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番外一·手套

两人到了祠堂后,柳无玄在门口和他道:“你在门口偷偷看着,记住,看到什么都不要叫,不要进来。”

柳一清不免有些紧张:“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知道是我告诉你的,我不就败露了嘛。”

柳一清:“……”

“败露的话我会死的。”柳无玄十分认真,“我还年轻,我还等着飞升呢,我不想死。少主,理解一下。”

柳一清:“…………”

请你把我的紧张还给我可以吗?

柳无玄带着他走了进去,走到祠堂门口后,就对他摆了摆手,指了指门边。

柳一清就乖乖地待在了门边。

柳无玄拉开门走了进去,一开门,他就开口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师兄。”

祠堂里的正是柳无笙。

柳一清悄悄偏过头,透过柳无玄给他留的一丝门缝看清了里头的状况。

柳无笙正跪坐在牌位面前,头也没回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牌位,问道:“你来干什么。”

柳无玄歪了歪头:“看看你?”

“没事就滚。”

“当然有事啦。”

柳无玄说着说着走了过去,在柳无笙旁边跪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拜了拜牌位后,才道:“今天棋师妹来找我,说今日少主问起了你为什么戴着手套。”

“……”

“他注意到了。”柳无玄道,“是不是告诉他比较好?”

柳无笙回绝的很干脆:“没必要。”

“你也太倔了。”柳无玄叹了口气,道,“就算你那玩意见不得人,但他是你儿子,你俩好歹是父子呢,这点事……”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柳无笙横了他一眼,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就算他不知道这件事,我也还是他爹。”

“你还真是倔得很。”

柳无玄知道见好就收,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有人成功改变过柳无笙的决定。

除了当年嫁给他的那姑娘。柳无笙曾经打算修无情道,但还没来得及入道,就被那姑娘一笑给笑变了主意。

不过现在倒是怎么看怎么像个修无情道的。

柳无玄不同他多说这件事了,话锋一转道:“算了,你手套脱下来我看看。大战之后你那东西就一直在往深处走,给我看看。”

柳无笙道:“今晚没事。”

“谁信你。”柳无玄不依不饶,非得要看,道,“让我看看!”

柳无笙一阵无语,拿他这成天闲的没事找病的师弟没办法,叹了口气,只好伸手去撸起袖子,摘下了一边的长手套。

他那条手臂上竟有无数狰狞的黑色纹印,从手掌开始,一路攀附着他的皮肤,蔓延到了袖子里去。

柳一清就这么看见了。

他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住了那只满是黑色纹印的手。

柳无笙以前是不戴手套的。他从小练剑,那只惯用的右手手掌里全是茧,当年他一摸尚是孩童的柳一清,柳一清就觉得不舒服。

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他小时候不会管理表情,柳无笙自己就看出来了,后来也就没怎么摸过他。

他娘哭笑不得,说:“阿清,你爹手里生的茧是铠甲呀。他为了保护我们还有天下的人,才在手上戴了铠甲的,那是英雄的勋章。”

但如今,他的手掌内侧已遍布纹印,铠甲就这么变得诡异起来。

柳一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站在了河沿边上,喘着粗气,水面上倒映的自己脸色苍白,面色惊惶。

河面上吹来了风。柳一清喘着气,扬起了头,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呆立了一会儿后慢慢地蹲了下去,伸手舀了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努力地平静了下来。夜里的风很凉,吹在脸上跟冰刀刃似的,能让人格外清醒。

那只简直说得上是可怖的手臂仍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那个纹印他见过。

记得应该是……

柳一清还没来得及思考答案,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逆天改命。”

“……”

他转过头,看见柳无玄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一块石头上,夜里的风把他一身玄武袍吹得翻飞。

“他在一天夜里,画了逆天改命的法阵。”柳无玄道,“他一直在犹豫,因为还有你在。”

“但或许是你对他态度太过冷漠蛮横,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觉得你还是需要母亲。于是写过了遗书后,就这样启动了逆天改命的法阵。但法阵启动后没多久,他就被法阵猛地弹了出去。”

“那双手就是因为这个。就差一点,他就要变成失去双手的残疾人了。”

