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秦垣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捧着的匣子上停留一瞬,旋即颔首道:“说吧。”
那两人看?沈清遥,沈清遥点了点头,他们才开始讲述,省去?中间种种,直接跳到发现。
“我?们兄弟二人按照二小姐给的地址,到了才发现那里一片黝黑,断成两截的房梁和倒塌的墙壁,连周围的地都烧成焦土,寸草不生,周围一片荒凉,住户也尽数搬走。”
“走访了四周的人,才知道一家三口尸身尽数烧成焦炭,稍一挪动就化成粉末,无法收殓分开,一口棺材装了三人,草草下葬。”
沈清遥问:“四周住户为何?搬走?”
“回二小姐,”一人拱手回道:“据说那烧掉的房屋,日日到了夜里就会有呜咽声,如泣如诉绕梁不绝,周围的人都觉得不吉,连请道士做法都无用,不得已才搬走。”
“那……”沈清遥问:“夜里当真有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说来荒唐,但已经?亲身经?历过,含糊道:“是有,但听不真切,也许是风声也不一定。”
沈清遥却笑了一下,说:“不是风声才好呢。”
然后抬手问道:“既然房子失火,三人应该是死于非命,其他人就没有察觉到端倪?”
“这……二小姐。”像是下定决心,那人道:“三人并?非死于火灾,那火是后来村民自己放的。”
“妇孺三人,实则是中毒而亡,村民得知死因?心中惶恐,生怕上面来人追查,干脆放了一把火,把尸体都扔进火里烧了个干净,任谁也查不出来问题。”
秦垣看?着那个一直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匣子,沉声问:“什么?毒,从哪儿来的毒?”
话是他问的,捧着匣子的人却低头把匣子呈给了沈清遥,低声道:“请二小姐过目。”
沈清遥看?着匣子上熟悉的花纹,不必打开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问:“从哪儿找到的?”
那人道:“井里。”
怕沈清遥不理解,解释道:“穷苦人家没有冰窖,难以保存的食物就悬吊于井中,借着井水冰凉降温保鲜,便于储存。”
两人初到秦肖家中时并?未多想,毕竟妇孺老幼,家中没有支柱,深夜失火无法脱逃也有可能。
最开始都没有走访村民,只是在周围转转查找线索,想要?找出失火的地方和原因?,可是知道看?到了井里悬挂的东西,才知道这件事情远没有表明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若是真的失火没有逃生而死,至少村民看?到会赶来救火,而此处离河水稍远,院子里却正?好有一口井水,若要?救火,首选的就该是打井水灭火。
可要?真的是这样,井里挂着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还一直保存到现在。
他们立刻察觉,这场火不是意外?。
顺着这条线索,给足了银钱,从村口游手好闲的混混们打听到,这家人是中毒而亡。
“既然是中毒,”秦垣一针见血问:“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放火,伪装成火灾丧生?”
“因?为,”那两人道:“毒不是来自于别处,而是随秦公子的信寄回去?的点心,秦公子在信中特意说了,点心是朝廷发送的。”
“收到的时候,秦公子的妻子在村子里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后来仵作从点心渣里发现毒药,判定死因?。”
“村民知道秦公子留在京中当了大?官,也知道他和陛下的关系,都以为是朝廷的嘱意,觉得他们是秦公子不光彩的勒住,所以才清扫。”
“再往下推想,要?是朝廷知道他们发现了秦家人的死因?,说不定整个村的人都活不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把秦家烧了,整个村子的人一起装聋作哑,谨小慎微地活着。”
外?人旁观也许只会嗤笑一声,骂一句愚昧,可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小百姓们,一个县官都算得上头顶压着的天?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京城,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秦圭出人头地他们都觉得高兴,觉得自己也跟着扬眉吐气了,甚至连秦圭不想要?家里的妻子儿女了,他们都不会觉得不对。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了,那般粗糙的村妇,和愚笨吵闹的儿女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
秦圭可是要?娶京中的贵女的,那种生下来就带着异香,皮肤白的像雪,头发乌黑像墨,只需要?鲜花和露水就能长大?的贵女。
就像把自己所有的臆想都倾倒到秦圭身上,把秦圭当成了自己。
所以愿意为他和朝廷遮掩,也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沈清遥手指放在搭扣上,轻轻一拨,盖子弹跳开,露出一条缝。
四样,十二个,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带着京中独有的华丽精细的花纹,用了最好的模具和师傅,出炉时香气扑鼻,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出金子铺地白玉砌墙的琼楼玉宇。
它?们带着全天?下人对生活最完美的幻想,从京中一路到了遥远的地方,全了远方的妻子和儿女对家人最深的思念。
沈清遥食指勾着盖子边沿,缓缓地打开,终于看?到了里面。
那里面还剩下九个点心,其中三个花样的各少了一个,唯有一种的一个未动。
里面放了一张纸条,横着压在点心下面,上面写了四个字,“爹”,“娘”,“哥”,“妹”。
一个未动的点心,正?是写“爹”的那一列。
沈清遥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家人,珍惜地捧着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咬一口,还要?用手接着掉下的渣,眼馋地看?着匣子里的,还坚持着道:“我?们要?给爹爹留下!”
