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林愿莱双手插在打着补丁的裤兜里往家走,边走还要边整理这两天收集到的信息。
三天前,她非常倒霉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伙儿流氓,准确说是那伙儿流氓要更倒霉一些,撞上了她。
当时天已经很黑了,流氓们正在争先恐后地调戏着一名女生,看着像是要抓紧时间干完这一票好收工。
然后就遇上了林愿莱。
林愿莱主业是医生,业余是散打远动员。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个正义之士的必备修养。
然后林愿莱就把那伙流氓给打了一顿,并且顺手都给绑在了路灯杆子上,也算为当地派出所创造出了一波业绩。
晚上天凉,林愿莱想着去给吓坏了的小姑娘买杯热饮。
就在她一转身的时候,有人从后面给了她一闷棍。倒下前林愿莱还数了数电线杆子上的一串流氓,数量不多不少。
恍惚中林愿莱好像还看到了一个穿警服的高大身影从不远处朝自己跑来,当时她还在想,同志,你可算是来了……
醒来之后,她就穿越了。
“穿”过来第一眼见到的还是那个高大身影。再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
林愿莱吓了一跳,登时就要暴揍这个大流氓,结果她根本爬不起来。要不是低头看见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林愿莱简直要以为自己穿成了个挨揍的沙袋,这也太疼了……
等等,浑身剧痛、伤痕累累,没穿衣服?
!
“流氓!”
对方显然没想到林愿莱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怔愣一下,停了手里的动作。
林愿莱眼见着自己的语言攻击产生了效应,就要再接再厉,却见那大流氓脱衣服的动作也就停顿了那么一秒钟,之后还是脱下衣服,然后罩在了林愿莱身上。
什么意思?
事后了?
林愿莱用心感受了一下周身的痛感,很好,非常平均,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以林愿莱一点都没有的性经验来判断,情况似乎不似她想象的那样。
所以,是衣服不配拥有“穿越”的权利吗?无缘无故的让人穿越已经很让人生气了,还不给带衣服是什么欠揍的规矩?
林愿莱绷紧了一张俏脸,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发火了。
换平时懂行的群众现在已经撤离了,不然就算是被余怒波及一下也要伤筋动骨的。
眼前这位显然是不了解内情的,看着林愿莱无动于衷。
也不能怪这位兄台不会识人脸色,实在是林愿莱这张脸……此刻,过于惨不忍睹了。
举个例子,差不多就是猪头放地上还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
面目全非了,压根看不出来她还做了表情。
林愿莱自己当然不能知道这些,她又没有照过镜子。
就在她蓄力打算发泄一下“穿越”这波天怒人怨的怒气时,就被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打横的,公主抱。
……
林魔头这三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整个人都懵住了。
虽然这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大哥这会儿的行为非常像往自己的山头抢压寨夫人,但是林愿莱还是理智地猜到了他应该是个好人。
从林愿莱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半张侧脸,刚劲凌厉,即便是这种死亡角度,林愿莱也还是能领略到帅哥的风采。
“那个,我们要去哪里啊?”林愿莱这辈子(上辈子?)没用这么娇弱的语气说过话。
帅壮汉目不斜视:“送你回家。”
“哦。”
林愿莱盯着男人线条刚毅的下颌线,攒了点劲儿之后,又问:“你知道我家在哪里?”
“嗯,知道。”
哦,那应该是熟人了。
林愿莱跟“熟人”打听起自己的身世,“那我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家里有几口人?婚配了没?”
男人终于绷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不知道。”
“你刚才还说你知道我住哪儿的。”
“嗯,只知道这个。”
“你都知道我住哪儿,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何橙花。”
“看,这不是知道吗?还有呢?”
男人老实回答:“没有了。”
林愿莱:“什么没有了?”
男人:“剩下的问题,我都不知道。”
林愿莱眨巴眨巴眼睛,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试探道:“哥们儿,你也是‘穿’过来的?”
