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N章合一)

十年一弹指,一晃过去了。江湖朝廷风起云涌,一个道士的失踪只在江湖上泛起了一圈涟漪,很快就被新鲜的事情掩盖过去了。这像一个起点,自此九南观逐渐没落了,到现在几乎退出江湖人的视线。偶尔有人喝茶的时候闲谈起这件事情,鲜有知情人说九南观沦落至此背后是有朝廷的势力在压制,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短短的十年时间,足以让一个没落的家族兴盛不息,也能让钟鸣鼎食之家黯然无光。时间对于晏府来说,好比土中的女儿红,沉淀的年岁越长越是有滋味。而说起晏府,那就不得不要提及晏府大少爷晏憷。

“上次的宴会你们见到晏憷了没,当时我隔着湖远远的看见他一面,只是单单的一个侧脸,看的我心惊肉跳嗷嗷!”

京都某处闺房,小小的圆桌围坐着几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刚才说话的黄衣姑娘一脸花痴,嘴角的哈喇子隐隐有流下的趋势。

“笨蛋,你见到的又不是鬼,怎么会心惊肉跳。那叫少女怀春,小鹿乱撞!”她旁边的圆脸姑娘好笑的用指尖点点她的头,好气又好笑:“平日里让你多看两本书像要你的命一样,你看看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要笑掉大牙。”

“哎呦姐姐!”黄衣姑娘捂着脑袋,娇娇的撅起嘴,“现在姐妹几个喝喝茶,又没有旁人在,你连这点说话的权利都不给我了,好过分哦。”

这话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掩嘴笑了。

“你看这个小妮子,堵起我的话来倒是伶牙利嘴的,我还真说不过她。”圆脸姑娘笑着又掐了她一记脸,调笑的语气。

“秦姐姐就饶了她吧,她什么样子我们几个还不清楚。哪天她的成语一句都不错了,我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被旁人掉了包了。”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姑娘毫不留情的说道。

黄衣姑娘和圆脸姑娘是太常寺少卿秦大人家的两位千金,圆脸姑娘是姐姐,叫秦霜。

黄衣姑娘是她嫡亲的妹子,唤秦云,年方十四,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在十一岁那年见过晏憷一面后一直念念不忘。刚才出声的姑娘叫李仪璇,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与秦云同岁,是京都小有名气的才女。还有一个姑娘是武职副护军参领家的,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叫吴青青,依傍着身上的三脚猫的功夫,天天想着出去混江湖。

“晏憷上次也来了?他竟然会参加这种宴会?”李仪璇略有好奇。

十年前晏家大少爷一意孤行去元清观当道士的事情在京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特别是十几岁的少女,碎掉的玻璃心可以铺满整个京都大街了。当时晏憷他爹气的差点要和他断绝关系,晏家老夫人气得旧疾复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也不见得他改变心意。

后来实在拗不过,晏老爷最终先松口,同意他去当道士,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

第一个是三十岁时不管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必须回来接手家业。第二是在山上当道士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推卸身为晏家人的责任,每个月都会定时送账目过去要他核对。第三是,每年至少回来三次,每次不少于十天。晏憷一一答应了,当天晚上便动身去了云清观。

“是啊,当时我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呢。”说起丰神俊朗的男子,秦云显得很激动,不过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失望:“可是他就呆了一小会便走了,当时距离的隔的太远的,我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哎,可惜我当时生病了。”李仪璇语气中可以听出抑制不住的惋惜。

晏憷难得回京,一般回来也是在家处理生意上的事情,鲜有出门的时候。早知道他要过去,就算她脸上出疹子了也要过去啊。

秦霜看着她们两人失望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小云这样也就算了,仪璇你怎么也这样。”

“就是,晏憷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怎么像个男狐狸精,把你们一个个迷的不着南北了。”吴青青一心在她的江湖大计上,从来没见过晏憷,对她们口中的人不以为意。

秦云:“不准这么说他!”

李仪璇:“不准你这么说晏憷!”

“什么狐狸精啊,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的模样如同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月光;如同雨后的彩虹美好惊喜,只有少数有心人才能看见;如同春天里的风,春天的雨,春天里的花,春天里的流水,能解除世间一切的烦恼。”李仪璇撑着下巴,一脸向往。

旁边秦云非常的赞同的一直点头,简短的总结了一句:“比你三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好看十倍!”

虽然吴青青的爹大老粗一个,但是抵不住她娘长的好看啊。兄妹四个长得都随了她娘,长得不能说绝顶帅,但是摆出去还是有不少少女愿意往他们身上撞的。

“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存在啊,我看京都最好看的就属国师大人了,难不成他能好看过国师大人?”吴青青不屑的瞥瞥嘴,不相信她们所描述的。

“国师大人也好好看嗷!”秦云就是一个大花痴,听到国师大人四个字,口水又开始哗哗往下流。

“不过,晏憷绝对不会比他差!”花痴过后,她握紧小拳头为他正名。

吴青青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多少相信了一点,毕竟秦云每年为睹国师一面,早早的去五仁斋蹲点,她既然说可以和国师相提并论,想来晏家公子是真的很好看吧。

“那他为什么好端端的家业不继承,非要去当道士啊?”

