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沈清遥并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但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不屑地嗤笑一声,随手把这封信扔到某个角落,再也想不起来。

不是她不以为意,而是,秦垣……他有这个资格和能力,信誓旦旦地说“夺位”吗?

不说上辈子秦圭撒手得突然,不曾留下什么只言片语,让他趁机捡漏“名正言顺”地登基。

就是这辈子的现在,他一个本该早早离京却仍久居京中的王爷,一举一动都万分瞩目,无数人排队等着挑他毛病。

身为瑞王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又无万贯家财傍身,如何招揽手下?

身为大理寺少卿,手段严苛缜密,不留情不徇私,谁见?他都避让三分,谈何礼贤下士?

就这样,他说要什么“夺位”,不是白日做梦吗?

秦圭一句话在京中掀起的轩然大波,在秦垣雷霆手段下转为静水深流。

众人在秦圭那里毫无转圜余地,又在秦垣那里碰了壁,不知怎的想出来“秦垣不肯成亲都是为了沈家二小姐”的理由,扭头又来苦口婆心地劝她。

沈清遥:“……???”

一时间沈家大门车马如龙门庭若市,比那生意最好的翠安坊都要热闹。

沈清遥对着长辈总是敬重又亲近的,对着除却秦垣之外的同辈,也都是理解又体贴的。

因此哪怕沈府的门槛都要被踩平了,守门的小童都烦不胜烦了,她仍能笑得真心诚意,奉上一杯清茶,侧身认真地听着那些翻来覆去的话。

不外乎是些——

“瑞王殿下毕竟才十七,仍是少年心性,行事跳脱不仔细思量,少年人莽撞些,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本心不坏……”

“二小姐妥贴稳重,你们两人性格正是互补,以后互相照应,有二小姐慢慢引导,瑞王殿下以后定会?长成一个温柔体贴的大人的。”

“瑞王是天家子弟,有些脾气自我是正常的,莫说他是陛下胞弟,就是寻常人家,也有这样的男子,世人都这样。”

“殿下还算是好的了,至少知错能改,已经比这天下一半的人强了许多,二小姐何必还要计较这些,失了气?量。”

沈清遥也不恼,总是适时地为杯盏里续满茶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她长得好看,性情好家世好,这样真诚又认真地看着人,直让人心中生出自惭形愧来,再加上此行暗藏私心,更让人心生?不忍。

差不多到了此时,大部分人就会?叹一口气,止声,无奈又怅然地看着她。

沈清遥把杯盏推到对方面前,半垂着眼,做出后辈的姿态,以一种?请教的态度问:“那不知,伯伯觉得孙家的独子孙资如何?”

此人就是宴会?上苏慕阳的母亲孙夫人的弟弟。

虽然孙资在朝堂上不闻其人不见?其名,在京中各家中却时常被人提起,当然,不为榜样,而是反例。

这人没做过什么大的作奸犯科到砍头的罪名,却小恶小惩不断,借着家世作威作福。街边调戏姑娘有,一言不合掀了人摊子也有,打砸路边乞儿,谩骂街边孤苦老妇……

沈清遥:“但他说起来,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不过是家中教养不行,太过娇惯,须得慢慢教改。”

对方自然直摇头,道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此人家中自小纵容,哪是能一朝一夕改的过来的。”

沈清遥轻笑一声,慢慢道:“那就给他娶妻,找一个妥贴稳重?的姑娘,和他性格正是互补,以后互相照应,有姑娘慢慢引导,孙公子以后定会?长成一个温柔体贴的大人的。”

这就是把刚刚拿来劝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沈清遥也不想显得咄咄逼人,她退让一步,推心置腹地讲道:“莫说现在我和瑞王毫无干系,我并无责任和义务让他变得更好,就是要成亲……”

“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找一个合心合意的人,他温柔体贴善良对我好,而是要退而求其次,找一个需要我费心调/教,同他妥协让步的?”

“我成亲,是为了比现在一个人过得更好的,而不是为了找一个人彼此争执争吵,磨掉彼此棱角才能好好相处的。”

她本意是让人却步,还沈府一个清静。毕竟她的账本都没有时间看了,堆成了高?高?一摞,连沈钰沈灵沈楚也许久都没有好好亲近了。

“与其来找我,还不如去瑞王府。”

她迫切地想要把矛头调转回给罪魁祸首,让秦垣能够忙上再加忙。

只是不知道这话给了人什么歧义,再登门的,倒是不再提要她原谅秦垣,和瑞王重?归于好,而是变成了——

委婉地问她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沈清遥再次:“……???”

甚至这次不是所有人都来找她了,毕竟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有人开始直接找到沈父沈母,把自家儿子孙儿远方侄儿学生?和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后辈拿出来一字排开,问可有中意的。

沈清遥不胜其烦!甚至比被人一天到晚拉着说秦垣有多好都要烦!直接躲到了宫里,趴在沈清筠身边求清静。

“啊啊啊我要烦死了!”沈清遥躺在贵妃榻上,有宫女跪在脚边为她揉腿,还有宫女动作轻柔地在背后为她揉额角。

沈清筠长裙拖地,纤纤十指捏着盈盈雪白的荔枝果肉,俯身递到她嘴边。

沈清遥张嘴吃了,只觉冰凉的甜味一路熨帖到了五脏六腑,捏着沈清筠的手,晃着道:“姐姐好甜啊,我还想吃。”

侍女捧着托盘,闻言就要上前让侍女剥好了果肉侍奉沈清遥,沈清筠却挥手让人退下,不假手他人,自己捏了果子,剥开粗糙的剥壳,再去了黑圆的核,才托在指尖喂给沈清遥。

沈清遥含着清甜的果肉,叹了口气,翻身抱着沈清筠的腰,喃喃道:“姐,原来成亲是件这么麻烦的事啊,之前我怎么没有发现。”

沈清筠不到议亲的年纪,就被先皇先后和秦圭定下了,就是流程再麻烦,也自有礼部的人操办。

沈清遥和秦垣又是青梅竹马,珠联璧合,秦圭亲自过问嘱咐,礼部自然大包大揽,不需他们过问操心。

现在是头一遭,才发现,原来其他人成亲是这样的,要登门商谈,换庚帖合八字吉凶……这还仅是个开始。

她嘟囔着抱怨道:“要不是秦垣祸水东引,我现在还清清静静的待在小院里,现在好了,连家都回不去了,啧,烦死了!”

沈清筠听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接了侍女打湿的帕子擦手,语气淡淡道:“瑞王现在正忙什么呢?”

沈清遥偏了一下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沈清筠,小声含糊道:“就,吓唬吓唬前朝的那些老学究呗。”

她们心中都清楚,不过是以“下毒”为引,一举喝退那些要拿着“皇后不能生育”生?事的人。

既是为沈清筠,维护她的位置,也是为秦圭,清理那些用的不顺手的人。

一举两得,两方皆能得益。

所以沈清遥最近安生?极了,闭门不出只看账本赏花,有人上门也和颜悦色礼仪周全,生?怕被人挑错发挥,给沈清筠和秦圭带来麻烦。

沈清筠笑了一下,捏捏她脸颊上的软肉,柔声道:“那便不算很忙。”

“把这事,借别人的口让他知道。”

那些人来沈府做说客不成,又来给沈清遥说亲,这件事情自然不敢让秦垣知道,都瞒着他。

秦垣最近又忙得天昏地暗,要是不是特意去问,确实无从得知。

“这……”沈清遥迟疑:“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就是换了一时清静,以后再沾染上他,不是更麻烦吗?”

沈清遥语气?淡淡,却仿佛含了笃定,她半阖眼笑道:“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再来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