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挽回
夏倚照见他竟还笑得出来,皱起眉头,“难道不应当么?”
这是宋寒时招惹的人,只是送出后宫,自然还有春儿别的去处,她不认为这样的处理有什么不对。
宋寒时看着她,没有说话,眸中的情绪明明灭灭。
他忽然俯身凑近她耳侧,似乎是被气笑,往她耳中缓缓送入三个字,“……不应当。”
她应当与他发脾气,与他闹,抑或是吃味嫉妒,就像她从前不高兴时的反应一样,对他肆无忌惮地发泄怒火,因为他们亲密无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冷静地对他提议:你该如何如何。
宋寒时直起身,恢复了往日淡然沉稳的模样,垂眸看着她,“春儿并无错处,是朕一时糊涂……阿照,被废出宫的后妃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好过,日后她不会再打扰你我,南沁殿是她唯一的去处,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夏倚照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人,“意思就是,你非要留着他?”
说了这么多,一个他不曾心动的人,一个他不曾碰过的人,他依然舍不得驱逐,无论如何要留在他的身边。
夏倚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有任何回应。
宋寒时蹙了一下眉头,眼眸深邃,涌动着晦涩莫名的情绪,“阿照,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啊。”夏倚照笑容更甚,脸色却是苍白的,“笑自己方才的天真与愚蠢,以为你是真的爱我……”
宋寒时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他带着怒气打断她,却见她紧闭着双眼,眉眼间似乎有散不尽的哀愁忧伤,心一软,最后还是拥她入怀,“阿照,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
他去寻她的眼睛、鼻尖、最后到绷直的嘴角,来来回回亲吻,带着热气呢喃,“我当然爱你,怎么这般傻,说出这种话,嗯?”
男人扶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也深深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只是一个春儿,你不喜欢,日后便不见了,不要再说这些气话。”
夏倚照只漠然看着他,“你对她也是这般耐心轻哄吗?”
宋寒时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亲了亲她的鼻尖,“只对你这般。”
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只对你这般。
夏倚照忽然笑了,摇摇头,“臣妾知晓了,皇上先回去吧,臣妾有点累,今夜伺候不了皇上。”
宋寒时知道她心中还有气,沉默片刻,“那好,朕先回乾清殿,你好好休息。”
如今再留在这里,只会徒生两人之间的矛盾。
夏倚照还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的性子倔犟又认死理,只能等她消气了再来好生哄着。
他摸了摸她的头,倒是又轻笑了一声,“放心,朕不会去南沁殿,嗯?”
夏倚照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异常苍白,没有一丝温度。
*
宋回醒来时,夏倚照已经不在宫中,他只以为是自己昨晚做的梦。
后来嬷嬷来伺候他时,才知道夏倚照昨夜的确过来了。
不只是夏倚照过来了,宋寒时也到了东宫,只是不知道为何之后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回去凤照宫找夏倚照时,便多嘴问了一句,就看到本笑容浅浅的母亲脸色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夏倚照正坐于梳妆镜前,听到身后小太子无所顾忌的问话,淡淡道:“你今日功课做完了?马步扎完了?”
宋回:“……”
他连连退步,“儿臣这就去!”
夏倚照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愁绪爬上心头。
在萧国的那十年,她对宋回的教育十分上心,同这世上的大部分父母一样,总是希望孩子有所长,日后能有点出息,于是她手把手教他武艺,想将毕生所学都教导给他,不只是一身好功夫,还有兵器打仗,所有她会的,她都亲自教导。
只是夏倚照身为武将,对舞文弄墨却是一窍不通,尤其是治国□□的大智慧大道理,她不感兴趣也不擅长。
宋回如今是宋国的太子,自然是要学习这些的,本该今日同宋寒时商讨夫子的事情,宋寒时却迟迟不曾来凤照宫。
夏倚照等着有些烦,纵然与宋寒时还在冷战中,也还是让人准备,她要备驾去找他。
却不曾想,在殿门口遇上了春儿。
两人迎面对上,夏倚照双手空荡,而春儿端着一小盅汤罐,正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抬头看见夏倚照,登时吓得脸色惨白,“皇后娘娘……”
