夏郡太守府顾家仆役,两年前入府,常去春雪茶楼听书。”他一顿,“常去春雪茶楼与上级接头,一个小小太守,顾林成身上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么在意?”
“米粮?官盐?还是……江夏郡的漕运?”贺青紧紧盯着他的神情,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贺青蓦地收手。
扯了块布擦着手上的血污,他朝后淡淡道:“做掉,剁肢后喂狗。”
奸细,有什么好留体面的?
……
秦芷瑜睡得很不安稳,她身上被汗浸湿,光怪陆离的梦仿佛要将她溺在梦境水潭里,让她喘不过气。就在这时,一直布满粗茧节骨分明的大手从水光处出现,紧紧地抓住了她,强而有力地将她一把拉出水潭。
她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虚弱地喘息着,白玉般的手依赖地揪着他胸口的衣裳,语气委屈地唤了一声——“畜安……”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