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春日烂漫,草长莺飞。

李兰芝的性子跳脱,又是兵部左侍郎之女,很喜爱骑射一类的技艺。这日,她又来找林良善,想两人同去关山马场。

“我?不会骑马,便不去了。”

李兰芝将人拉起,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我?教你啊。”

她又道:“天气这样好,不出去玩岂不是浪费了。再者?,我?可听说你哥哥正给你找夫婿呢,若你嫁人,我?们以后再一起玩闹的机会便更少了?。”

“喏,我?连着?装都给你准备好了。”

林良善实在推辞不过,只能应下?,换上她拿来的银红暗纹骑装。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方才去找寄月,她又说自己有事,没办法随我们一起。”

李兰芝握住林良善微凉的手,感慨道:“这一年来,我?总觉得我?们三个生疏了不少。”

林良善沉默,自然不能把那些事告诉她。

“而且你啊,我?原以为你会一心嫁给江咏思,哪知道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说起此话题,李兰芝便止不住地道:“还有三日便要放榜,不过我?可听我爹说了?,江咏思说不准要连中三元,状元头名早定下?了?。赌场中压他的也最多。”她瞒了?自己也下?注五两的凑热闹事。

她瞧了眼林良善,接着道:“到时候怕他的婚姻大事也要提上?日程。”

林良善仍低着头,轻声道:“兰芝,我?们别说他了?,行吗?”

“抱歉。”

李兰芝噤声,心下?暗骂自己。

到了关山马场,李兰芝唤了管事牵来两匹温顺的马,一红棕一纯白。

马场上,春风缓吹青绿色的嫩草,空气中溢着?淡淡的草腥气。

远处正有一群锦衣少年在打马球,其中一暗红骑装的少年尤为显眼。矫健的身姿更是引人注目,挥杆间,球已入门,同队的人欢呼不已。

林良善不由望向那处。

李兰芝回头,见她还看那处,笑道:“那人怕是蒋畅。”

“你该不认识,他是禁卫军统领蒋辉的三子,平日最不着?调了?,最爱笑,见着?谁都能笑上?。”李兰芝嫌弃地撇眉。

林良善记得他。

前世,她在上元灯会曾遇见过他。

这世,大概是前年盛夏,林原带她去醉仙楼时也遇到过,那时三人还一同用过膳。

爱笑吗?她倒不记得。

李兰芝的骑术不错,教人也不马虎。她又摸着马鬃,好一顿安抚,才?将林良善小心地搀上?马。

“善善,你不用怕,这马性格温驯,不会摔着?你的。”

林良善手颤地握着缰绳,睁圆的杏眸中显露害怕,紧抿着唇,呼吸有些急促。

小时候,她闹着要骑马。林安无奈之下?,只能应了?,牵来那匹威风凛凛的黑马,把?她抱着至身前,护着她。

可等马真的跑动起来,她又怕地闭紧眼睛,根本不敢看前方。

林安大笑道:“我?们家善善怎么这么胆小?你可是我林安的女儿,怕这些做什么?”

她也只管揪着父亲的衣服,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爹,我?不骑马了,一点儿也不好玩。”

林安也只得将她抱下马,给她买了?好些饴糖糕点,才?止住哭声。

从那时起,林良善再未主动骑过马。

她攥着马鞭,小声道:“兰芝,要是等会我?摔了?,你可得救我?。”

“好,我?会救你的。”李兰芝哈哈笑道。

半个时辰后,林良善倒也能驱着?身下的白马慢慢走动,她的脸上有显然的喜悦,心中的惧意也消散不少。

两人骑着?马悠闲地晃荡着,便不觉晃到了正热火朝天的马球外围。

李兰芝:“我?们下马,去看看他们比赛。”

坐在马上?久了?,林良善的大腿两侧有些麻疼。她点点头,等李兰芝下?马后扶她下?来。有些高,她不大敢。

可也就在那瞬间,一只球飞出围栏,直往这边冲过来。

白马受惊,一下?子疾速跑起来。

风景转瞬而过,林良善吓得抓紧缰绳,连马鞭都丢了?。呼呼的风刮在她的脸上,如刀生疼。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怕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知道如果松手,自己一定会摔死的。

连泪都流不出,眼前满是初春的绿。

直到身侧有一道模糊的声音传来:“快把手给我?。”

林良善偏头,见着?正是蒋畅。

风将他高束的马尾吹得飞扬,暗红色的窄袖圆领骑装也吹得飞掀。他伸出手,着?急吼道:“快把你的手给我?,我?救你。”

“快!”

面前是一处陡峭小坡。

凌乱的发丝糊在她的脸上,林良善狠咬唇,终于把右手伸出。

靠近些,蒋畅右手握住缰绳,左手握紧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拖过来些,再揽住她的腰身。旋身间,人已经安稳地落到身前。

他牵紧缰绳,“吁”的一声,让身下?的马匹停止奔跑。

蒋畅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怀中的姑娘,一副凄惨吓坏的模样。

“林小姐!”他这才?认清她,不由叫道。

林良善怔然地抬头,没反应过来。突地,她捂住自己的心口,额上?虚汗直冒,唇瓣泛青,喘着?微弱的气。

蒋畅握住她的肩膀,急道:“你怎么了??”