电视上经常这么演,在打开一扇时光隧道的大门时,一个人穿越了,另一个人拽着他的衣角也跟着穿越了。
但是很快,林愿莱就找到了这个脑洞不合理的地方,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好像没带衣服来。
男人也立刻给了她否定答案—一个忧愁的眼神。
男人一看就是那种很一本正经的,不擅长说什么好听的话,但这会儿也还是努力安慰了林愿莱:“你掉进水里的时候可能磕到了脑袋,回去多休息休息……会好的。”
林愿莱:你骂谁?
也对,林愿莱现在没有力气吵架,何况她“来”这儿之前,确实挨过一闷棍。质疑她脑子有病也不能算诽谤,这么想想,她又消气了。
林愿莱不发火的时候,算得上是个智慧女人。
她这会儿正在想:穿越也挺好,穿越还包分配帅哥。
眼前这帅哥真的是长在林愿莱审美上了,她不禁暗戳戳地想,这要放在二十一世纪,得有多少女生抢他。
想到了就忍不住要八卦:“哎,那个,你今年多大啦?结婚了没?”
就见那人喉结动了动:“二十八,还没。”
“才二十八啊……”林愿莱就陷入思考,她今年三十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大三,抱金砖。
呃,想远了。
然后就看见男人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正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愿莱不明所以,事实上,她老人家如今这副尊荣,就算脸上真粘了什么东西,应该也是无所谓的。
见对方不回话,林愿莱又想着是不是自己太重了,就扭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先下来,“你累了吧……”
本来包裹的好好的衣服,因为她这一乱动,就偏了……
就直接抱大腿上了……
林愿莱现在想起那会儿腿上传来的那干燥炙热的触感还会浑身不自在,就像是全身布满了导不走的静电,噼里啪啦的。
村子不大,没多会儿林愿莱就走到了“自家”门口。
“我回来啦!”
屋里没人应,林愿莱就自顾自地往里走。她现在的家有三间房,不新不旧,据林愿莱观察,算是村子里的平均水平。小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靠围栏边还种了几垄蔬菜。
“妈……娘,我回来了。”话说在这个年代是叫“妈”好还是叫“娘”对,林愿莱也不清楚,但是她被人送回来那天,她理论上的娘抱着她放声痛哭,同时说了很多遍的“你吓死娘了!”她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林愿莱觉得应该是要叫“娘”的。
想她林愿莱(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那会儿的那个)自始至终孤儿一个,没人疼没人爱,一棵野草一样长到了三十多岁,本来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能燃烧自己为祖国的医疗事业发光发热就是毕生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了,却没想到……
来到这个世界里,突然就拥有了能守在自己身边焦虑不安的父母,林愿莱永远记得那天她被送回来时,父母眼中的那种悲伤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林愿莱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在意和重视的感觉,就因为这个原因,林愿莱在确定了自己就是穿越了,这么离谱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发脾气。
泥土房里面也收拾的非常整洁,就是窗户小,室内光线有些暗。
老爹正躺在土炕上休息,老娘见她回来,也不理她,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就又坐回她男人身边。
林愿莱知道,这是气还没消呢。
“那个……爹、娘,我回来了。”
刚当上人家女儿的林愿莱还不甚会撒娇,只是一边喝水,一边试探着往自己娘身边蹭。
“知道了,都说三遍了。”
林愿莱就把脸从大茶缸里挪开,“哦,感情您这是听见了,故意不理人呢?”
“胡说八道,谁不理你了。”
“也不知道是谁呗。”
“哎,这臭孩子!”
林愿莱之所以才穿越过来三天,就熟练掌握了叫爹娘的技术,正是因为这个家庭温暖的氛围,让从前孤家寡人,只有专业成绩突出的林医生喜欢上了这个家。
以一当十的林医生,即便再是叱咤医院,女强人名声在外,她也毕竟是一个人。回到家之后的林愿莱就只有孤单来作陪。
那时候,林愿莱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可以不用做孤儿,那她愿意用什么来交换。
如果失去自己靠努力得来的地位、荣誉,去换可以有家人,有爱人,值不值得交易?
