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修)
十分钟后,越野车开至公寓楼下。聂峋正要进电梯,却被别人喊住。“等一下,3303住户!”
前台值班人员是物业公司的,追上来说:“聂先生,总算见到你了,你都一个多月没过来了。”
聂峋按下楼层数字,“进来说,我赶时间。”
前台跟着进了电梯,把一张单据递给他,“聂先生,你家水电费该交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还担心你再不过来的话会被断水断电,那可就不太方便了。”
聂峋微微蹙眉,“我一个多月没来了?”
前台说:“是啊,时间过得快着呢,没感觉到吧。对了,前阵子有人来打听过你们,按照约定我一个字都没说。”
聂峋说:“多谢你了。我车里应该还有两箱酒,一会儿下楼给你拎来。”
前台高兴地眯起眼睛,又挺不好意思地说:“这太客气啦,保护业主和租户的隐私是我们的责任。要么你还是给我留个微信吧,下次缴费可以提前通知你。”
很快,显示屏数字跳至33,电梯门开了。
聂峋说:“我朋友不是在你这儿留了微信么,水电费和房租一直都是他负责的,我没回来,你怎么不找他?”
前台啊了一声,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说钟先生吗?他不是半年前就搬走了嘛,搬走以后水电费都改由你交了。你这,一阵子没来就忘啦?”
“滴,滴滴,滴——”
0710,密码是聂峋的生日,钟言亲自录入的。
门锁开了,聂峋却迟迟没有迈入。他转过脸来,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他半年前就搬走了?”
半晌,聂峋坐在沙发上,缓不过劲儿来。
这间出租屋,拢共六七十平,价格不贵,但一桌一椅、一箱一柜都是钟言亲自布置的,怕聂峋住着局促,样样都挑好的买。
墙体柜最上层放着平时用不着的物件,中间放了些花样别致的瓶子。钟言喜欢透明的装饰物,又怕聂峋粗手粗脚碰倒了砸着头,材质都是选的亚克力。下面几层放着笔刷和颜料,但都是废弃不用的,留下来也只是为了纪念。
厨房里锅碗瓢盆样样齐整,到了晚上钟言就会系上围裙钻进去忙活。聂峋时常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肩窝里嗅他的气息,或者在他颊畔讨一口便宜。讨了便宜还要卖乖,故意掐他的痒痒肉,说他体香都被油烟遮住了。
一切似乎都没变,但又都变了。
衣柜里没有钟言的衣服,鞋架上没有钟言的鞋,卫生间里也没有钟言的洗漱用具。
钟言退租了,半年前就搬走了。
聂峋没有这半年的记忆,这期间发生的事和上辈子不一样,很显然,钟言也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那么如果他能重生回来,是不是表示现在的钟言也是重生的?而钟言不接他的电话,并不是因为没听见,只是单纯的不想接。
火苗舔着心脏,心脏痛得厉害。
为了证明这个猜测是错的,聂峋再次给钟言拨去电话,但结果并没有出现转机。他不死心,又给杜宇拨去电话,让杜宇试着联系钟言。两三分钟后,杜宇回他消息,说钟言接了。
杜宇只是聂峋的助理,虽说平时是以朋友相处,但钟言连这么一个外人的电话都接了,却不接聂峋的。
聂峋心里堵得更厉害,坐不住了,对杜宇说:“你问问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立刻,马上。”
杜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本来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秦哲说你不愿意参加首映礼?今晚要宣布由你担任伊皇总经理一职的任命书,你得到场。”
聂峋说:“我没兴趣抢一个艺人的风头。”
杜宇说:“不是抢风头,《北极圈》本身就是伊甸园投资制作的,借这机会帮你造势无可厚非。另一方面,秦哲被黑料缠上了,这么做也是想用你的话题来盖他的。而且接手伊皇的事是你亲口答应的,我知道你志不在此,还多次跟你确认过,现在怎么又反口了?”
聂峋按住太阳穴,“我答应的?”
杜宇说:“当然了,我有记录。”
聂峋说:“知道了,到时再说。但钟言比任何事都重要,我必须先找到他。”
杜宇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他会见你的几率不到20%。”
聂峋正要挂电话,听到这句却缓住,“你说什么?分手了?”
杜宇一向刻板,听他这么问似乎也没觉得奇怪,公事公办地答道:“对,半年前就分了。分手那天你还在酒吧放了狠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谁先反悔谁是狗。由于分手是对方提的,如果你想求复合,统计学数据显示成功的概率只有12.5%。”
聂峋听到这些,简直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问道:“分手的理由是什么,我为什么会答应?”
杜宇说:“三观不合。至于为什么会答应,用你自己的话说,好端端的忽然要分手,拿两年的感情当儿戏,这次不能惯着他。”
聂峋:“……就这?”
杜宇说:“就这。所以你是失忆了吗?恕我直言,失忆了也是聂家的子孙,首映礼必须参加,否则你父亲高血压发病的几率为……”
聂峋啪地撂了电话。
钟言跟他分手了,他还愚蠢地切断了自己的后路。
分手的原因当然不可能是三观不合,钟言这是在给他留面子。
不怪钟言,不怪钟言要分手。换位思考,如果钟言心里也装着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同居六年都只字未提过,他又会怎么想?
