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下午风平浪静地过去，放学的时候，虎杖悠仁和夏目贵志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正好遇到了同样放学准备回家的影山茂夫，还没等他抬起手来打招呼，走在他侧前方的夏目贵志突然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就往教学楼外跑去。

“又来？”

虽然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但已经莫名习惯了的虎杖悠仁在掠过影山茂夫身旁的时候顺手拉着他也一起往外跑。

“虎、虎杖同学？”影山茂夫不明所以地叫了他一声，却仍旧下意识地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

透过走廊上窗户的反光，虎杖悠仁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有妖怪在追他们，但——

也只是一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妖怪而已。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跑？”他不解地问道。

夏目贵志：“……”

“抱歉，习惯性的就……”因为从小到大丰富的经历，看到妖怪先跑都已经快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原来是这样。”虎杖悠仁表示理解，“在学校里动手的话确实比较麻烦，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反客为主地顶到了最前面，一拖二带着他们继续跑，边跑还边体贴地询问：“这个速度跟得上吗？”

“还可以。”夏目贵志表现得还算游刃有余，但是影山茂夫就……

“我、呼哧呼哧、我也……”

不，你这情况明显就是快要撑不住了吧？

此时此刻，虎杖悠仁和夏目贵志的心理活动微妙地达成了同步。

说实话，夏目贵志虽然身形看着瘦长一条，长相也是清秀偏柔弱那一挂的，但基于从小到大被妖怪追着逃的经历，他的体力其实相当不错，也挺擅长跑步。但是影山茂夫就不行了，运动对他来说向来就是死穴，而且也与肌肉无缘，就算有着国中三年在□□改造部的魔鬼训练，也愣是没能长出哪怕一丁点实用的肌肉，和体脂率个位数有着一身漂亮且充满力量的肌肉并且运动全能的虎杖悠仁完全是两个极端。

真好啊……

从开学第一天目睹了虎杖悠仁百米冲刺的英姿后就一直很想认识他的影山茂夫精神恍惚地想着。

察觉到他的状况后，虎杖悠仁一下刹住了脚步，已经跑得有些气喘的夏目贵志见状连忙扶着他的手臂也停了下来，而完全就倚靠本能在支撑的影山茂夫则直直地撞了上去，根本没有余裕再去关注其他的事情。

虎杖悠仁伸直双手撑住了浑身大汗淋漓的影山茂夫，一把将他扛在了左肩上，然后用另一条手臂揽住夏目贵志的腰，不由分说也把他扛了起来。

“虎杖！”夏目贵志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嘿咻！”虎杖悠仁颠了颠他们两个调整好位置，压低重心做出了起跑的姿势：“那么——我要加速了！”

“等、”夏目贵志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他整个人就已经仿佛飞了起来，呼呼的风从身后狂乱袭来，将他原本还算柔顺的头发吹成了鸡窝，胡乱地拍打在脸颊上。

两侧的树木在以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后退，那只紧紧追着他们的妖怪纵然也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无法阻挡地被拉开了距离，越落越远。

夏目贵志：“……”

虽然偶尔听同班同学用讨论外星人的语气提起过虎杖50米跑的速度只需要3秒，但是在真切地感受到后——

这也太快了吧！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吗？！

……

“呕——”

夏目贵志扶在树干上，用手按着自己正在造反的胃，另一棵树下，影山茂夫委顿在地，满脸惨淡地仰头靠着树干，一副即将要吐魂的模样。

“抱歉抱歉。”看着两人的惨状，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反省：“是我的肩膀太硬了吗？还是说速度太快了？”

听到他的话，影山茂夫的眼睛动了动，艰难地把脸转了过来，努力开口：“不……”

夏目贵志随后接了上去：“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吗？”虎杖悠仁半信半疑，但是想到那只还没能追上来的妖怪，他也不再多问，决定先去解决了，“那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回来。”

“对了。”跑出两步后，他转过身来，朝他们竖起大拇指露齿一笑，“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也许会很合得来也说不定哦！”

看着他三两下消失在林间的背影，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慢半拍地对视了一眼，看着彼此的惨状，不由得同时露出了一个苦笑。

*

虎杖悠仁最终还是没有祓除那只咒灵，毕竟那只咒灵基本上可以说是无害的，平日里也只是喜欢搞些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他始终认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能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也并非只有人类，作恶的需要消灭，无害的未尝不能存活，彼此之间划开界限，一旦越过那条线，那么自负后果，这才是他所认为的“正确”。

回来后，他发现夏目和影山已经基本缓过来了，正一左一右靠坐在邻近的两棵树上，于是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三个角正好对着他们三个人。

“这是……？”

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也不约而同地蹲了过去。

虎杖悠仁回想了一下最近接连出现的各类咒灵，脑中隐隐有个念头。他先是用树枝点了点对着自己的这个角，用符合另外两人认知的方式说明：“诅咒。”

再点了点朝着夏目的那个角，看了他一眼：“妖怪。”

然后点了点朝着影山的那个角：“恶灵。”

他收回手，看着他们问道：“说实话，你们以前有遇到过其他两种吗？”