秦云思索道:“为什么啊,当时我年纪还小,记不大清了。不过外面说,当年他被妖精所害,绑了到很远的地方杀人灭口。还好他命大被一个女子救了,谁知道这个女子也是妖精,救他是别有企图。后来那个妖精据说在断虫山被道士诛杀了,晏憷也随之去当了道士。我想他大概是被妖精深深的伤害了,天呐,好可怜啊。”

“他真的这么恨妖精,恨到可以抛下京都的繁华,跑到山里面吃素苦修?”吴青青觉得不大可能。

“谁知道呢,反正外面是这么传的。”秦云耸耸肩,叹了口气,“哎,三十岁才回来啊,他今年二十四岁,我岂不是还要再等上至少六年。”

秦霜:“别做梦了,爹娘前两天还在说你太闹腾,要早点把你送出去,”

李仪璇:“清醒一点,就算要选,我的可能性也比你要大好嘛。”

吴青青:“哈哈哈哈,你这德行现在京都都没几个人敢要,到时候你确定他会考虑大龄少女你?”

秦云:“。。。”

她好开心,能交到一群如此真实的朋友,真开心。

*******

大晋西南角落的一处高山,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竹林。在竹林茂密深处,坐落着一个朱阁碧瓦的山庄,名为冷剑山庄。

冷剑山庄位于山腰空地之上,虽然被群山所围,鲜有人烟,但从山庄的外观来看,可见主人的用心。庄内玲珑精致的亭台阁楼,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重峦叠嶂的假山,百孔淌泉的云玲珑,真可谓移步换景,一景一步。

庄内的一处水榭亭台坐着一位墨衣男子和一位青衣女子,这位男子是本应在京都辅佐君王的国师大人,而青衣女子正是掉落断虫山的玉姝。

“闭关八年,出来感觉怎么样?”扈青竹抬眼望着满碧池的莲花,风雅的摇着手里的折扇。

“特别好,按照你教我的方法练,这次感觉法术精练不少。”玉姝转身向水池一扬手,平静的湖面顿时刮起了一场大风,片片花瓣随风卷到空中,再一扬手,湖面上下起了一场粉红的花瓣雨。

“是不是超级厉害了!以前我只会以物幻物,现在我可以准确的掌控风了!”玉姝得意洋洋的转过头,向对方展示她的成果。

扈青竹黑着脸,“求求你下次能不能别再拿我庄子里的东西试验行嘛,这一次是荷花,上一次是屋顶,再上一次是我珍藏的瓷器,再再上次是我的一间屋子,你是不是该算算十年里你弄坏了我多少东西了?”

玉姝:“国师大人你不是这么小气吧,我弄坏的东西对你来说不连毛毛雨都算不上,而且你看看我弄坏的东西是不是一次比一次便宜啊。”

扈青竹:“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玉姝假笑:“不客气。”

“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真的,你啥时候准备去妖界呀?”扈青竹收起笑脸,第五百零一次的和她谈论这个问题。

玉姝扶额,他的坚持不懈她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我能请问你家妖王每年给你多少银子,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干活。”头两年,他几乎每天追着她问一次,问的她烦不胜烦,好不容易闭关了,出来没聊两句又来了。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嘛。我所做的一切纯粹的是为了妖界的大局和你的美好未来着想,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自私。”扈青竹说的振振有词,一幅为了妖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光荣的模样。

玉姝环顾四周,把头凑近了问:“啀,这边有妖王的眼线吗?我要不要也装一装?”

扈青竹翻了翻白眼,扇柄抵住她的额头推开了,没好气道:“有,所以去不去?”

“不去。”玉姝回答的干脆利落。

“……今天天气好好啊,好适合出去走走。”扈青竹微笑,装作听不见听不懂。

每次她明确否定不要去的时候,他就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岔开话题。什么国师大人,在外人面前装的云淡风清、谦谦君子的样子,实际上他就是一只大厚脸皮。

十年前她落入山崖,以为死定的时候,他凭空而降救了她。当时贴在她身上的两道黄黄符把她炸成重伤,知道得救后那一刻便晕倒在他的怀里,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人便在冷剑山庄里面。

两张黄符中有一张在她的后颈脖处炸开,不仅伤着了脖子,顺带着后脑勺下面的一大撮毛都没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脖子才好,但是毛却费了好长时间才长回来。

“哎,你不去妖界不会还是在想着晏憷那小子吧。”扈青竹突然说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怎么可能!”玉姝像拨浪鼓似的猛然摇头。

她这副样子正巧说明了她说的是相反的话,扈青竹一眼就识破了。

“你!那小子有什么好挂念的呀,当年是你救了他吧,又不是他救了你,你想他作甚!要想也是想我啊,当时为了救完你,我的两条胳膊都要废了。”他恨铁不成钢看着眼前没良心的人。

当时知道他从郡南府出来后想到当时在玉轩阁他在她身上留了一片叶子,便急忙追踪过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下了她。

鬼知道当时她是原形的状态,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手上有一只偌大的熊猫时,他差点一个手一抖,把她抛下去。不过后来他就不怕了,全心全意都在手上,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重了!重的他分不出心思来害怕!

