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盛世美颜小哥哥
那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很短,上衣只到肚脐处,露出一圈干瘦的腰部。
柴捆太重,压弯了他的脊背,他吃力地背着柴,脚下一深一浅地慢慢走着,看起来腿脚好像不方便。
“他是谁啊?”咻咻好奇地问。
穿着虽破烂,可这个男孩长得好看。长长的眉头斜入鬓角,因为瘦眼睛显得特别大且黑亮,五官很精致,好像上天精心雕琢的一件艺术品。
破旧的衣服遮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他跟一般的乡下男孩不同,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
咻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默默将顾海洲跟男孩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这个男孩好看一丢丢。
只是很奇怪,她能分辨出哪些人是好人,比如见到顾海洲、王巧蛮、顾景远第一眼,她就知道他们是好人,而且会对她好。
这个男孩她却分辨不出是好人还是坏人。
咻咻对他充满好奇。
“他叫沈肆,你别理他,他不会理你的。”顾海洲说,“我们走。”
顾海岛补充一句:“他好像是个哑巴。”
顾海洲说:“他才不是哑巴呢,只是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可是,小哥哥明明很孤独的样子。
在四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咻咻大眼睛乌溜溜转,好奇地看他,可沈肆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们,只是眼睛低垂,看着脚下不远处的地面,默默往前走。
“你看,他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顾海岛说。
不管身边有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空气。
从背后看他,只看到一个巨大的柴捆,还有不怎么灵活的腿脚。
咻咻追了上去,走在男孩身侧,小奶音清脆又好听:“哥哥,我帮你背柴吧。”
沈肆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二十秒才转过头来,似乎才刚刚看到这个穿着干净,头发整齐地梳成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她长得白净,胖嘟嘟又很漂亮,大眼睛乌黑明亮。
生产队并没有谁家有相貌如此出众的女娃,那她一定是顾家收养的孩子。
她是被家人抛弃的。
她家人不要她了。
沈肆的心里有一丝轻微波动,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说:“不用。”然后很快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那么小小的一团,怎么能背得动柴?
顾海洲兄弟扭头看着这边的情况。
顾海岛说:“他不是哑巴。”
顾海洲大跨步跑过来,抓着咻咻的衣领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
妹妹居然叫人家哥哥,还要帮人家背柴?
他带着咻咻往山上走,边走边不满地说:“为啥要帮他背柴?我捡你回来那天,我也背了一大捆柴,也没听你说要帮我背。”
他吃醋了,心里酸溜溜的。
“当时我还抱着你,拎着包裹,背后背着柴,好像我不沉似的,也没听你关心我一句。”顾海洲声声控诉。
咻咻勾住顾海洲的脖子,她的脸朝后,正好看到沈肆的背影转过弯消失不见,她声音甜甜地说:“二哥长得比他高,比他强壮,能背动柴,那个小哥哥太吃力了。”
顾海洲扯了扯嘴角,说他又高又壮,这是夸奖他,咻咻真会说话。
“还有,咻咻觉得二哥的怀抱很有安全感,才总让二哥抱着。”
这话真是甜到了顾海洲心里。怪不得爸妈都喜欢咻咻,小女娃就是嘴甜。
“那三哥呢?”顾海岛赶忙指指自己。
“我也喜欢三哥。”咻咻说。
顾海岛咧了咧嘴,这还差不多。
咻咻又说:“那天我还是没人要的娃娃,现在有了爸妈跟哥哥,才有多余的力气关心刚才那个小哥哥。”
她不仅嘴甜,也懂事,她的处境好了,就有能力关心别人。
不过顾海洲心里还是不舒坦,他说:“不要乱叫别人哥,你的哥只有大哥、我,还有三哥,知道了不?”
咻咻眨着大眼睛:“可是那个男孩确实是哥哥啊,要不叫他什么?”
“你就喊人‘喂’、‘哎’的就行,乡下孩子都这么说话。”顾海洲说。
咻咻:“……”
她想了想说:“不对啊,妈妈不是这样教的,妈妈说见了人都要喊人,不知道跟咱家什么亲戚的话,女的就叫婶婶、男的叫叔叔伯伯,年纪大的叫爷爷奶奶,年纪小的就叫哥哥姐姐。”
顾海洲:“……”不行啊,不知道为啥,咻咻喊沈肆哥哥他就难受。
估计是那小子长得太好看了吧。而咻咻又是个颜控。
咻咻突然很认真地说:“二哥,我能治好小哥哥的腿。”
顾海洲皱了洲眉,又来了。
顾海岛也竖着小耳朵听呢,不过他只当是咻咻瞎说,一个女娃,比他还能吹呢。
“咻咻,你又乱说。”顾海岛说。
虽不太相信,顾海洲还是很耐心地问:“你谁的病都能治吗?”
