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辩论

朝堂上纷乱不休。

“陛下,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担当国运!即便那个女人才能再高,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请陛下三思!此等大事,陛下怎可受妖女蛊惑,求陛下请国师出山,去干妖魔!”

“陛下!若是让一个女流之辈登上太子之位,国将不国啊!”

皇帝看着下面一脸哀戚的臣子们,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他就知道,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一定要创造这样的情况。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德顺,德顺会意,立刻扬声道:“肃静!”

本来喧哗的朝堂,随着这一声尖利的声音,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皇帝看着这群人,忽然笑了一声,道:“真是,朕方才像是睡着了,竟然梦到朕曾经微服去过一次的菜市场,这般喧哗,竟然能将朕从梦中吵醒。”

喧哗的最大声的那几个臣子顿时面如菜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方才朕听各位爱卿说的,怎么都是些女流之辈不可担当大任的言辞?”皇帝脸色温和,笑眯眯地问道:“怕是诸位爱卿还不知道,我们的邻国,荣国,如今便是长公主当政吧?”

邻国的长公主叫荣念安,是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她作为皇后的嫡长女,在太子猝死后迅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即便在皇帝死后她没有登基,却也是荣国、乃至于天下格局都承认的当政之人。

或许是邻国的女摄政王的例子过于鲜明,所以竟然让这群瞧不起女人的人,竟然有种脸上被扇了一巴掌的羞耻感。

朝堂上安静了一阵,左相一脉的吏部尚书站出来,说道:“即便邻国荣念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帝王之才,不是仍然没有登基么?封女子为皇太女着实有伤天和,还请陛下三思。”

“何况如今六位皇子已经长成,于六部任职,陛下如此做派,将六位皇子置于何地啊!”

皇帝一挑眉,往下面六个皇子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三皇子骆平昌先站出来,将那个站在中间的吏部尚书挤到一边去,抱拳道:“陛下知道,儿臣只是一个粗人,从未有过继承大统的心思,更没有左右王储的意思。”

其他几个皇子见三皇子站出来了,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出来说道:“儿臣也从来没有过左右王储的心思。”

这句话说的,好像除却在座的这六位有权利继承大统的人,是最没有野心的人似的。

皇帝见这六人表态,微微一笑,对着堂下的人调侃道:“所以,也就是你们,有左右王储的心思了?”

这可是太大的罪责了,即便这群人确实是有这样的心思,在此时却是万万不敢认的,特别是出列的几位,都是抖着身子跪下,伏地哀嚎道:“陛下,臣一片拳拳为国之心,只是怕如今的大公主并非原来的大公主,若是让妖孽当政,那该如何是好啊?”

“这倒是蹊跷。”皇帝一副疑惑的样子,轻声问道:“朕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去的,朕的大公主竟然成了魑魅魍魉?”

“当然是从见不得人的腌臜地方传出来的。”

整个朝堂上的人都感受到了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他们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而后有志一同地往大殿门口看去。

一人身穿白色的长袍,鹤发童颜,表情恬淡,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看起来年岁不是很大,却也不小,放在其他闺阁中都是要恨嫁的年纪,竟然被人带着上了朝堂。

即便这群人里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的,此时也都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霄国大公主,骆鸣岐。

礼部尚书自从看到国师,表情就变得有些阴沉,在猜到骆鸣岐的身份之后,他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国师这是何意?”

“你以为我是何意,我便是何意。”国师怼了对方一句,才给皇帝微微一躬身,说道:“陛下,人我已经带到了。”

“国师大人来了。”皇帝还有些绷着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来。

“陛下在今日特意让公主殿下请我过来,无非是想让我再证明一下当年的那条预言罢了。”国师说道。

“是,麻烦国师了。”皇帝示意对方说。

“十八年前,大公主诞生当日,新的帝星便已经亮起。”国师指向□□的北方,说道:“只是当时帝星黯淡,若是将这位未来的皇太女显示于人前,帝星极为可能陨落,于是这十八年内,我只能让陛下将公主私下培养,等到时机成熟,便是公主殿下可负累储位之时。”

礼部尚书咄咄逼人:“你说这话,有何凭据?”

“凭据?”国师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忍俊不禁道:“你竟然问我要凭据?”

礼部尚书皱起眉头,表情是自从国师进门开始,便一成不变的厌恶。

国师被这么看了,倒也不恼,只是用能气死人的平淡语气说道:“我便是凭据。”

这便是国师的底气。

——

“我懂了!”凤来仪听到这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懂什么了?”定远侯循循善诱:“说出来,让为父看看你懂得的对不对。”

“是的,父亲。”凤来仪组织着语言,猜测道:“陛下自从登基开始,一直都没有在朝政上有太多的建树,但是一直尽力培养皇子们,让皇子们作为后起之秀吸引朝臣们的注意,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让皇子们站住来,说出自己对皇位没有兴趣的话,打那群朝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聪明,你猜的很对。”定远侯忍不住惊喜,问道:“还有呢?”

