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戏拍得差不多了。

临近收工的时候，顾筝刚说完最后一句台词，顿时只觉得一道寒光落到背脊上。

如同蛇蝎一样，却又有种……顾筝说不上来，只觉得那道目光可怕得想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导演一声“收工”后，她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那个地方赫然就坐着明遥。

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一张椅子，瞧着二郎腿，红裙艳艳，肤质冷白胜雪，很是夺目，但……就是那上扬的目光，轻佻中带着一丝阴冷。

她旁边还站着张姐，毕恭毕敬。

也不知道她看了自己演戏多久，顾筝意识到这个，皱了下眉，随后从台上另一边下去了。

回到更衣室，身边有一些小演员叽叽喳喳讨论着，话题无非是刚刚过来的明遥。

“你们说明遥过来是做什么啊？难道是来探班的？”

“也没听过咱们剧组有谁和她有交情，这个不太可能。”

“诶，会不会是来挑新人的啊？要是能进影后的公司，想想就幸福。”

他们这些十八线的新人演员，有的签约，有的没签约，没签约的哪个不幻想能签进大公司啊，以后就算资源不多，那也起码比自己每天辛辛苦苦跑龙套到处找戏拍好得多。

而且明遥的梵音公司是大公司，再小的资源也是蚊子腿，够别人羡慕了。

“真是，天天做白日梦！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

苏莹从他们旁边经过，瞅了没瞅一眼，带着她的小助理趾高气扬出去。

“什么嘛。”有个女生鄙夷，“不就仗着自己签了个大公司么，有什么好得瑟的。”

“可不是，走了走了。”

几个女生陆续离开，最后一个女生是个马大哈，总是漏掉东西，已经在门口和化妆镜之间好几回了。

“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女生匆匆拿起一把雨伞，谁知没走两步，掉在地上，她气急败坏地弯腰捡起来，因为急着赶公交，匆匆拿起就塞进袋子了，若是转过去看一眼更衣间，定会发现里面居然有两双高跟鞋挤在角落里。

而且一双还是价格不菲的高跟。

人走楼空，但细听还能听出细碎的，死死压抑着的吐息。

其中一间更衣间，顾筝背撑在墙上，虚虚靠着，手扣在明遥手臂上，掐出痕来都止不住她的怒火。

“你发……什么疯？”顾筝从女人的红唇下挪开，一双美目氤氲着怒火和水汽。

“你是狗吗？”只会咬人。

明遥对她的讽刺不予理会，指腹擦过她花了的口红，把人逼到角落，看着面前还有脸敢生气的女人，“你去找你妹妹那天坐谁的车过去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顾筝撇过脸，纤细的脖子上因为刚刚发生的事而沁出来些许细汗。

落在明遥眼里就是心虚闪躲，伸手捏住顾筝的下巴，扭过来，“看着我，是不是江怡？”

“是又怎样？”顾筝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提醒她，“这是我的私事。”

明遥被噎住，紧接着懊恼地把唇线抿直，她该死忘了，这个约法三章根本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不能干预她的私事，这和给她绿自己机会有什么区别？

两人都没再出声，就在顾筝以为对方自觉理亏时，“再加一条。”

“加什么？”顾筝下意识反问。

明遥把知道江怡就是那天载她的人的怒意压住，认认真真看她，“不许出轨。”

顾筝生生就笑了，“明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下限，连基本的婚姻法都不看在眼里？还是说她坐一下别人的车就有可能出轨？

明遥看她这样子，眉心拧紧，从结婚开始，她就很清楚这女人对自己没有了感情，冷冷淡淡，但自己又是知道的，当初在大学交往，顾筝不是天生的冷淡，她只是情感有些迟缓，接受自己后，自己是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感情。

虽然没有似火的浓烈，但会像雨一样悄悄，却润物无声。

这也是她后来好久才发现的。

但是现在，她能坐在另一个没多少交集的女人车里……

呵，坐着坐着感情就出来了。

顾筝等了许久，等来她嘴边的讽刺，眼里忽的就暗下来，“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也没话可说。”

把人推开，正要从侧边出去，但下一刻，手被人拉住。

“我没有这个意思。”一看到人就要走，明遥下意识把人拉住，到嘴边的讽刺变了个意思。

顾筝没回头，冷冷甩开她的手，径直出去。

明遥：“……”

张姐过来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氛围很是不对劲。

剧组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加上她们走的又是偏道，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万秋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张姐也摇摇头。