可是他们既没有等到爹爹回来,也没能品尝完剩下的点心。
沈清遥伸手,却被人挡回来,她抬头,那人谨慎道:“点心中毒量太?多,二小姐还是不要?碰为好。”
这是生怕他们舍不得吃,就是一块就要?他们的命。
沈清遥收回手,侧头看?着秦垣,道:“此外?还有十名证人,包括验尸的仵作和察觉出事的阿翁阿婆,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接还是不接?”
秦垣屈指敲了敲桌子,示意把匣子放下,问道:“你是如何?说动他们来京的?”
沈清遥:“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磨推鬼,几个活生生的人,总有些拿钱就能解决的私欲,不算什么?。”
那人把桌上的茶具都拿开,方才把匣子放下。
秦垣看?了看?,抬头看?着沈清遥道:“这是朝廷发的,还是你给的?”
那两人立刻抬起头来,大?惊失色地看?着沈清遥,震惊地问:“二小姐?!”然后又不等她回答,立刻跪倒,对着秦垣道:“瑞王殿下明鉴,二小姐绝无害人之心!”
“我?知道。”秦垣仍旧看?着沈清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执意把这件事抖露出来?要?知道,牵扯其中,你也不会独善其身。”
沈清遥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给的。”
不得不说,秦肖自食其力和顾念家人给沈清遥留下来好感,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点心是沈清遥给的,只不过是借了朝廷的名义,以免再生麻烦,甚至因?为知道他这几日要?写信寄工钱给家里,还特意多给了他一份。
可谁知,他送的不是香甜的点心,而是夺命的毒药。
“那你就该知道,相较于秦肖,”秦垣语气淡淡地指明,说:“你会有更大?的嫌疑。”
那是秦肖的妻子和儿女,糟糠妻暂且不提,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人,大?家下意识都不会觉得是秦肖下的毒手。
可要?是提到沈清遥……那段时间她和秦肖走得近,若是……那便顺理成章有理有据。
沈清遥已经?不是天?真无知的稚儿了,说不出“清者自清”的话了。
她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道:“我?让人去?查过了,除了那两盒点心,秦肖后来又自己去?买过。”
“谁也无法确定他随信寄出去?的是哪一份,自然也不能把脏水全都泼到我?身上。”
秦垣闻言也是一怔,缓缓地收回手。
要?是秦肖没有多买,用了沈清遥送去?的点心,尽可以把一切都推给沈清遥,他清清白白的,依然作他风头无两的秦公子。
可他多此一举……
秦垣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然后又说:“我?拿此事来说并?非要?吓你,而是想你知分寸懂进退,不论何?时都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险地。”
“送去?驿馆的点心不止两份,我?让人定了许多,人人都有尚有余量,送去?秦肖那里的是两份,我?府里的人亲自去?送的,以你的名义。”
沈清遥诧异。
秦垣却没有借机说教,这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没有必要?拿到沈清遥面前来说换好感。
譬如不可轻信于人,譬如与人相交最好做什么?都不避人。
他知道沈清遥看?不上驿馆里住着的那群酒囊饭袋,知道沈清遥允许秦肖接近是因?为他是为家里人,但是只对一人不同?就是大?忌。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为她善后,一切。
沈清遥迟疑,道:“那你可要?想清楚,要?是只是我?牵扯其中,就是毒真是我?下的,我?也不会死,但你却不一定。”
秦垣现在是真履行停职的责罚也好,是被朝廷无视权利边缘化也好,他身后除了秦圭别无倚仗,而从秦圭最近的现状来看?,秦圭也未必能够保他。
秦垣却没有丝毫犹豫道:“无妨,我?自有安排。”
沈清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而是说:“那明天?再声张这件事情,今天?我?要?进一趟宫,见一见姐姐。”
她想要?问一问,她真的甘心把一切都给秦圭,自己做后宫里一朵飘摇的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