“你当年就是因为道士差点死掉,晏憷现在可是元清观的得意弟子,十年前才入观,现在元清观没有几个道士的修为比得上他。当年你找过去,他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今天天气好好呀,正适合出去走走。”玉姝站起身活络筋骨,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岔开话题。

“哼,你就装吧,我看你还能再装多少年。”扈青竹冷哼一声,看着东张西望不敢和他对视的女人。

“装什么?装龙我不行,但是装兔子我最拿手了,要不要现在给你跳一个?”玉姝嬉皮笑脸,装聋作哑的本事比扈青竹有过之无不及。

“他现在就在京都,你要是想见他你就和我去京都,现在以你的法术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也好让你彻底死心,乖乖和我去妖界。要是你不想见他,我就直接去问他原因,总比你在这里当乌龟强。”见她顾左言他,扈青竹不和她多扯,直接抛下两个条逼她选。

“扈大人!和蔼可亲、英俊迷人的扈大人!”玉姝哭丧着脸,讨饶的叫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给你一个晚上考虑,明天我来的时候给我你的答案。”扈青竹狠心甩开她的手,飘飘然走了。

真以为他这是慈善堂啊,这小祖宗的食量他是见识到了,他每天给她带一桌子的菜还不够,还要向他养的冷箭竹伸出魔爪。每次看她卡擦卡擦的啃竹子,就好像在啃他的骨头一样。

那小子去当道士的原因他也能猜着一二,但他存心没和玉姝讲,并且坏心眼的千方百计想把她忽悠到妖界。结果忽悠了十年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次回去要是他们能解开误会,他自认倒霉。要是解不开,那就别怪他不厚道了。

玉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当年她能下地之后就想去找他,但是这里离京都太远了,她没有扈青竹的本事,无法一瞬间转移到京都,只能等脖子上的伤全部养好。等她到了京都已经距她坠崖四个月之久,她不敢进晏府在清晖院瓦片上蹲了三天也没等着晏憷,后来听打扫院子的小厮闲谈才知道他上去了元清观。

当时听到这件事情她既震惊又不敢置信,她拘在冷剑山庄的四个月里每天过的忐忐忑忑,牛鼻子道士应该把她时妖精的事告诉了晏憷,她害怕晏憷因此讨厌她,疏远她,也害怕晏憷接受了她是妖精的事实,但被她坠崖的事情打击到。

在路上她想了见面时可能发生的十几种场景,万万没想到她扑了个空,他直接去当道士了。府里面的小厮丫鬟都说他是一连被两个妖精所害,所以才去当道士要除尽天下的妖怪。这个说法荒谬至极,是一个妖精绑了他,但是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啊,最多在山上做饭的时候让他劳累了点,她看他也乐在其中啊。怎么才短短几个月她便从救命恩人变成了害人精了。

她不相信他们口中的说法,连夜赶往元清观,但是她在山下徘徊良久,最终退却了。道士在她心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一个道士三道符就可以把她轻轻松松置于死地,面对有一道馆的道士,她很怕死的怂了。

怂归怂,但是她也没有因此放弃,她在山下守了两个多月,等他下山的时候再拦住他,但是他迟迟没有下山,中间还有好几次差点被其他下山的道士发现。她花钱差山下的村名上去送信,十多封信石沉大海。当时她的心底也不是没有一丝动摇,猜测小厮们口中的闲谈的确是事实,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直到她快要走了,给她送信的村民终于捎来了他的口信。

他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妖精,既然她没死,就请她离的远远的。

当时她听到这话,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难过,而是悬着的六个月的心终于放下来,至少晏憷知道她没死,不会为她的死难过。心落下来的第二个的想法是,日他个仙人板板,这小子也腻无情了!妖精怎么了,不知道的时候不是和她好吃好喝好睡了大半年,她害他一点肉了嘛!

回冷剑山庄的路上,她心塞了一路,脑袋就像遇上风浪的船,在波浪的推动中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思考。她想象着晏憷冷漠着要她离的远远的,她的眼泪鼻涕不自主的往外冒。吓的路上的行人以为她怎么了,躲的远远的。

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她认识的晏憷是个内心世界十分强大的人,掉崖失忆了也能既来之则安之,不应该因为受过一次伤害就痛恨到放弃原有的一切去道士。何况在她养病期间,扈青竹已经和晏府讲明了真相,最后的幕后真凶是五姨娘,犬妖只是帮凶,要恨也是恨人类啊。还有为什么在她送了十几封信后才捎了口信,他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和她的拖拉不同,遇到问题能当日解决的他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当时她拖拉着不交大字作业,到了晚上她都睡下了,他想来后硬是把她拖了出来,逼着她写。而且口信不是书信,有造假的可能。

可是想的再多也没有用,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臆想。平时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没有顾虑的她这次退怯了。才被打击了一次,她全身的勇气和力气和跟着消失殆尽。她正如扈青竹说的,像缩在壳里的乌龟,被刺激了一次便不敢再伸头。

玉姝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一会是林峰山上悠闲快乐的时光,一会是元清观山脚下煎熬的两月,她的脑子仿若在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苦苦挣扎。

睡不着觉她索性翻身下床,月亮明亮澄澈,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随着她的药理的提升,她晚上视物也越来越清晰。

这里的月亮和林峰山的一模一样呢,都说看月亮易勾起思念的人,为什么她每次看见月亮能想到的却只有广寒宫的嫦娥美人?特别是在月缺的时候,她十分担忧嫦娥美人有没有地方住,如果没有的话,她是不是会下凡来。

“上来坐坐。”忽地屋顶传来一句男声,玉姝随声望去,是白天离开的扈青竹。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她飞身上檐,发现这厮在上面喝酒赏月。

扈青竹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一个来回对我来说很难吗,还不是一炷香的事。”

玉姝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怎么你也睡不着,出来赏月?”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月色迷人不忍睡去,难得当个闲人,赏月喝酒听风。”扈青竹高举着酒杯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一饮而下。他的五官不似晏憷的精致的冷,是很柔和的线条,在干净的月光下,有出尘的味道。

“知道你今晚铁定睡不着觉,给你也准备了一个酒杯。有酒有月有花香,绝对能消除一切烦恼。”他从身后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精巧的酒杯,给她倒满了。

玉姝犹豫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弱弱的问了一句:“这个酒杯看起来不耐摔哎,要不你换个木头的给我,即使从上面摔下去我也不担心会摔坏。”

扈青竹一头黑线,这货的脑子里装的是稻草嘛,专业煞风景的能手?