*
宋寒时曾对夏倚照再三保证,不会让她在宫中看见春儿,谁知第二日便打了脸。
二人同处一室时,即便是淡然如他,也察觉到了夏倚照身上散发的浓烈的不悦。
乾清殿中,帝后分别居于高座,春儿自然只能屈居一侧,偷偷望着宋寒时,又赶紧收回视线。
她有些害怕皇后娘娘。
方才在殿外时,她就已经见识到了夏倚照的为人,的确如同传闻中那般英姿飒爽、快意恩仇……且还有些强势。
她抿了抿嘴角,垂着头,有些不自在。
宋寒时倒是没想到夏倚照会来找自己,本以为她这样的性格会别扭几天,所以便没有去招她厌烦,谁知第二天便见到她。
他的神情是愉悦的,下意识去牵她的手,却在还未碰到她的时候就被她躲开——
他的手还在半空中,夏倚照便假意去端茶喝,直接无视了他。
宋寒时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说了一句,“小心烫。”
只这一句,就足够一旁的春儿椎心蚀骨好几回了。
原来他不是不会温柔,他只是不对自己温柔。
她用力地握着拳头,指甲都快陷进肉里,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崩溃。
春儿是几年前入的宫,她那时救了微服私访的宋寒时,算是对他有恩,她本意是来报恩的,却不想宋寒时对她有几分特殊,她便没有管住自己的感情,动了心。
宋寒时本就是帝王,三宫六院再正常不过,可他不耽于美色,励精图治,还有一副好皮囊,春儿的动心似乎理所当然。
只是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并没有太多热情,只是时常看着她发呆,偶尔热情,偶尔冷淡,即便她是他的贵妃,他有时失控,却也总是在最后关头止步。
春儿本以为宋寒时就是这般冷心冷情的人,如今看到他和夏倚照之间的相处,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这般纵容一个人。
纵容到她都忍不住觉得皇后娘娘有些不识好歹……
春儿垂下眼眸,告诉自己不能这般想,那是皇后娘娘,不是她可以置喙的。
她这般愁肠千绪,夏倚照是不知道的,也不关心。
诚然她看到春儿会膈应,但心里很清楚她该气的人是宋寒时,她对春儿有排斥,却不是妒意,所以只是不想看见她,但并不会关注她。
她喝了一口茶水,便直接开口:“皇上,今日臣妾来是想与您商量阿回的事,阿回初次回宫,许多方面不懂,除去礼教嬷嬷之外还需要几个博闻强识的夫子来教导他,皇上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宋寒时心中多半已经猜到她是为何而来,只是听到她真的这么问出口时,脸色还是缓缓收敛起来,“朕自会安排,皇后信不过朕?”
夏倚照皱了一下眉头,“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关心……”
“皇后有那么多精力,怎么不见关心朕?”宋寒时笑着打断她,笑意却带着几分浅薄,“阿回已经被你关心了十年,不差这一日。”
他似是开玩笑,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酸意,就连一直低头不语的春儿都听了出来,心中越发苦涩。
原来心中爱慕的男人所爱他人是这般酸楚的滋味,她眼睁睁看着他对她好,却不敢争取。
而最让她不甘心的是,夏倚照似乎并不把宋寒时的纵容当回事。
夏倚照当然不会当回事,甚至觉得有些不适,“若不是为了宋国,臣妾也可以待在宫中日夜关心皇上,只是身有要务,远在萧国,即便是心有余也力不足。”
她说完,淡淡看了春儿一眼,语气带着一点嗤笑,“臣妾鞭长莫及,但好在宫中还有贵妃,应当能抚慰皇上,以解相思,以代相思。”
宋寒时顷刻间就变了脸色,低低地唤她的名字,“阿照!”
他嗓音低沉,似乎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却让一旁的春儿听得心尖一颤。
她看了宋寒时一眼,恰巧男人也望向她,只是他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这一眼越发冰冷,看得春儿通体生寒。
他的目光仿佛在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乾清殿,里面饱含着憎恶和厌烦。
她本就有些心虚,宋寒时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让她长居南沁殿无事不外出,可她担心宋寒时的胃疾,于是便亲手做了药膳端了过来,谁知道会刚好遇到夏倚照!
春儿来不及多想,立即跪了下来,语气慌张,“皇上赎罪!皇后娘娘恕罪!”
她先是磕了几个头,又跪走到夏倚照跟前,祈求道:“臣妾罪该万死,不该在皇后娘娘面前出现,惹娘娘厌烦,臣妾该死!”
夏倚照莫名其妙,刚要扯开她的手,就看到春儿忽而攀着她的腿抬起头,眼睛红红,哽咽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皇上只是思念娘娘过度,见臣妾有几分相似,便让臣妾待在宫中以解相思,绝对没有取代您的意思!”
“皇上对娘娘的一片真情日月可鉴!娘娘千万不要因为对臣妾的一点厌恶,就误解了皇上!娘娘要怪便怪臣妾吧!不要迁怒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