像是想起什么,他朝无人的四周看了?眼,然后抱紧她,驱马顺着一条小路而去。

在即将进闹市前,他又撕下?下?摆的锦布,遮去她的面,挡住那些看过来的目光。

待到了医馆前,蒋畅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后,把?人抱下,一脚踹开大门,大声道:“大夫!大夫!”

“快来个人看看她!”

***

林良善醒来时,天已黑。

浑身无力,也酸疼得很,尤其是大腿处。心口还隐隐泛疼,但能忍受。

她转头看向周围熟悉的一切,有些迷糊起来。

她记得在自己痛昏过去前,耳边是一声声的焦灼安慰:“林小姐,我?带你去看大夫,你可得撑着?。”

可马匹颠簸,林良善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恶心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难受万分。

林原见着?她醒了?,忙到跟前,道:“善善,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微微摇头,声音有些涩:“蒋畅呢?”

蒋畅出现在刑部时,林原颇为惊讶,却见他垂着?头说:“林哥,令妹病症犯了,现正在松记医馆。”

林原气急。这一年来,林良善在府上?好生休养,未再犯病,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未料到,他刚放下些心,竟出事了?。

医馆中,蒋畅阐明缘由:“我?与好友打马球,没想到打偏了,球飞出去,正撞上?令妹的马。马受惊,才?致如此。”

他一再道歉,林原却是气得不言。

“作甚?他回去了。”

林原接过红萧端来的药汤,扶起她,道:“先把?药喝了?。”

等喝完药,林良善见他脸色,小声道:“哥哥,是他救得我?,你可别埋怨他。”

林原只道:“你好好休息。”

夜间,屋内安静一片,只听得外间风吹叶动的簌簌声。

林良善正睡得朦胧,忽觉有些口渴,不禁喃喃道:“红萧,水。”

话出口片刻,她模糊地想起已是深夜,红萧被她叫去睡了,没在这里。

她强睁开眼,想要起身去倒水喝。

面前却递来一杯水。

林良善顺着那只嶙峋的手看上?去,就见是一脸沉静的闵危。

他的模样变了不少,眉眼变得更加深邃,脸颊仍瘦,唇锋冷然,下?颚棱角分明。与一年前比,变得更冷,让人觉得难以接触。

明明是少年郎,却活似中年人,端着一副肃容。

“喝吧。”他柔声道。

在他的手要碰到她时,林良善朝里躲过。她也是不明白,这一年来,两人都没见过,各自相安无事地很好。他这次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是什么?

“你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半夜醒来见着?他,似是见鬼了。

“你不是说你口渴吗?你喝完这水,我?就走。”

闵危仍旧递着?杯子,黑白分明的凤眸看着?她,不动分毫。

林良善与他比不过耐心,抢过茶杯,咕噜咕噜地喝着?。

“慢些喝。”他说。

“好了。”她一气喝完,道:“你滚吧。”

闵危接过空茶杯,并没有滚,而是安然地坐在榻边,杯子在指间转动。他笑道:“近一年不见,你都不曾想我吗?”

林良善怒瞪着他,懒得与他说。她算是发现了?,她说的越多,他越是来劲。

她不说话。

闵危也不说了。这一年来,他倒是见过她许多面,只是没让她知晓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半掩的身躯上?,比上?回见面丰腴了些,但还是纤瘦。移到那张素容上,脸色差了?许多。

想及她这回发病的原因,闵危终于道:“你的身体不宜骑马,以后不要去了。”

他自怀中掏出两个瓷瓶,一青一白,道:“这青瓷瓶中的是安神静气的药丸,与你平日吃的药不冲突。若是气不顺或烦躁难安,可吃这个,当做养身也可。”

林良善握紧了?拳,简直想揍面前的这张脸。

闵危当做没见到,又道:“这白瓷瓶中的是专治摩伤的清玉露,你身上有伤,用这个不过两日,便能好全。”

他这话意有所指,林良善忍不住,真地挥拳揍过去。

闵危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半抱在怀中,嘴角含笑道:“你这是投怀送抱了?”

蒋畅的那番举止,他也得知了。尽管有些不适,但说不上?生气。

“闵危!”

他把?她放下,又拉过被子覆在她身上,掖好被角,轻声道:“你睡吧,我?走了。”

如今的她身体虚弱,他不想再与之争吵。

闵危出去时,周遭只有虫鸣风声,月已沉至半空。

快了,再有半年。

***

蒋辉得知三儿做出的好事,一回府,就把人叫到面前跪下,抽了堂上?的木棍,直劈到他身上。

蒋畅拳抵着地面,咬着后槽牙受着?家法。

“你今日做了?什么?差点让林安的女儿丧命!”蒋辉想起好友,怒地又是一棍。

其夫人在一旁哭道:“你还分不分青红皂白了,那球又不是畅儿打出去的,况且救人的还是他!你再打他,干脆先打我?。”

她拦在身前,蒋辉就无法再动手了?。

“你知道什么?”

蒋辉一把?扔掉木棍,无厘头地说了?这句,就径直离开了?。

夜间。

“你今日那话什么意思?”

“唉,也没什么。只当年林安与我说,他看中了畅儿,想与我?定下?亲事,可他的女儿不似中意,也就算了?。况且这些年来,他的女儿与江家那小子的事闹得太多。这回畅儿救了?她,也不知会不会有心人利用了?”

屋外,正准备来请罪的蒋畅将屋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蒋畅的剧情,后续番外会补充完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角色。

正文依旧是男主男二的火葬场,男二中途没戏,男主虐到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