“拿着,摔碎了不用你赔!”

玉姝: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的眼神却在威胁我摔一个试试?

两人并肩喝酒,望着同一轮月亮,倒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玉姝不善喝酒,三杯下肚,天上的月亮开始朦胧起来。她顺势躺了下来,以手枕着头。

“你的酒量这么差劲啊。”扈青竹看她片刻时间脸颊飞红,眼神迷离,晕乎乎的样子。

玉姝好似真的醉了,只呆呆的看着天上,没有搭话。

“喂,真的醉啦?”他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她有没有反应。

“没有。”玉姝拍开他的手,撇过头良久注视着他。

月光、美酒、随风飘动的长发、迷离的眼神、红润的嘴唇,是多么美妙暧昧的夜晚啊。

国师大人一点迤逦的心思都没有,反而心里颤了颤,身子后仰,“你——你看我做甚!”话语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只熊猫怎么这么看他?难道是酒喝多了,想要吃点下酒菜??虽然当初她知道他的真身后取笑他千年竹子老的啃不动,但万一她这个时候特想磨牙呢!

“谢谢你,扈青竹。”她终于在把扈青竹看的全身发毛时,大发慈悲的开口了。

“嗯?”知道她和他想的不死同一件事情的时,他首先松了一口气,后来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他意外的挑挑眉,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既然她都表示感谢了,那他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口头上的谢谢我收到的多了,我要实质上的表示,例如去妖界的事考虑一下。”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道:“从十年你夜闯深闺到现在我们月下喝酒,你一直在帮助我。帮我查出伤害晏憷的坏人,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出手相救,让我在这里白吃白喝在这里住了十年,还教我修炼的口诀。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是断虫山下的一抔黃土了。这十年多谢你的照顾了,你是我认识第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妖精。”

这么一大段情真意切的话语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扈青竹心中还是万分感动的。他可真是优秀,不仅外表玉树临风,内里博古通今,还有这么善良怜悯之心,怎么能这么完美呢!

自我感动中的竹子精可没有忘记他的终极目的:“妖界考虑一下!”

“古话说,好人有好报,我想好妖也有好报。你做了这么多好事情,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哦不,长命万岁、阖家幸福、寿比南山、福比天高、妻贤子孝——”

扈青竹看着她没完没了的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冒,止住了她:“停停停,你说的那些祝福我不在乎,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做到。你说好妖有好报,我只在乎你什么时候报答我。”

玉姝疑惑的盯着他看,问道:“你不知道好人有好报的下句是什么吗?”

再简单不过的俗语怎么可能难住他,他几乎脱口而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靠!你和我扯了这么多,全在逗我呢!”

玉姝有幸欣赏到了淡然的国师大人的另一面,并且很无辜的拨了拨火星子,“我只是想要表达一下我的对你滔滔不绝的感谢之意,你听听就结束了,不要太当回事。”

扈青竹几乎被她气到吐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脸皮厚的妖精呢??万年数精碰上她都要甘拜下风吧!只是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还不能当回事的那种??!

他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气的完全忘记他手里的是百年桃花酿,他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得来了两瓶。

“这么说你明天是准备回京都了?”因为动作太豪迈,有一些酒并没有送到嘴里,而是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如果不是表情有一丝狰狞,这个画面绝对是够性感的了。

“嗯。”玉姝点点头,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她自己伸出去。

“不害怕了?”

“害怕。”她不知道他说的害怕是什么,坦诚道:“我害怕在京都在碰上要我命的道士,我也害怕晏憷是真的讨厌我,我害怕去了之后发现生活了一千年的凡世间最终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没想到你害怕的东西还挺多?”扈青竹端详着酒杯,轻笑道。

玉姝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没遇上晏憷之前的我躲在林峰山上,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生活的逍遥自在。认识他之后,我才知道那不过是表面,正因为害怕凡人、道士,所以我从来不敢与外界接触。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我无拘无束的往外面跑努力忽视心底的寂寞。你知道千年的寂寞的滋味吗?现在想来,我觉得自己真的蛮蠢的,也蛮惜命的。”

已到了后半夜,月亮的亮度逐渐弱了下去,笼罩在她身上的仿佛不是月光,而是淡淡的哀愁。她这么惹人怜爱的一面,扈青竹看的心里莫名难受,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宿敌产生一种叫同情的感觉,他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到现在,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乏关心他的家人、好友和师长。孤独是什么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

“喏,给你。”他从颈上扯下项坠扔给她,让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哀愁落寞,不是君子之道。“这不是给你的,而是借你的,到时候需要你还我的。”

“这是避气珠?”玉姝冷不防的被一个东西砸到,举起对着月光一看,是他宝贝的珠子,惊讶的连忙坐了起来:“你把这个给我,你怎么办?你的年份可比我大多了,没了这个,你的妖气岂不是站在城门外都可以闻到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平时我不过花点精力盖一盖就是了,一般我深居简出又身居高位,一般的道士哪敢来找我的麻烦。”以他的修为要盖住身上的妖气并不困难,不过要全部盖住就比较麻烦费事。

玉姝握着珠子,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几近感激涕零:“果真是天下人敬仰的对象,果真气度不凡、乐善好施,是真真真大人!”

