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深夜，她倒是依旧没有对乔露说什么重话，只是取消了之后的行程。

乔露当时泫然欲泣，却还是抿着嘴唇迅速的联系了新的接机车辆。

但是在上车以后，她就一改之前的积极主动，没有再尽力找话题和顾时安攀谈，就像只小鸡崽似的，低着头一动不动，半张脸还埋在围巾里，就差瑟瑟发抖了。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窗玻璃上都隐约可见氤氲的雾气。

乔露这个时候还保持着半蜷缩的姿态，怎么可能是因为冷？

显然是被她吓的。

顾时安用额角贴在车窗上，垂着眼眸看着乔露。

其实她有时候，真的挺羡慕这些家境优越的小姑娘的。

只要人不笨，愿意努力，光是为了牵连着的人情，就有人主动伸出援手，就有大把的机会等着挑选。

欧利文果然是对的。她在心里默默的认同着——

在这种基础上成长的女孩子，不用羡慕不用嫉妒，感受到的都是人间的善意与关怀，怎么可能不是个品行端正值得托付的人呢？

就算乔露现在不小心搞砸了又怎么样呢。

铁石心肠如顾时安，看到她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有些心软。

不管别的，至少认错的态度良好，算的上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不该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过于苛刻。

“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顾时安歪着头，就这么懒洋洋地出声道，“解围及时有效，耽误的行程也靠自己弥补了，还自责什么？”

乔露一惊，看向她的小鹿眼瞬间氤氲起水汽：“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在你身边工作的机会的……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她一字一嗫嚅，说的话倒是坦率真诚到让人无法抵抗。

顾时安扬起眉毛，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该用什么方式去应对她。

“噢，你也是这么击败欧利文的吗？”她正色道，“我现在倒是能理解他了，我要是个男人，也会对你无法抗拒。”

“诶……？”乔露懵懵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每次回国的心情都会很糟糕，”她一边摆手一边笑了起来，“如果你在担心我的情绪的话——我只是在迁怒，因为我的私事。所以，不要哭了。”

乔露吸了吸鼻涕，看着顾时安称得上是温柔的笑脸，心底的感动和挫败感交杂。

她声音小的细若蚊吟：“他并不是对我无法抗拒，而是对比列弗山庄无法抗拒……”

窗外的雨声和车辆行驶声将她的声音压过，顾时安没有听到她小声的抗议，话锋一转道：“让司机换个目的地，我们去长临区。”

乔露：“……？！”

本来欧利文早就给她们安排好了住处，名人钟爱的城郊别墅，豪华私密又安静，可由于顾时安的坚持，她们行驶到了市中心。

一路上乔露非常坦然，毫无慌乱之色。

开玩笑，学长怎么能和时安比？

虽然非常对不起欧利文学长，但乔露现在的直属上司是顾时安，再加上无可匹敌的好感加成，她理所当然的决定陪她阳奉阴违。

倒是顾时安多少有点心虚，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乔露闲聊，说她早就在这里买好了房子，一直没机会住，正好趁此机会试试看。

乔露小鸡啄米，一开口就是老舔狗：“顾小姐真厉害！”

*

长临区位于一环正中心，房价虚高贵的离谱，还留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当年的名门望族。并且因为文化保护无法拆除，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建筑风貌。

虽然街面和房屋外部都已经修整过，但由于无法改动基础格局，美则美矣，通往街面的巷弄却窄的可怜。

再往后的街道不便通车，她们的车停靠在路边，乔露帮着司机卸下行李，刚调整好拉杆的长度，手中的行李箱就被顾时安接过。

“我来吧。”顾时安把行李箱换到身侧，“带轮子的不重，你拿袋子就好。”

乔露瞪大眼睛：“哪有让明星自己拿行李的助理。”

顾时安轻笑：“这个箱子28寸，让你拿就像在虐童。”

乔露一愣，她当然感受得到顾时安玩笑中的善意，于是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啊，她的姐姐一直都如此，不管是她当粉丝的时候还是现在，她感受到的只有温柔亲切。

——她粉的偶像表里如一，永远都这么优秀，真好。

乔露随着顾时安亦步亦趋的走着，雨才刚停，屋檐上的水珠还在滴答作响。

乔露家里从事房地产生意，算是典型的富二代，家境优越的程度让欧利文这种人都时常惦记。

她从记事起便游走于各种豪宅，什么庄园喷泉见得极多，但却是头一次进入这么老的房子。

开始还觉得新奇，颇有一种年代的美感，直到——

她用吃奶的力气推开咯吱作响的房门，将随身行李一件一件地搬进房间，伸腿踩上屋内的楼梯时，脚底居然传来踩棉花般的触感。

她脑中瞬间出现潮湿老化的软木被白蚁蛀空的横截图，浑身一抖，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顾时安：“顾小姐为什么要挑这栋房子呢？”

顾时安正在换鞋，闻言抬起头来：“去哪都近，从医院学校便利店电影院一应俱全，年轻人不会住在这里，邻居都是老头老太太不可能认识我，屋里都是上好的红木，有什么不好的。”

乔露拉开窗帘目测了一下，这栋房子的层高搭个楼梯就可以爬上来：“从专业的角度来讲，这里虽然闹中取静，但设施老化，安保和隐私方面应该也很成问题。”

顾时安恍若没听见，探头跟着看了看窗户外边，轻笑道：“哦对，还有五金店。”