“不是的,有功德在身的人的病才能治,比如咱爸爸。那个男孩自身没有功德,可是他家人给了他功德。”咻咻的语气很认真,完全不像是胡说,也不像是开玩笑。
顾海洲的小眉头继续往一快拧,要是按这个逻辑,咻咻说的话也有道理。
沈肆的爸爸是个军人,在一次海岛战役中光荣牺牲,如果真有咻咻说的功德的话,大概来源于此。
他的妈妈失踪,没有亲人可以投靠,守岛士兵把他寄养在颜家,也就是颜四喜家。
顾海洲把沈肆的大致情况跟咻咻说了说。
“颜家人对他不好吧。”咻咻问。
“原先还可以,有个军人叔叔经常来看望他,可这半年那军人没来,寄养费也没寄过来,颜家人觉得军人应该是不要他了,把他当包袱甩给他家,对他越来越差。他的脚就是给树剪枝时,颜老大把他从树上踹下来摔的。”
原来两家人是邻居,隔壁有什么动静隔着墙都能听见,顾海洲对沈肆的生存环境非常了解。
咻咻攥起小拳头:“颜老大也太坏了。”
“好了,他是很坏,可跟咱们没啥关系。我们到地方了,赶紧砍柴吧。”顾海洲说。
今天他们的目标是砍柴,找知了壳,还有把能找到的蘑菇、野果等能入口的东西都带回家。
砍柴的活儿自然是顾海洲来做,顾海岛跟咻咻只能捡一些散落的树枝,顾海洲嫌树枝零碎不好往家里背,就往弟妹去采蘑菇,他负责柴禾。
顾海岛这次特意准备了个网子,咻咻告诉他那里有知了壳,他先用网子,够不着再上树。
等他把挂在一根细树枝上的知了壳够下来,他点数着数量,说:“咻咻,加上上次我们在家里弄得,已经有四十多只了。”
咦,咻咻呢!他四下看看,发现灌木丛里悉悉索索,咻咻圆滚滚的小身体正穿梭其中。
“三哥,有好吃的。”咻咻招呼他。
顾海岛收好知了壳,赶紧跟上去,他们绕了不少路,终于,一棵桃形李树出现在他们面前。
密密匝匝的红绿色果实一串串挂满枝杈。
这是一处山坳,给山石跟棉槐枝挡住,才没被人发现。
顾海岛赶紧捡红的摘了两个,递给咻咻一个说:“你尝尝。”
他真佩服咻咻跟着这么远她都能知道这里有果实。
他们平时几乎吃不到水果。
山海湾生产队土地不多,只用来种粮食,没有果树,没人会去买水果吃,再说乡下也没买水果的地方,除了山上的野果之外,再没别的吃的。
顾海岛两眼放光,这桃形李的酸味和甜味都很重,可真太好吃了。
“你在树下等着,我上去摘。”
他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上树,挑又大又红的摘。兜在他的衣服里,兜满后再爬下树,把桃行李放进竹筐,再爬上树。
咻咻连最低的果子都够不着,只能坐在树下抱着大果子啃。
等摘到满满一筐,在上面盖上树叶,才发现真是太沉了,顾海岛把筐背起来,沉重的后坠力量让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咻咻笑个不停,草丛中的麻雀都被她惊得飞了起来。
顾海岛闹了个大红脸。
他俩只能一起连拉带拽弄着竹筐找到顾海洲。
“这桃形李个头真大。”顾海洲拿了一个尝尝说,“真甜。”
“是咻咻找到的,也真是神了,隔着老远她就能知道有吃的。”顾海岛说。
顾海洲马上决定停止砍柴,立刻回家。他把砍好的柴藏进树丛,背起竹筐就朝山下走。
本来他们打算走小路回家,可小路边有群人在采石头,他们只好改走大路。好在生产队现在还没下工,大路上人也应该不多。
不过当他们走过颜家附近,发现有几个社员围在那儿,观看并议论着什么。
咻咻扯扯顾海洲的衣摆说:“二哥,是不是沈肆哥哥挨打了。”
顾海洲往那边看了几眼,极有可能。
顾海岛说:“他经常挨打。”
“走吧,那好几个大人呢,肯定会有人制止。”顾海洲催弟弟妹妹快走。他要赶紧把水果弄回家。
“嗯,走吧。”咻咻说。
就在离旧军营还有五十米的时候,顾海洲突然感觉身边好安静,他心知不妙,扭头一看,果然咻咻跟顾海岛都不在。
两个小兔崽子。
顾海洲考虑两秒,立刻做出决定,他背着竹筐一路狂奔也不顾桃行李装得太满往外啪啪掉,到了旧军营门口,他把竹筐从背上摘下,往门口一放,高喊爸吗,喊完转身就往颜家方向跑。
正在搭建厕所的夫妻俩瞥见二儿子的身影,王巧蛮疑惑道:“他这着急麻慌地是要去干啥?”
顾景远走到门口,看到早就散乱的树叶下面,满满一筐桃形李。他把竹筐往门里面挪了挪,重新用树叶盖好后走出大门四处张望,他很快看到地上掉落的水果。
他沿着路走,把掉落的桃行李捡起来,一连捡了五六个才重新走回旧兵营。
“看,他们从山上摘了这么多水果,肯定是咻咻带着他们哥俩找到的。”顾景远扛着竹筐往屋里走,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两个果子,递给王巧蛮一个说:“你也尝尝。”
“好吃,又酸又甜又脆。”王巧蛮赞道,她又说:“水果是送回来了,仨孩子又跑哪去了?”
顾海洲没了负担,跑得快如闪电,跑到颜家门口一看,果然两小只的小脑袋正凑在一起,正在朝人群里张往。
他大步跑过去,先是从两小只的头顶上朝里看了看。
颜老大喝得醉醺醺的,果然又是醉酒打人,他一喝醉酒就拿沈肆出气。而他十天里有八天会喝酒。
沈肆的模样好可怜,他站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可右眼眼眶乌青,左嘴角裂了条小口子,积了一道乌黑的血渍,还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
他长得瘦小,起码这半年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又没多少力气,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场景司空见惯。
围观的社员有五、六个,他们大多只是看看,没人愿意劝颜老大,主要是他醉得厉害,只要有人碍事不管是谁,他上来就打。
他们只是语言谴责,或者象征性地劝阻。
不过没有什么好围观的,可两小只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俩来时应该已经打完,要不估计咻咻会冲上去。
两小只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危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