“得了吧,你口头上的感谢我是领教过了,你有这功夫还不如事情结束后考虑一下我说了五百多遍的事情。”扈青竹翻了个白眼送给她。

“一定一定。”她如捣蒜般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贼兮兮凑近了,“等到了京都,还要拜托国师大人的照顾。”

“给你珠子就是要你离我远一点的,国师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都别想!”

玉姝:“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京都给我的记忆太差劲了,我好没有安全感。当年我被道士在街上追着跑的场景可有不少人看见呢,我在外面瞎晃荡万一被认出来了,我还得去麻烦你。再者,万一你被人发现了,我也可以及时把珠子还给你。”

“你被认出来了找我干什么……”他好像救回来了一个甩不掉的大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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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比不上冷剑山庄那么大,但在京都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样的规模足以彰显主人地位不凡、势力雄厚。

在山庄的时候玉姝就深深的意识到同妖不同命的悲哀,身处雄伟壮观的国师府后,这种感觉尤甚。

她这个广阔富饶的土地上活了一千年的熊猫精,还不如这个才来了五十年的竹子精,她之前的千年活个什么劲啊!

玉姝望着国师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也比寻常达官贵府的主院好不少,精贵难寻的瓷器珊瑚珠像普通花盆一样,随意在外面摆着,看的她目瞪口呆的同时也胆战心惊。

嘴上说着不要不许不准,最后还不是带她过来嘛,国师大人真真口是心非的种。

玉姝躺在床上,想起此刻正与晏憷呼吸着同一城内的呼吸,她的心情蓦的有些微微波动。十年前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现在应该更加吸人眼球了吧。

京都晏府清晖院中,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的男子正在给一个小狗洗澡,他的身姿清瘦挺拔,衣形飘逸,容貌如画,京都有这种风仪的莫过于玉石之家的晏家公子晏憷,而他手里的正是其貌不扬的神兽狡。

“晏主子,我觉得这次老太太不惜装病也要把你召回来,估计心里盘算着大事情。”十年过去了,清晖院周旁的竹子都长了十几节长了,这个小家伙除了年纪默默的在往上长,个子倒一点动静没有,和十年前无一不同。

晏憷手里的功夫不停,给它刷好了后背上的毛,又给它洗爪爪,仔细的神情宛若不是在洗一只动物,而是摆放在架子上的稀世珍宝。

“我知道她的想法,不过要她失望了,我不会按着她的心意走的。”

“老太太还真是坚持,都五年了,每年三次坚持不懈的给你找媳妇,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是不易。”狡乖乖抬起右前爪,任由被他洗刷刷,“我看这次老太太不好打发,你回来的四天,这花园就来了五波赏花的千金小姐了,每位明着暗着都往咋们院子里瞅。”

“好了。”晏憷把它从盆子里把它抱出去,起身走向院中的竹林里,这片竹林是隔壁院子移过来的,当时因为玉姝的缘故,他特地吩咐安书种下。十年前,玉姝坠崖之后,他遍把隔壁的这片竹林迁移过来。短时间里挪了两次窝,有些竹子有枯萎的症状,晏主子费了好多心力守着,才守住了全部的竹子。

当年的场景,它一个局外人看着都心疼的难受,不想回忆第二遍。

“她们不会如愿。”像是承诺像是自语。

清瘦的身影融入竹林之中,孑然一身,一站就是十年。

“晏主子……”狡光是远远的看着,心里也很不好受。它原本以为一切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愈合,即使再深刻的爱也抵挡不过时间的魔力。但是这种魔力在晏主子身上失效了,他的感情比它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当年的玉姝的死算半个发生在眼前的事,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也亲耳听见,那个道士也亲口承认了。明摆着的事实所有人都认同了,只有他至今还在自欺欺人。

不知情的外人,可以说所有人都以为他当道士是因为痛恨妖精,但是它知道他的当道士只不过是想找到他丢失的姑娘。因为这世上最了解妖精的就是道士了,能找到辨认出来的也是道士,所以他义无反顾的上山了。

山上的修行本就艰苦,但是他愣是把这种艰苦无限发达,每天拼命压榨这身体的最后一丝精力。整整十年的时间,它从来没见过他睡觉的样子。刻苦的专研加上聪颖的脑袋,他花了十年从最晚入观的小弟子到现在独当一面的道士,足足比其他人少用了三分二的时间,连云清观的观主都为之赞叹说他年少有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林峰山的每座山头,它跟在他的身后不知翻了多少遍。他好像要把她踏过的路每一里都要走过,她看到过的四时之景都要瞧遍,可是每一次去,他不说它也知道他心里的绝望大一分。要是她真的还活着,她怎么可能舍弃她引以为豪的竹坞不回来。

它现在能有这样的待遇,也是托了玉姝的福。只要是她的东西,是她喜欢过的东西,他都爱屋及乌收在手下。

老太太介绍姑娘给他认识,它心里还是挺赞成的,守着一堆死物盼着回不来的人的日子一个十年就够了。

它四天蹲在门口的的观察那些个姑娘,发现老太太为了晏主子真煞费苦心了。那些个姑娘们娇俏可爱的、温柔可人的、知书达理的、妈呀,样样都有啊。连吃了五次瘪,老太太这次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不,它刚想完,那边老太太便遣丫鬟过来叫人了。它记得隔壁晏主子的好友朱听南前不久又添了第三子,好像就是这几日摆满月宴。

“你要在这个地方窝多久?!”一连三天只能在冰室找到某熊的男人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控制住翻涌而上的怒气:“我大老远的把你弄过来不是让你换一个地方住,成天往冰室里缩你以为你是雪女啊!”