“五金……”乔露惊的微微张嘴，“您是想亲自换水龙头还是电灯泡？”

顾时安从厨房摸出房东留下的纸杯，拧开纯净水瓶盖盛了杯底，然后把水瓶递给乔露。

她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将烟头搁在杯沿弹了弹：“安啦，全世界的老年人都非常在乎自己的权益，特别是像这里的高素质群体，如果有记者和狗仔，他们会第一时间打幺幺零的。”

她说着抬起右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然后大笑了起来。

乔露看着顾时安称得上是温柔绝艳的笑颜，头一次有些无语。

美人姐姐这么接地气，这是她没想到的。

顾时安看小助理还是一脸僵硬，于是叹了口气：“我是A市人，旧居也在附近，我从小就在这一片长大。所以允许我念旧几天，到时候我们再搬走，OK？”

听到顾时安居然在向她妥协，乔露吓得把手里的行李放在地上，赶紧举起双手摆了摆：“不不不，您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现在觉得，欧利文挑的人真不错。”顾时安欢呼着打断了她的自白，远远地朝她抛了几个媚眼飞吻。

乔露失笑。

她刚刚只是想说……

她从来没有见过顾时安这样的人。

追了这么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时安有如今的成就是多么值得称道。

沾家庭的光，她见过不少成功人士，由于生活环境和社会阶级的关系，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十分温和体贴，但在相处之间，你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心底无法掩盖的高姿态。

并不是指耍大牌——

而是顾时安其实没有必要向她解释这么多，也实在无须如此在意她的想法，见缝插针的安慰夸奖。

她现在看到的顾时安，和之前给她的印象完全不同。

现在的顾时安于她，不再像是T台或者电影上看到的那样，是一个耀眼又遥远的虚影。

而是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着的人。

比她想象中更好的人。

“噢……您真的是……”乔露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顾时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乔露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真挚的光芒：“为什么您能这么有魅力？”

“大概是因为，你和欧利文一样，都是古板的人。”顾时安吐出一个烟圈，“没有我这种人的主动，你们永远不会打破自己的枷锁，不越界哪来的亲密，又怎么成为朋友。”

“我想和你好好相处，毕竟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俩要相依为命了。”她将燃尽的烟屁股扔进杯底，又拿起杯子摇晃了几圈，然后冲乔露眨了眨眼，“话说回来，这也是你的欧利文学长颜好身材佳，却只能当经纪人的原因。”

乔露的思维随着她的话语跳跃，冷不丁地想象了一下，欧利文穿着奇装异服在T台上抛媚眼的样子，笑得不能自持。

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下，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也松懈了下来，脱口而出：“说到欧利文，我一直很好奇，我听说学长被您拒绝了好几次，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顾时安没接话，乔露虽懊恼自己嘴快，八卦之魂却忍不住熊熊燃烧。

沾背景的光，她和欧利文的接触要比普通的学长学妹关系、同事关系要亲近得多，她和欧利文时常就会在各种各样的饭局相遇，而“欧利文在追求顾时安”这件事情，是他们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的秘密，每次见面的时候，欧利文都会因为和顾时安的关系毫无进展，而沦为饭桌上的前菜，被好生奚落调侃一番。

乔露一梗脖子，想着问了都问了，干脆硬着头皮问到底：“……顾小姐？”

“亲爱的，在谈论八卦的时候还这么官方，会让我觉得你是某个报社的卧底狗仔。”顾时安撇了撇嘴，“好吧，鉴于我们如今的亲密关系，我决定偷偷告诉你——我跟他不合适，但并不是因为他的性格。”

“那么，……呃……BOSS？这样听起来会不好好一点？”乔露立刻改口，却还是锲而不舍地深挖：“那是因为什么？”

“时安，叫我时安。”顾时安嫌弃撇嘴，在乔露的星星眼里败下阵来，“一定要说原因的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乔露浑身一抖。

妈呀，她是不是无意中戳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将双手的食指互碰示意：“那你们……”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在一起。”顾时安摊手，“他拒绝了我。”

“不是吧——！？”乔露惊呼，“理由呢？”

她完全无法想象，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舍得拒绝顾时安。

要知道，顾时安可是在全世界都男女通吃，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就算同为女生，她也不知道多少次对着顾时安的照片脸红心跳。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很扎心了，”顾时安翻了个白眼，“我无法向你解释，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

“是因为工作？家庭？地理位置？不喜欢名人？”在顾时安不断的摇头否定中，乔露绞尽脑汁，“难道他有主了？”

“这些都是我曾经考虑过的问题。我甚至跟他说我可以不去留学，但他以亲自送我上飞机来回绝。”

顾时安摆了摆手：“我只能说，我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或者非常矜持的类型……你懂的，毕竟我被评为过新时代女性代表之一，但是，他不仅拒绝了我，还不止一次。”

乔露的所有脑洞都被这段话绝杀。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拒绝一次可以归纳为矜持、没准备好等等各类的原因，但“好几次”就只能归纳为不喜欢。

她弱弱地问道：“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值得你在被拒绝了之后，还不接受欧利文学长。

顾时安想了想：“呃，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里算是出众，不过也就那样吧。”

乔露还欲追问什么，却被顾时安的起身堵在喉咙里。

她伸了个懒腰，将纸杯扔进垃圾桶里：“好啦，闺蜜时间结束，请在我起床之前，整理好后面的行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