听到他的问话后，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才猛然惊觉有哪里不对，在这之前的十几年，夏目从来没有遇到过恶灵和诅咒，而影山茂夫则同样没有遇到过诅咒和妖怪，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不同世界观的世界强行糅合在了一起一样。

虎杖悠仁比他们两个知道得要更早更多一些，他扔掉手中的树枝，站起来朝他们伸出手，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两个人。”

*

在去的路上，虎杖悠仁简单向两人介绍了一下即将去拜访的主人。

“师父姓神田，和亚连先生是十年前定居到这里的旅人。”他边走边说，“亚连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师父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也不会轻易发火，而且做饭很好吃，一般在家里都是由师父掌厨，毕竟亚连先生是从英国来的嘛！不过他日语说得很好哦，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外国人。”

“我是五岁的时候跟着师父开始学习剑道的，他的剑术和体术都超级厉害！”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音一转，提醒他们：“不过亚连先生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无害，但有些时候，他比臭脾气的师父还要可怕数倍。”

比如玩扑克的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如果动真格的，恐怕师父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无论从哪种方面来说。”

一直仔细听他在讲的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顿时紧张了起来，脑子里下意识地勾画出了一个有着天使面孔却长了恶魔犄角的人物像。

所以说那位亚连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远处半山腰的道场中，有着一头银色微卷长发，五官精致的异国青年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向大门的方向。

“怎么了？”旁边比他个子要高上许多，长着英俊东洋人面貌的黑发高马尾青年非常自然地从他手上接过茶杯，问了一句。

“不，没什么。”银发异国青年——亚连·沃克回过神来，顺势跪坐在他身旁的垫子上，将托盘放到一边，随口说起：“阿优，悠仁君他啊……”

在他们身后，十几个身穿剑道服的学员正双手握着竹剑挥汗如雨。

*

山脚下，三个少年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虎杖同学呢？”一直安静听着的影山茂夫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但虎杖悠仁却意外地听懂了。

“我吗？”他抬头望天，用指尖刮了刮脸颊，不太确定地说道：“我的话……应该还挺强的吧？”

“……”

不不不，你还是太谦虚了。

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齐齐沉默，其他的先不说，单论身体的强度，虎杖就已经高过他们太多了。

“？”虎杖悠仁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他们怎么了，索性转回去继续带路。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停在了一座古朴的道场外。

“剑道馆？”大门顶部正中的牌匾上，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这三个大字。

他们到的时候，神田先生还在授课，招待他们的是此间的另一个主人亚连先生。

“我是亚连·沃克。”有着一头少见银发的漂亮青年端着茶点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英式的衬衫和小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被刘海遮住了些许的左脸上，有一道如同纹身一样的红色伤痕从额头延伸至眼下，因为皮肤很白的缘故，所以有些显眼。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原本用条纹缎带束在背后的银色长发沿着肩膀滑落，垂在了颈侧。

听到他的声音，夏目贵志微微一怔，莫名感觉有些亲切，也许是因为亚连先生说话的语调很温柔的缘故？

亚连将茶点推到他们三个人面前，跪坐下来温和地问其他两个陌生的少年：“你们是悠仁君的朋友吗？”

“是。”被问到的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两人连忙挺直腰背，异口同声地说道：“打扰了。”

亚连弯了弯眉眼，对他们说：“不用那么拘谨，像悠仁君一样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

“对对。”虎杖悠仁也帮腔道：“而且这里的茶点超好吃的！亚连先生亲手做的，比外面甜品店的还要好吃！”

亚连听到后好脾气地笑了笑，还问他：“那要再来一份吗？”

虎杖悠仁毫不客气地举手：“要！”

言语之间是显而易见的亲近。

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亚连放下茶杯进入正题：“那么你们这次来是……？”

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把他们带过来的虎杖悠仁。

“亚连先生。”虎杖悠仁端正地坐好，显示出对即将要说的这件事的重视，“最近咒灵突然变得多起来了，而且差点伤到了普通的学生。”

“是么……”亚连听到后沉吟了片刻，视线划过对面坐着的另外两个少年，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道：“看来‘界限’被打破了。”

“界限？”虎杖悠仁微微皱起眉头，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追问道：“什么意思？”

亚连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如同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那般娓娓道来：“在我和阿优一开始的认知中，并没有妖怪、恶灵或是诅咒，但是突然有一天，我们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你知道这些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悠仁君？”

虎杖悠仁摇摇头。

“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本并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陆陆续续出现，他们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寻找疑似带来这种变化的源头，然后最终在这个乡下的小地方找到了当时正好五岁的虎杖悠仁。

亚连那只因为受到诅咒产生异变的左眼清楚地看到，这个孩子的身上缠绕着不止一重诅咒，有时间的，也有空间的，有裹挟着血脉之力的，还有——深重到令人绝望的、疯狂的爱意。

有什么人，不惜打破世界之间的壁垒，执意扭曲了这个孩子的时间。

不同的世界开始产生了融合，一开始只有各自领域中最顶层的那一批人察觉到了，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层隔绝了大部分人认知的“界限”消失了，妖怪、恶灵、诅咒——它们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个世界正在日益变得复杂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