这要求当然并不合理,但是孤单的时候林愿莱就要悲观地想,如果用她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她从来没能拥有过的东西,值不值得一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感念到她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会儿倒是帮她做了选择。
不管穿越过来是过一阵子还是过一辈子,能感受一次父母的爱,林愿莱就觉得这糟心事也不算全坏,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说到底也还是只认识了三天的“爹妈”,还没到能“上手”的地步,林愿莱喝完水,就在距离两夫妻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以一名优秀外科医生的名誉担保:“老爹这腿保准能好,你就别愁眉苦脸的了。”
老娘就翻眼皮瞪她,“你说好就好,你是大夫啊。”
那可不。
林愿莱也不跟她较劲儿,掀开老爹腿上的薄被单,扭眉沉思。
老爹是前几天去城里办事的时候,出了车祸,小腿骨折。
当时就在城里的医院进行了治疗,现下已经打了石膏。
林愿莱这会儿正寻么着找个什么理由给他爹腿上这个石膏打掉。
一来带着石膏她做不了检查,另外,从林愿莱的角度判断,他爹这腿打石膏固定并不是最恰当的治疗方法。
“结婚的事你考虑的咋样了?”她娘瞅准时机就要发难。
“不是都跟您说了吗,等等呗,等爹腿好了再说。”
“好了那也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那时候,说不定人家孩子都有了!”
“谁呀?谁孩子都有啦?”林愿莱的注意力还在他爹腿上,也就是顺嘴一问。
“哎呦,我这腿咋还有点儿疼了呢,来,你给爹看看。”他爹说着还把伤腿往林愿莱那边搬了搬。
她娘立马认输:“哎哎,我不说了行了吧,你别乱动啊!”
林愿莱看过他老爹的病例,小腿粉碎性骨折。按照她从业多年的经验来判断,怎么都是手术治疗才是最佳手段,但是给老爹看腿的医生愣是选择了石膏固定。
他老爹这种情况,选择外固定并发症多还容易留下后遗症,林愿莱盘算着找个什么理由把他爹带去医院,重新进行手术治疗。
现在这时代的具体情况林愿莱也不了解,但是想也知道,像她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到哪儿说话都是没什么分量的。
忘了说了,她现在只有十八岁。
她总算能明白当她对那天救他的男人说出“才二十八”时,那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了。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十八就可以嫁人了,而男人到了二十八还未娶妻,从哪个角度听林愿莱当时的话,都像是在讽刺人。
现在这具身体有着跟曾经的林愿莱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头发长一些,发色也不一样。最主要的是“她”只有十八岁。
林愿莱也不确定是该说“她”十八还是“我”十八,不过倒也不必纠结,反正年轻是好事。
三十一岁的林愿莱一遭穿越成十八岁的何橙花,怎么说都是不幸中的万幸,意外中的惊喜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何橙花”去哪儿了呢?
不会是穿去医院接自己的班了吧!
三天来林愿莱第一次开始真情实感地为穿越这件事忧虑。万一哪天又穿了回去,不会还要处理医患纠纷吧?专业方面要求精益求精的林医生突然就有点遭受不住这打击。医疗事故什么的,她绝对不允许出现在自己的履历上。
林愿莱双手合十贴于脸前,从前她是绝对不削于做这种祷告的,现在,她都穿越了,她还有什么不信的。
林愿莱紧闭双眼,一脸严谨认真地在心中祈祷:“何橙花女士,我是你素未谋面的你,我保证会替你照顾好你这边的情况,我那边的事情也请你手下留情,我还有攒了好几年的年假没休,都给你了,拿上我的卡,拎起我的包,去旅行吧,过个几十年再回来,拜托了。”
“想什么美事呢?”
林愿莱刚祈祷完毕,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听见了一声强有力的“拒绝”,有那么一瞬间,林愿莱都以为是收到了来自“那边”的回音,激动个半死。
睁眼看,是她老娘正用“你脑子瓦特了”的眼神看着她。
不用问了,刚才回话的一定也是她。
她娘又说:“治腿那还是要听医院大夫的话,光搁这儿求神拜佛的能有什么用!”
林愿莱很严肃地点头:“娘,您说的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