“逆天改命是上古禁术,天命难改,轻者减寿,重者当场身死,此生此世无法入轮回。只被标记了手臂,算是很幸运了。”

“就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法阵弹出来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虽然他人没有事,但这些年,那纹印却仍旧在一点一点往他全身散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我委婉地问过柳棋,她说,这是——”

柳一清忽然开了口,跟他异口同声地说道:“纹印标记。”

柳无玄:“……”

“有的法阵若是需要祭品,就会先以纹印标记祭品。涅槃阵是用法灵与魂咒,而逆天改命这种禁术,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施法者就是祭品,自然也需要纹印标记。”

“法阵若被中途中止,但纹印却留在祭品身上的话,证明法阵余威仍存,若不想办法早点除掉,就会慢慢吞噬此人命数。”

“话虽如此,若是小点的法术还好说,逆天改命这种禁术……”

“……”

柳无玄不再说话了,他轻笑一声,转身跳下石头,朝自己卧房走去。

柳一清见他要走,高声问道:“你这就走了?”

柳无玄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事情都告诉你了,我这叔叔就放心了,孩子要干什么,就跟我没关系了,我又管不了孩子。”

柳一清:“……”

孩子要干什么。

孩子能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

空中一轮寒月高挂,河面上吹来了风。

夜风真冷啊。

他想。

他是个恶人,本来该被定罪的,但那晚他在断笙门谢罪之后,柳无笙就心软了,没有给他定罪或将他逐出断笙门,反倒在门内为他说了话,硬是将他留在了断笙门。

这些柳一清都知道,他也知道柳无笙在想什么。

柳一清谢了罪,他就在此事里看到了柳一清的转变,也相信他会自己主动去试着偿还自己犯下的错。

柳一清心里都明白,他确实该偿还自己的罪,也欠柳无笙一声爹。

柳无笙其实不止是对自己的亡妻一往情深,他同样也深爱着柳一清。只要看到了一点希望,柳无笙就愿意去给他机会,为他说话,但却不会和他明说,而是选择默默无言的暗中注视着他。

他不是个很会表达的人,却是个好父亲。

经历这样一场大战,走错了那么多路,他好不容易一点点拔去了在体内存活了数年的祸根,人生也渐渐回到了正轨上,柳一清不但想一步步偿还犯下的错,更想去做出改变。将他的人生慢慢地,推向好的方向。

他低下头,看向了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

该做的事,他心里都明白。

第二天夜晚,柳无笙一如既往地走向了祠堂。

但今日他却不是第一个来的。

他一拉开门,就看到里面早就已经跪了一个人,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牌位。

这人就算化成灰儿柳无笙都认得他,是他儿子。

柳无笙一阵惊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他儿子先他一步开了口,说道:“我跟棋姑打过招呼了,等全都建完了,我就去忘忧阁学道。”

柳无笙:“……”

“她同意了。”

“……”

柳一清也不管他吱没吱声,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元丹,但是没有元丹也有没有元丹的好处……也许吧。等学成以后,以后,我大概会出去四处悬壶救世,但总要把东西捡起来再说。忘忧阁医书很多,够我看一阵的了。”

说完这些后,他转头站了起来,对他说道:“一会儿我去竹醉阁找你,你快点回去,我看看你两只手,你不给药修看,怎么知道有没有救。”

柳无笙一听他知道了,愣了一下,终于蹦出了一句话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能知道!!”

这两人终于又久违的互相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喊完之后,空气就又迅速地冷了下来。

柳一清沉默一会儿,抿了抿嘴,抬脚往外走,道:“算了。”

他匆匆的和柳无笙擦肩而过,柳无笙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对此事颇感头疼。

天杀的柳无玄。

他心想。

他这口气刚叹出去,柳一清忽然就又道:“对了。”

柳无笙回过头去,柳一清就站在门边,侧过头来对他说:“涅槃术的事……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上窜上了几分红,上下嘴唇打了半天架,才终于支支吾吾哆哆嗦嗦地叫了他一句。

“……爹。”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再也待不下去了,抬脚就跑。

地板都被他踩得登登响。

柳无笙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很久之后,他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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