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她话说完后,看向的是宋凌。

宋凌嘴皮子结巴了似的“啊”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旁边守着他们谈话时还放心些,万一瑶仪单独跟他说点什么昨晚的细节,她不就暴露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不能答应。

她佯装爽朗地笑了一声,抬手从段宁腰后绕过去搂住,抬头对瑶仪道,“阿宁怕生,你在这儿拉着手跟他聊天,他八成就怵得不行了,要是单独说两句,他能话都说不出来,你就在这说吧。”

纵使宋凌知道自己是个女的,也没敢实打实地搂在他腰上,毕竟人家是个正经女子,他们二人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还是能少碰就少碰的好。

只是她隔着衣裳料子都能感受到,段宁的腰上似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只有紧实的线条贴在衣料之下,摸着就知道段宁定是身体不错,看上去高高瘦瘦,却有力气得很。

她没想别的,只在心里暗喜:是块跟她一起上房揭瓦,策马奔腾的好材料。

瑶仪的话却将她拉回来,“公子说出这话,还是不懂女子。女子之间的话哪能让公子在边上听着,那我也是不好开口的。”

看着瑶仪恳切又关怀的眼神,话又说到这个地步,她实在是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那好吧。”

瑶仪把段宁带回了屋里,又探出头看了看屋外的长廊,似乎在确定宋凌有没有跟过来,看到四下无人才放了心,关上门从里面插住,转过身来问道,“用着可还习惯?”

段宁不明白她是问的什么习不习惯,也不想多与她多说,心里默认了她说的都是些没用的话,便敷衍地点点头。

瑶仪望向女子清冷的面庞,只当她是真如宋凌所说的怕生,才不开口。

昨晚宋公子来找她借东西一事,让她感动不已,今早上撞见他们时却发现宋公子的夫人面冷得很,说话态度也是不冷不热,让人挑不出毛病,又怎么都说不上是热切。

她便多管了次闲事,决定单独劝劝宋夫人。

她语重心长,“宋公子待你确实不错,一般的男子,哪有能拉得下脸去做这个的,你说是吧?”

段宁听她这话才发现了端倪,掀起眸子问,“夫君他做什么了?”

他面儿上眉目温顺,瑶仪却看出他这是最漫不经心的伪装,他眼底没有一丝女子该有的柔情。

他装得还是不到位,或者说他压根就懒得在瑶仪面前装样子。

她微叹口气,本来还能当宋夫人只是对陌生人不爱开口罢了,可如今一看,却并不是这样,而是打心底就不屑于跟旁人多说。

她不知道这宋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却多少知道宋家的名号,给宋家的儿子做媳妇,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只是她想也到不了目中无人的程度。

或许是这人的性子就是如此。

她忽然觉得宋公子待宋夫人的好多少有些不值,多说无益,她就算说出来,看到他这漠然的态度也是心烦,还不如不多管闲事。

更何况,宋夫人不一定就愿意听她的劝告。

“昨儿个夜里宋公子来替你借那东西,定是拉下脸皮才说出口的,以后你也注意着些,算着到了日子便备好。”瑶仪以最简短的话说道。

段宁似乎懂了些什么,却并未开口说话。

她叹了口气,又轻声说,“宋公子个子确实瘦小,与夫人的高挑纤瘦不相符,可人万万不可貌相,宋公子待你如何,你该知道才是。”

她抬眸端详着他的神情,仍是淡淡地漠然,她顿觉得不满,去将门打开,下了逐客令,“罢了,我也不能耽误二人上路,不知你们是要去哪里,一路平安便好了。”

段宁没有回话。

她什么也不知道,看了些皮毛就试图指导他人的模样,他看了真是想笑。

无妨,他便当作自己从她那学到了点什么。

他浅浅一笑,屈膝垂眸道了谢,这才从瑶仪脸上看到些笑意。想必她是以为自己全听进去了,觉得欣慰。

他只是在思索她前半段话的含义,半晌,他似乎悟出了什么。

关于昨晚宋凌到底做了什么。

他跨出了瑶仪房门,朝院中走去。

宋凌在大院里牵着那匹昨天突然发疯的小马细细观察。不知道是早就有了,宋凌没有发现,抑或是昨天它发疯时不小心蹭破了的,总之这马的侧背部被不知什么东西划伤了,一晚上了伤口还未长好,翻出已经黑紫的皮肉,周边的毛发上也沾了血迹,都已经凝固在上面,暗暗地发乌。

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嘴里喃喃自语,“好,好啊。”耳边却突然传来的段宁温润轻缓的声音,“好什么?”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立马调整了表情,将眸子从马背上移到远处的天空,继续笑着感叹,“好美啊。”

段宁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过去,天色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太阳还未升上来,她看着的地方连片云都没有,倒是有棵没熬过寒冬的枯树横在那里,枝杈被狂风吹一下就掉个干净,老鸦的重量都承受不住。

...也不知道是哪里美了。

宋凌也意识到这一点,立马低下头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牵着马往医馆外走,装作无事发生,边走边说,“快回去吧,一晚上没回去,爹肯定急坏了。”

从这里回宋宅要骑马过一片林子,晚上不好走,白天就顺了很多。

宋凌昨天领教过这匹马的烈性,不敢轻易骑她,于是还是让段宁骑马带着她。幸好大清早的,街市上没什么人,要是叫她那些狐朋狗友看到是她夫人骑马带她,肯定要笑话她了。

两人平安到了宋宅,推开门就有个小丫鬟“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宋凌认得她,吓了一跳,忙上去问,“择春,你怎么了?没事吧?”