聂峋烦恼地掐住了眉心。
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一个误会而已。
从前是他糊涂,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弄清楚的时候又觉得没必要去提,多此一举。可没想到,钟言最终还是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没有犯过别的错,没有背叛,更没有出轨,只要钟言愿意相信他,愿意原谅他的这一点小过失,两个人就还是可以回到从前的,有什么必要提分手?
分手太伤人了,明明约定过谁也不许提分手的。
聂峋再次拨去电话,连拨三次都被挂断后有些恼了,翻开微信,发现钟言没有删他好友,顿时又燃起希望,发去消息:接电话,有事找你。
钟言没回。
聂峋又发:不接电话也行,见一面。
钟言还是没回。
聂峋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不理解钟言到底是怎么想的。生气是应该的,换了谁都会生气。可从上辈子气到这辈子未免太夸张了,不都已经解释过了吗,六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一张照片吗?
聂峋再次发消息:不见面也行,回个消息,让我知道你很好。
片刻之后,聂峋:“……”
钟言就是死都不回!
钟言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钟言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度量了?
聂峋狠狠捶了一下沙发扶手,却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不行,即便这样也不行。
想就此一刀两断,没门!
……
与此同时,钟言已在市中心路西菲尔图书馆里等了许久。
这是一家私人图书馆,包厢四壁各有几幅天使和恶魔的无框油画,绘画风格偏向于西方古典审美,但在情感表达上又富有激情,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钟言已经把这些画作观察分析了好几遍,仍然迟迟不见约稿人的踪影,发了消息也没得到回应。就在钟言以为对方爽约,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包厢门被打开了。
“钟言是吧?坐吧坐吧。我就是在直播平台私信给你的人,我姓赵,你叫我赵经理就行。”来人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把笔记本电脑和一个背包丢在了桌子上,差点碰翻了钟言的水杯。
钟言扶住水杯,瞧见门外有只萨摩犬挤了个脑袋进来,被赵经理兜着鼻头给推了出去,而后关上了房门。
赵经理打量钟言,钟言也在观察他,隐约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赵经理说:“面试一共有三道题,第一道题,速写。你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把我画出来就算过关,像与不像另讲。”
钟言有些意外,说道:“您之前联系我的时候说的是需要油画,现在忽然要考速写,我没准备。”
赵经理摘下眼镜擦了擦,语气带了些轻蔑,“你不是美院的学生么,都是画画,差别很大?”
钟言见他摘下眼镜,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印象。赵经理,电视上偶然瞥见过,是伊皇娱乐的人。
钟言心里有数了,说道:“我当然不介意给您讲讲油画和素描速写的差别,但您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今天确实没准备那么多工具,要么您在这等一会儿,我出去买一套来。”
赵经理从旁边拿起一提铅笔,哗啦一下全摊在了钟言面前,又丢下一块橡皮,“不打紧,我准备了。我刚才说了,像与不像另讲,要还是不敢就直接放弃,我好早点见下一位。”
说完交换了翘着的二郎腿,却踢得桌子腿发出“咚”一声响,桌上的铅笔也随之滚得乱七八糟。
钟言只一笑,拿起了铅笔。
计时开始,笔尖唰唰擦响。赵经理坐直了身体,除了眼珠转动,其他部位尽量保持静止。
一刻钟后,钟言结束了画作。赵经理没料到会这么快,心情不错地接过画稿,一看之下,脸却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你画我,你画一条狗,是在羞辱我吗?好歹是个大学生,怎么这么没教养?”
只见钟言的画稿上赫然是一只白胖胖的萨摩犬,体型、神态以及那条欢快无比的小舌头全都活灵活现的,再想狡辩也没门。
钟言却说:“您要考我速写的本事,我当然得把本事呈现出来才行。对着您画没有难度,干脆就把经过门外的那只萨摩画下来了。您可以拿去对比一下,不像算我输。”
赵经理哑然:“你……”
赵经理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拿着画稿出了门去。不多会儿回来,不大情愿地说:“第二道题,油画。”
这便是第一道题过关了的意思。
赵经理拿出一张油画,让钟言照着画。钟言接过之后稍稍观察了十来秒,旋即开始配色。
这是一幅人像,截取自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名人名作,带有宗教色彩,挺应景。不过,要想给临摹作品注入灵魂也不容易,尤其大家之作,因为不论画得多好,都会被指不如原作。
钟言对配色很讲究,也很有心得,平时遇到这类考验他会选择在颜料上下功夫,比如《湖山春雪》,颜料里加入了少许珍珠粉,没花什么钱,却叫雪的白色富有光泽,提升了质感。
但这次,他选择尽可能地把色彩调配得和原作接近。
钟言的配色速度奇快,每种颜色只调一版,赵经理忍不住说道:“你可别着急赶回家吃午饭,油画创作里头最难的应该就属配色了吧,慢点配,似是而非可不行。”
钟言没有反驳,只淡淡说了个“好”字,速度却是一点没降。
看着那双素净的手拿着笔刷噌噌搅动,赵经理禁不住暗暗冷嗤。到底是年轻人,太狂傲了,就怕是雷声大雨点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