“还有……那便是国师这里了。”凤来仪接着说道:“陛下对于国师,一直都可以说是信重,甚至于尊敬的,因此国师在很多人眼里,便是一个神秘且高尚的一个角色,因此等到此时,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相信国师的话,所以即便陛下做的事情有些离经叛道,但是如果可以有一个‘神谕’出来,即便再离经叛道的事情,都显得很平常了。”

“那群臣子一开始拿着那一套魑魅魍魉的话术来逼迫陛下妥协,但是却没有想到陛下早就与国师站在一起了。”定远侯在知道国师和皇帝关系很好的时候,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皇帝当真是算盘打的长远。

“只是我不明白,父亲。”凤来仪盘算了一阵,最后忍不住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皇子们分明惊才绝艳,却偏偏对皇位没有想法呢?”

定远侯一怔,接着有些无奈的拍拍凤来仪的肩膀,说:“这不过是一些陈年旧账而已,如今还不到翻的时候,若是有那个机会,说不定你能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只是这到底涉及皇家的密辛,陛下没有说能说,即便是你,我也不能告诉。”

凤来仪点点头,聪明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

礼部尚书被国师的话气的不轻,但是竟然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辩驳,于是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等到身后的同僚拉了自己一把,他才得以退回了队伍中。

所有人都被国师胡搅蛮缠的功夫给震惊到了,但是等到复盘了一下之后,他们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国师说谎了,他们也没办法证明他确实说谎了。

甚至还得将这样的谎言奉如神谕。

“你们怎么都看我啊?”骆鸣岐假装惊诧的语气,在朝堂上响起来。

那群不甘心的臣子,只能将目光转移到了骆鸣岐身上。

他们痛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打乱了他们多年的筹谋,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存在,甚至还得接受她将来会给他们造成的其他麻烦。

“我知道,你们并不是很想让我拥有这个皇储之位,甚至不惜将我认作山精妖魔,只是很可惜,我并不是。”骆鸣岐笑了笑,走到刑部尚书面前,说道:“我只是比在座的各位,都多懂一些律法而已。”

这都站在刑部尚书面前说了,即便刑部尚书并不想要应,也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骆鸣岐笑眯眯地盯着刑部尚书看,一直等到看得对方心里发毛,才说道:“你应该说,公主殿下,何以见得。”

刑部尚书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公主殿下,何以见得?”

“我从来没有在哪一本法条上看到,有什么所谓的‘女子不可当政’之类的话,我只是看到了‘立储时当以嫡长为先’。”骆鸣岐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当年王妃唯一的子嗣,那么敢问,让我做这个储君,有违太皇□□的律法吗?”

刑部尚书吞了口口水,后退一步,说道:“没、没有。”

“但是我好想听你说了什么女子当政、国将不国之类的话啊。”骆鸣岐眼神一冷,说道:“原来竟然是我听错了么?”

刑部尚书没想到骆鸣岐竟然听到了,脸色一白。

他已经看出来了,骆鸣岐绝对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主儿,如果自己不能在今天有一个合适的答复,说不定对方会在以后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那是臣在没有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乃是身负天命之人,定然非常人可比!”刑部尚书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垂着头,让骆鸣岐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不过即使骆鸣岐看不见,也是猜得到的。

估计是一副忍辱负重,感慨万千的表情吧。

“父皇。”骆鸣岐给皇帝抱拳鞠了一躬,说道:“今日女儿来迟了,请陛下赎罪。”

说罢,她默默地瞥了站在一旁每个正形的国师一眼。

国师笑眯眯的告罪:“实在是我昨天夜观星象晚了,今天不得不多休息了一会儿,不过我们这也不算很迟,至少把戏给看全了,不是么?”

“原来方才只是做戏么?”皇帝巡视了一眼朝堂之下。

“在座的各位,可都是国家栋梁,朕的肱骨之臣。”

那群姿态乱七八糟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得不赶紧站着的跪下、跪错了方向的赶紧调转方向,而后整整齐齐地跪伏在地,齐声高呼:“不敢。”

最后竟然只剩下骆鸣岐和国师两个人还囫囵个儿地站着。

“众位爱卿为朕安排这一场大戏,着实是费心了。”皇帝手扶着龙椅的扶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朕还以为,你们今日不过是要逼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