择春却只是揉揉眼睛,待看清了眼前人,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撑着身子站起来,眼睛一瞬间就泪汪汪的,“公子可算是回来了,昨儿个您和夫人一夜未归,宋老爷担心地不行,差我在这等着,我等了一夜也没见着人影,今早上实在撑不住了才打了个盹。”

宋凌愣在门口不敢往里进了。

她爹气了一晚上,现在进去这不是把自己往阎王爷那送吗?

她自己送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不是头一回,总不能把段宁也往上送吧?

那她可太不地道了,段宁昨晚上待她多好她都记在心里的,总不能让他因为这个,就在爹面前落个不好。

她赶紧让择春进去跟爹报了一声,一边拉着段宁朝里走,一边捂着嘴贴到段宁耳边上,“我爹可不好糊弄,精着呢,但可不能让他知道是去医馆了。一会就说,是我昨天玩饿了,非要吃老远一家包子铺的包子,非要你跟我一块去,才没能回来,知道吗?”

她这是把事儿全揽自己身上去了。

段宁还未反驳,择春就又跌跌撞撞跑出来,“公子,进去吧,老爷等着呢。”

这个点还等着,那估计就是一夜未睡。

她说不害怕是假的,平日里她爹再和善,生气的时候也十分不好说话,更何况这次的气还是积攒了一夜的,一会见了她,肯定是劈头盖脸地发泄出来。

她吞咽了一口,回头决然地看了眼段宁,“你记住了,千万按我说的做,我爹这人看着和蔼,笑眯眯的,实则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能让他觉得你有一点不好!”

随后她赴死似的跨进门槛,一进去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爹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昨儿个我玩着玩着忽然想吃...”

她在那自己哭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个回话的,哭声骤然停下,她抬起头。

诺大的厅堂中屋檐上雕着的花鸟都无言相对,室内一片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到地面上的声儿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宋老爷就坐在房间正中央的雕花木椅子上,手中玩弄着前几日刚淘来的宝贝,对她的哭天抹泪也感到十分震惊,猝不及防地跟她双目相对。

屋里两个人面面相觑。

爹他等了自己一晚上,就没生气?

宋凌懵了,宋老爷也懵了。

最后还是宋老爷先回过神,换上一脸笑冲着门边招招手,“阿宁,过来。”

宋凌愣愣转过头,眼看着段宁步步稳重,走到自己边上,捋了捋端端正正地跪下,仪表端庄,和她这哭天抢地的模样云泥之别。

她轻哼一声,不看了,还不如低着头看地。

宋老爷发话了,“阿宁,你讲讲昨晚是做什么去了?”

段宁回答,“夫君想吃包子,地方有些远,便想作罢,是我觉着好不容易出趟门,不如想吃什么就吃了,便要他一定去。”说罢他又一笑,“想来是我考虑不周,我平日里不出门,夫君可不一定。我非让他去吃了,反而耽误了回来的功夫。”

理由是同一个理由,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意思就不太一样了呢?

直接从宋凌的不是,变成了他的不是。

宋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这事不该是这样的,可段宁都已经把话说完了,她再来一套说辞就没什么意思了,还是看看她爹的反应再决定。

宋老爷却并没像她想的那样斥责段宁,而是了然地点点头,十分欣慰地笑笑,“宋凌这样任性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若是能迁就自然是最好不过。昨儿个夜里我就一直愁,她这脾性谁能受得了,一夜没回来,可别是闹了什么矛盾,出了事。”他捋捋胡须,眼底透着满意,“你能做到这样,我便放心了,心里一夜的石头也落下来了,你们一大早回宅也劳累了,早些休息去。”

说罢他就自顾自起身进了里间,手里仍把玩着那件宝贝,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隐忍的怒意。

这也太快了些吧,以前爹责骂她的时候没一两三炷香的功夫可完事不了,宋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连句话也没说上,就...结束了?

她胳膊肘还撑在地上保持着跪姿,没从震惊的余韵里缓过来,就从余光中看到段宁仍挺直着腰背跪坐着,姿势神情并不像个跪见父亲的媳妇,反而像个矜持自若而超脱世俗的佛子。

她一怔,随后立马收回目光,而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胳膊肘也收回来,挺直了腰背跪坐下,仿佛在跟他比谁的坐姿更端正。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用在这继续跪了。

爹都让他俩回去休息了,她在跟跟他比跪姿,到底是苦着谁呢?

苦谁不能苦自己!

这样想着,她悻悻地站起身来,伸手扑了扑膝盖前的衣裳,顺便朝段宁低声说,“别跪了,回去吧。”

段宁的眼神淡淡,斜睨着宋凌那边的方向,目光却并不在她的身上,“你昨夜去找那位妇人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他这才抬眸看向她,“借那东西,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