“如果变成雪女就可以蹲在这里了,你把我当成雪女也行。”玉姝搬了个小板凳,缩在冰块后面。“你个竹子精是不会理解我们身上长毛的热的。”

扈青竹冷着脸直接上手,把躲在冰后的女人拎了出来,往门外一抛,指示道:“去房间换件衣服,我要去一场满月宴,你和我一起。”

“噢~”玉姝吃痛的揉揉摔痛的屁屁,敢怒不敢言。

寄人篱下啊,寄人篱下,为什么同样是寄人篱下她过的就这么憋屈呢。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扈青竹已经站在门口。

“走吧。”扈青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天的衣着,火红华衣裹身,外面披着一层纱衣,完美的露出了优美的颈项和锁骨。她的体态不是当下盛行的瘦美,微微的丰腴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显白润。

“你不是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嘛,你就这么带我出席宴会会不会不太好啊,万一误会了可咋整。”玉姝从面追上他,有点担忧。

扈青竹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她,“谁说我要带你进去了,今天我带你踏进督察院左督御史的门,明天京都非得被姑娘家的眼泪淹了。”

“那你让我和你一起,还让我换衣服??”这总是他亲口说的,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吧。

“你和我一起,我从大门进。你么,随便你翻墙还是挖洞。”

玉姝:“……您认真的嘛?”她还特地换了一套喜庆的衣服,白搭!

“认真的,快点走,虽然我位高权重,但是迟到不是我的作风。”他遍说着便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既然不是带我吃晚饭去,那我还不如呆在这。”玉姝脚步一顿一转,往回走去。

“别想跑。”扈青竹再次拎住她的后衣领子,把她拽了回来,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猪都没你吃的那么多。”

“哼,我只是吃的多,你呢,吃的是不多,但你的一盘菜上花的银子够我吃一顿的了,奢侈!你是噬元兽嘛,专门吃钱的那种。我怀疑你是不是贪赃枉法了,不然哪来这么金子够你挥霍的。”说她能吃也就算了,毕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总是指名道姓的说她是猪,她也是有脾气的!

“呵呵,别忘记了,你现在喝的每一滴水都是都是从我银子里花的,不乐意有本事别喝。”扈青竹侧目而视,把她领上了马车。

玉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说她是猪那她就是猪吧……

“所以呢,你带我去不能上桌的宴会作甚?”她靠在车壁上,恹恹道。

“督察院左督御史家在晏府旁边。”扈青竹言简意赅道。

玉姝愣一秒,下一刻手扒在车门想往下跑,身子还没探出去救被拉了回来。

“我要下车!”

“做梦。”

“我还没准备好见他!”

“等你准备好,他半截身子要入黄土了。”

“我身体不适,头疼胸闷!”

“……妖界考虑下。”

“……”

马车缓缓在一个小巷子停下,“这里人少,赶紧下车,前面五百米右拐。他们两家结交多年,晏憷既然在家八成也会过去。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混进去。”

“喔。”玉姝来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颤颤巍巍的下了车。

她一下车,马车便毫不留情的扬长而去,像是甩掉了沉重的包袱变得格外轻松。

己亥年,辛未月,己巳日,宜祈福、成亲、出行、求财、纳畜、恩赦,是顶好的黄道吉日。

督察院左督御史门前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停满了各种华贵的马车,都影响到了外侧主路的畅通。

玉姝站在围墙外沿,趁着四下无人,一个闪身闪进了里面。

督察院左督御史属于正三品,家里建筑布局虽比不得国师府,但在一般人看来已是难得之景。

玉姝十万个不喜欢这里,把房子造的跟个迷宫似的,她已经在一个地方来回打转三遍了。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门外的喧嚣逐渐落下,纷沓而至的客人进入待客厅准备开宴,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玉姝流着哈喇子使劲的嗅了一把,丰富的口水咕嘟咕嘟往下咽。

“玉姝??!”就在她口水直流三千尺时,一道惊讶惊慌惊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狡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本该十年死无葬身之地的人现在活生生的站在它的眼前,肉垫子踩上去,热的!

“你特么没死啊!”

“狡!”玉姝转头看见地上好久没见的小家伙,同时也惊喜的叫出声来。

“你怎么说话呢?十年不见对我说的第一句是问候我死没死,这个方式真特别啊。”

“嗷呜呜!”确定是本人,狡嗷了一声,热情的飞身扑向她,眼角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珠子,“你死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摔死了,难过了呜呜呜好久呜呜。”

玉姝弯腰接住小小的一团,久别重逢的欢喜让她热泪盈眶,听它哭了,还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呜呜呜,我好想你啊,当初我被牛鼻子追杀的时候,真的以为死定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呜呜呜。”