到了车库，为了躲人眼目，明遥不得不放弃把人追回来，在顾筝开车离开后，她和张姐呆在剧组又多呆了十多分钟。

只是没想到这十多分钟里，她居然碰上了江怡。

“明遥？”江怡拎着个包，及肩的长直发垂落，知性又温婉。

明遥只好又把墨镜摘下，和她客气寒暄，“江前辈，我们很巧。”

“是挺巧的。”江怡落落大方，“是在等什么人吗？”

“没，不知道江前辈如何看出演你笔下女二的演员？”明遥不露痕迹开始问。

江怡疑惑一下，“顾筝？你认识她？”

“嗯，她是我之前聘请的助理，”明遥把一早就打好的草稿讲出来，“后来不知怎么她就辞职了，我听张姐说她在这里拍戏，所以就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

江怡恍然大悟，旋即又道，“我觉得她辞掉助理一职蛮明智的，说实话顾筝她演戏挺有天分。”

明遥点头，“确实，我刚刚在台下看她，的确有天赋，不知道她有没有签约别的公司。”

话说到这里，江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笑，“看来明遥你是来挖人的。”

“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会有些难度。”

“为什么？”

“我和顾筝相处也挺久了，她挺有自己的想法，人也有些固执，想不想签约，签哪个公司，我想她应该已经有打算了。”

明遥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女人，眼神一点点变了。

相处久，有想法，人固执……

意味不明地开口，“看来江前辈挺了解顾筝。”

“其实也不算了解，”江怡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看了一眼时间，和明遥告别。

***

张姐觉得是时候了，把车开过来，停在明遥面前，正想叫一声，对上明遥冷笑的表情。

“……”

驰飞的路上，某人依旧是一脸寒霜。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这窒息的气压才有些降下去，张姐看了一眼，是万秋，按了接听键，“万秋，什么事？”

“张、张姐……”万秋那边听起来风很大，说话都夹着呼呼的风声，“车抛锚了。”

“抛锚你叫人来拉啊，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可是我们不知道在哪里。”

“……？”

万秋又道：“张姐，你说直接把人送到临叶区那边。”

临叶区是今天明总搬家过去的地方，说是原来的地方被狗仔知道了。

“所以你迷路了？”张姐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明遥。

万秋：“不是，我本来认识路，但是顾筝开的车，现在天黑了，连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

张姐觉得头有点疼，后面的祖宗心情那么糟糕恐怕也是因为顾筝。

“怎么了？”明遥看过来，冷冷问。

张姐犹豫了下，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车开了十几米，人也安静了十几米。

“跟她说，让她吹一晚上的风好好冷静。”

张姐：“……？！”

另一边，辽阔的马路上，人烟罕至，只有一束长长的车灯照在路面，夜幕彻底黑下来。

万秋看了眼手机，仍是不敢相信那句“吹风冷静”的话居然是明遥说出来的。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从抛锚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筝，“顾筝，要不我们报警吧。”

不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们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吹一晚上的风。

“顾筝？”万秋等了好一会，迟迟不见回应，她从车头绕道驾驶座旁，刚要出声，就看到面前的顾筝脸色发白，啪的一声头趴到方向盘上。

“顾筝你怎么了？！”万秋慌了，拿起手机就要打120。

顾筝气弱悬虚叫住她，“万秋，不用叫120，是我大姨妈来了。”

万秋：“……那打110？”

“张姐不能来吗？”顾筝捂着小腹，夜风把她的长发吹散在胳膊边。

她嘴里只有张姐，并没有提及另一个人，忽然的，万秋好像意识到什么，顾筝让她找人帮忙从头到尾也只是张姐，并不是明遥。

万秋想了想，自己刚刚理所当然以为明遥会过来，于是就没有特意提醒张姐不要让明遥知道她们的窘境。

现在明遥知道了，那句“吹一晚上的风好好冷静”彻底断了张姐独自过来帮她们的可能性。

意识到这个，万秋愧疚，“顾筝，我对不起你，她说让我们吹一晚上的风好好冷静。”

那个“她”不用万秋解释，顾筝就知道是谁了，只是一想到在剧组那女人的话，小腹又更难受了。

“报警吧。”

“好。”万秋立即拿起手机打电话，刚拨了个“1”出去，余光就瞥到遥远的路一头，两束白光映入眼帘。

“有车来了！”万秋脸上转喜，“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帮个忙！”

顾筝眉头稍稍舒展开，目光落到车镜上，确实是有一辆车，但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车镜里万秋上前招手示意，顾筝把手机拿出来，指尖落到电话上，甚至她已经点了一个“1”。

刹车声响起，车停到后面，耀眼的车灯把她的车完全罩在白光里。

顾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难受。

“张姐？”万秋在不远处讶异，“不是说让我们吹——”

万秋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车后座那抹红色的身影，“明、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