一熊一神兽泪眼汪汪,哭的鼻涕眼泪都使劲往对方身上抹。,

“这里说话不方便嗝,我们去晏府说嗝。”狡抬起脑袋,脸上的毛湿答答倒了一片。

“好的嗝,你带路嗝。”玉姝打着同一款哭嗝,点点头,把它放到地上。

这里的路狡找大花的时候走过几十遍了,驾轻就熟的带她绕了出去。

清晖院安书在打扫卫生,狡把她偷偷带到了隔壁以前住的小院中。

院中光秃秃一片,原先竹林密布的地方现在寸草不生,看的玉姝心中一阵悲凉。人走茶凉,大概就是说她吧。

“刚才你怎么也恰好在隔壁,是找大花去的吗?”玉姝按下心中的凄凉,打起精神问道。

就算这个世界都排斥她,但还是有一个小家伙会一直想着她,念着她回来。

“不是,我是闻到你的味道跟着找去,然后就发现你傻不愣登的站在那。对了,你在那做什么呀?”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简单的说——我迷路了。”

“……路痴样子果然很玉姝。”狡无语的看着她,以前就是这样,一条路走上三遍还是记不得。在林峰山的时候还没发觉,一下山便暴露无疑。

不过路痴什么的,它现在不想管,它还有更大的疑惑的想要问她。

“你不是从断虫山掉下去了吗,当年追杀你的道士亲口承认了,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太神奇了吧。”到现在它还觉的不可思议,这么高的山上掉下去它都没有把握能活着。而且那山裂缝地下荆棘密布,生长了有百年的时间,足有两人这么高,上面布满坚硬的倒刺。真的掉进去的话,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住进晏府晚上,有个人闯进我的房间吗?”

“国师?”狡想了想,终于想到那晚月光下的美男子

“对,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救了我。我虽然没有被摔死,但还是受了伤,这些年我在西南角的一个山庄里,……”玉姝简单的讲了一遍她这些年的境况。

狡听着听着不禁揪起了眉毛,“你修养好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难道你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爱上了那个竹子精!!!”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声来,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就算打不过它也要给这个女人一棒槌!

这次换玉姝无语了,戳戳它的头:“你的小脑袋瓜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嘛!还有,什么叫我始乱终弃?喜新厌旧?成语不会用就不要乱用!”

“哼,还说不是呢,你看看你从刚才到现在连晏主子的名字都没提过呢,还说没有新欢,谁信呐!”狡想想就气,一想到晏主子十年吃不好睡不暖,夜以继日的发奋学习就是为了找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气死它了!

玉姝转过身,望着空寂寂的院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想提,人家估计还不乐意让她提。来之前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看到这院子后,她彻底死心了。他是得有多讨厌,讨厌到连她住过的院子里的竹子都不放过。

“你怎么不说话?”狡绕到前面盯着她看,它真想看穿她的心肝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怎么可以这么硬。

“我没话好说。”玉姝怕它看见她眼角的湿润,连忙又躲藏着转过身,偷偷的抹掉眼角不听话跑出来的泪珠,然后转过头问它:“光顾着问我了,你这些年过的还好?”

“没有你在,好的很呢。晏主子要多宠我有多宠我!他做的所有东西全落我肚子里去了。”狡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的生气,气呼呼的故意说反话。别说做饭了,晏主子这些年吃饭都没法好好按时吃,落了一身的毛病。

“那就好,听你叫他主子,看来——他真的很宠你。”十年不变的只有她而已,想当初他可是很不待见它,现在却这么亲热。

“你到底怎么回事!”既然不喜欢,抛弃了他们十年,语气里的羡慕是什么意思?!

一直仰着着头说话,它感到分外吃力,也没气势,根本不适合教训人。

它左顾右盼,瞅见墙边的石凳子石桌子,头盯着她的腿让她过去坐下,它则扑愣着小短腿爬上了桌子,义愤填膺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是不是非要折磨死晏主子才罢休!你知道这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只顾陪着你的新欢,连送个平安信的空档都没有吗?!为了找你,林峰山我们都翻烂了,年年至少要去上五次。你倒是好,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说到这里,它的声音带着哽咽,“后来我都绝望了,劝晏主子不要找你了,你已经死了,他也应该要好好过他的日子。可是晏主子从来没有放弃过,第一次劝他时,他狠狠的把我揍了一顿,屁股疼的一周没挪过窝。不要以为那个竹子精救过你一次,要说天地下谁最爱你,绝对只有晏主子一个!”

这么一场段话,玉姝听的目瞪口呆,怎么在它嘴里,整个事情就翻过来了呢。

“晏憷一直都在找我?怎么可能?”玉姝下意识的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指着空荡荡的院子到:“你看这个院子,要是他真的还念着我,怎么可能把这里的竹子挖掉?他明知道我最喜欢竹子,这里的竹子就是当时他特地为我种下的。”

“你看旁边清晖院,是不是你的竹子!”都说女人爱胡思乱想瞎猜测,原来她也避免不了。

玉姝往右边望去,围墙的另一边果然伸出一大截的竹竿子。

她怔怔的看着那抹青翠,熄灭的火苗再次燃起。

狡继续道:“晏主子并没有把它们处理掉,而是移种到他的院子。要是不信,你进屋看看。”

玉姝移步到门前,轻轻推开镂空红花木门,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瞬间让她的鼻子酸涩不已。

屋子里面杂乱无章,床上桌子上和地上堆满了东西,和十年前她离去的时候并无一二。虽然杂乱,但房间干净如新,仿佛房间的主人只是出去片刻,没多久就会回来一样。

“你的东西保持着你走的那天的模样,连我的窝都还在那个角落没动。晏主子把当年照顾你的丫鬟要到了清晖院,每天打扫这里。如果我们从山上回来的话,晏主子便会亲自来打扫。看到这些你也该懂了吧。”狡语重心长道。

看到这么多,玉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事实都在告诉她,晏憷没有忘记她,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所以,十年前的事情肯定有鬼!

“狡,十年前你们在元清观有没有收到——”玉姝猛然转身蹲下,和地上的小家伙对视,眼神中透露出紧张的急迫。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家伙转了个方向对着门口,“晏主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子虚掩的大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了。推门人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门板撞到墙上被反弹的哐哐作响。

“晏憷……”玉姝嘴唇翕动,蹲在地上转头看着门口朝思暮想的人。

这些年,她沉浸于修炼一是刻意逃避想起他,二是不想再次落入摔入悬崖的危险境地。

没料到在这样的情境,乍然看见了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相比十年前,晏憷正如她所想的更加俊眼修眉,以前他的脸庞还稍稍透着稚嫩,现在他完全长成了一个成熟魅力的男人了。身上淡漠的气质的更甚,全身散发着冰冷的疏离之气。

漆黑的凤眼牢牢盯着地上的人,如同是一头饿极的猛兽盯着误闯的猎物一样,一个眨眼都不放过。

玉姝的心在胸腔里狂跳,看他一步步朝她走进,呼出来的气带着微微的颤抖,手心里早已湿润一片。脑袋连着心脏的跳动,连起身都忘记了。

很快,他站定在她的面前,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晏主子,玉姝没死,她回来了。”狡看着这两人的气氛不对,出声打圆场。晏主子等了找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她回来吗。她现在回来了,就在他的面前,他的表情却这么的可怕。

它的话并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晏憷一个眼角都没有留给它,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女人。

狡看看两人,叹了口气,默默的退了出去。年纪还幼小的它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感觉,感情真是奇妙啊。

玉姝这样被他看着感觉身子被冻住了,扶着地慢慢站起来才明白只是蹲久了,腿麻。

不过在越在意的人面前越容易出现狼狈,她的腿如同爬过千万个蚂蚁,麻嗖嗖的使不上劲,她想快点站好,反而腿一软往旁边倒去。

“啊!”玉姝一声惊呼,有心里准备把手搁在屁股上。

但她的身子往后仰了一半便停住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她的臂膀,阻止了后仰的身体。

玉姝站定,“谢谢。”

臂膀上的手没有拿开,反而扣的更紧了。夏天的衣物轻薄,她畏热不惧寒,外面只罩了薄薄的一层纱衣。他手掌心的温度直接传了过来,微凉,在夏天是很舒服的温度。但是他抓的太紧,像是要把她的胳膊弄折了似得。

“晏憷,我有点疼……”玉姝努力想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没想到以她的力气臂膀上的手不仅纹丝不动,反而更紧了几分,紧到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颤抖。

注目良久,清隽冷俊的脸庞像是在抑制,他最终松开了手。

“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声音低沉平缓,夹杂着一丝的沙哑。

玉姝的手终于得到了解放,手臂上赫然出现青白的五个指。

“我在西南……”声音涩涩,当知道十年前他们之间有极大的可能有误会后,她就懊恼的想一棒锥锤死自己。凡人的时间本就宝贵不已,因为她的懦弱退怯浪费了美好的十年时光,他们剩下还有多少个十年呢。

“为什么不来找我。”

晏憷平静的不像话,和刚才与狡相遇的热拥和眼泪相比,他的反应太平静了,如果不是事实摆在这里,她根本猜不出这个男人坚持不懈的找了她十年。

“我找过!”玉姝急切的说道,他的平静让她心疼,她好害怕他等她等累了,又重复了一遍道:“我真的回来找过你!在我掉下山崖后的第四个月。”

这个时候,外面的夕阳彻底被黑幕取代。屋里没有点灯,晏憷的半个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出神情,但是她能感觉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他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

玉姝稍稍松了一口气,把当年的情况说给他听:“当年我被道士的黄符炸伤了,不能马上去找你。等我修养了一阵子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上山了。我不敢上道观找你,就在山下徘徊了两个月,托上山上香的村民带了十几封书信给你,但是你一封都没有回我。最后你终于让村民捎了个口信给我,你说你讨厌妖精……让我离你远一点……”

她望着从门纸透过的月光在地上形成的一道光晕,说道后面两句,她的心到现在还是难受的紧。

晏憷垂下的手倏尔提了起来向前一伸,将眼前朝思暮想多年磨人的小妖精扣入怀中。

玉姝只觉得眼前的忽然一暗,腰上落下一个微凉的手,带着她贴向一个精瘦的身体。猝不及防的举动,让她全身僵硬不已,他独有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这么近的亲密距离是从来没有的体验,她清楚的听到他的的呼吸声,他呼出的气息痒痒的吹拂在她的劲畔,连带着她的心也痒痒的。

晏憷伏在她的颈边,环绕着的手收紧,凤眼里的情绪翻涌,像是困着一头挣扎而出的野兽。

“你该再努力一点。”声音更加沙哑,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凤眸闪过一抹猩红,闭上了。

“唔!”玉姝觉得颈上一痛,嗅觉敏锐的她闻到了一丝血腥。

她知道他心底不好过,在无归期的等待中十年太长了,要不是扈青竹的迫使,她不知道她还要让他等上多少岁月,这一口是她活该。

玉姝环上他的背,紧紧的回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胸腔上,心脏随着他的心动一起而动。

十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遇上晏憷的玉姝,再也不是原来的玉姝。

两人紧紧相拥,呼吸交缠,隐藏在黑暗,像是整个世界只有对方的存在。

直到隔壁传来宴散酒尽,宾客欢声笑语的离去声,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分开。

这时,两人的情绪平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