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离开时候，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沉默，他们不是被文森特的大伙震惊，也不是感动负责人的力排众议，而是文森特的论文。

“我记得上回王教授的数学论文审核了六年。”

另一位幽幽道，“你错了，是六年零八个月。”

专业细分就会导致这种结果，不是这个专业的人连论文都看不懂。要审只能找该专业的人来，巧的是，对方还和投稿人认识。

“王教授的论文是120页，他287页……”其中一位格子衬衫的教授要窒息了，这得审核多少年？

等审核完他都可以退休了。

望着这一摞论文，有人直接被掏空身体，垂死念道。

“这个时候我就很羡慕隔壁生物学，只要复刻论文上的操作便可。”

“本世纪是生物的世纪，论文也是。”

负责人干咳一声，给众人打气，“不要怕，咱们国家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大伙有气无力应和一声，依次站在打印机前，排队等候副本。

最后一本副本打印完，天已经黑了。

负责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准备回办公室过上半个月。他刚推开门，就见办公室里多个人。

他的孙女。

小姑娘眨巴大眼睛，“奶奶去长阳了，妈妈让我做饭。”

说完她指着边上的便当说，“妈妈说要和爷爷一起吃，不然爷爷又会忘记吃饭。”

老爷子笑呵呵摸了摸孙女的脑袋，放下手中资料坐下来一起吃饭。途中问了几句学校的事，小姑娘咽下嘴里的饭一一答了，又问老爷子在忙什么。

“给别人检查作业，好了以后做手工。”

小姑娘似懂非懂，脑袋探向那叠资料，又问，“爷爷，这个手工是用来干嘛的？”

他夹起蛋花汤里的番茄，回复自家孙女，“帮忙救黑球里的陶机长。”

陶叶的事小姑娘也略有耳闻，主要还是一家人都围着陶叶转。她吃完饭后坐在边上的小桌上，见老爷子戴着眼镜瞧论文。忽然问。

“爷爷，为什么不先做手工？”

老爷子翻过一页，没去看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手工费很贵的，我们要节省经费。”

小姑娘没再问了，乖乖去写作业。翻论文的老爷子突然停了下来，他拨通一个号码，和对面人聊起来。

“老顾啊，你觉得，咱们先跑一趟行不行？”

电话那头的顾老爷子也在翻论文，听老爷子来这么一句，想也不想喷道，“跑一趟，你知道跑一趟要花多少钱吗？钱的问题暂时不说，把公式变成程序，那群学计算机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老爷子呵呵一笑，并不生气，“特事特办，要是平时自然不会答应。可现在是特殊情况，只要理论正确，审核推迟也没事。重点不是人身安全吗？”

这理由说服了对方，另一头响起碎语，过后对老爷子说，“这事我得向上级请示。”

在理论没有得到证实的情况下，启用量子计算机。

老爷子放下电话，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9点，孙女跟前放着一掌高的作业本。

一边是写完的，一边是还没开动的。

现在的孩子真是辛苦。

老爷子摇摇头，继续翻着论文。

晚上23点。

已经睡下的老爷子被人摇醒，顾老爷子亲自跑到办公室找他，几个工作人员跟在他后面。

“老楚，走了。”

老爷子迷迷糊糊，“去哪？”

“审城。”

顶楼停着一架私人飞船，两人互相搀扶，一同上了飞船。

凌晨3点，国家实验室。

两人下了飞机，边走边聊起来。

“文森特母校那台计算机是世界顶尖级计算机，它都跑不起来，我是担心的。后来有人给我解释，说计算机与计算机之间啊，隔得不是一条海沟，而是一个银河。”

他眯起眼笑道，“你知道同一件事，文森特母校计算机要跑多久吗？”

“一亿年！”

他说话声突然大起来，“放到我们这台计算机上，嘿，60秒。”

说着这里老顾有些唏嘘，“这就是技术，这就是差距。”

“国家花这么多钱在这，就是不想被卡脖子。想过去，大伙都说搞科研浪费钱，与其把钱投在这种没用地方，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世界上那些没吃饱的人。”老顾长长叹气，“不过现在没事了，大家理解咱们，年轻人一个又一个进来。”

“眼神比我当年还亮……”

老楚摸着自己的老花眼镜，有种物是人非感，“现代物理提出理论后，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简单进行证明，万有引力定律，卡文迪许扭秤实验至少还在地球上。而相对论得去找黑洞了……”

他想到大陆另一头的大型强子对撞机，它证明了上帝粒子的存在，可花的钱，他忍不住笑起来，“你还记得对撞机的费用吗？”

“起初，他们的预算是26亿美金。建造过程数次经费超支，最后近80亿美金。一个接一个国家上来填经费，前后40个国家。去共同建造一个设备。”

这是一笔根本无法想象的科研经费，还不包括往后的维护。老顾说，“举全国之力，乃至全人类之力，去发现探索新世界。”

“这将是我们今后的道路。”

绕过一条长道，远处马教授正带着他的学生等候。

几句寒暄过后，众人很快进入正题，马教授带着两人进到操控室，几个学生已经将公式编入程序中。

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大屏幕前蠕动。学生的表情不太好。

太慢了。

马教授给他们解释着，“目前计算机只是从事一些简单计算，像模拟整个黑球运动，先不谈预测率有多高，光是重新模拟都有极大的困难。”

“原先的神经网络不足以支持运算文森特的公式运算。我们的研究人员要用蚁群算法优化升级，这需要时间。”

重点是最后一句，马教授表情很严肃，两位老爷子心一下子提起来，忐忑问，“要多久？”

马教授竖起几根手指，“四天，升级后的蚁群算法模拟一次黑球运作需要七天。”

马教授还面带自责说，“计算周期方面我们实在尽力了。”

这话叫两人哈哈大笑，“马教授，你知道吗？文森特的母校，他们的计算机根本带不起文森特的公式。三次输入，三次死机。”

老顾轻哼一声，“堆CPU的有什么用，真功夫还得看咱们的量子计算机。”

马教授多少松了口气，送两位老者出去，过后来到学生身边，一起忙碌起来。

他拿着资料和学生闲聊，“我听两位先生说，这条公式审核至少要花上五年时间。”

学生咋舌，“五年，五年的功夫隔壁村的星际公司都不知道换多少家了。”

马教授笑道，“可不是，咱们搞计算机的，时间就是金钱。”说完他皱眉，“不能再优化吗？”

学生倒是很诚实，“老师我智商有限，实在想不出什么天才之举。”

这反而把马教授逗笑了，没再逼问学生，而是拿着资料回到座位上，开始着手修改算法。

七天时间还是太长了。

**

这是南方一座小城市。

得利于交通与开放，这座城市最早步入星际时代，同时也因为特殊性，加班熬夜的年轻人数不胜数。

闹市的一座公寓内，一个年轻人捧着保温杯，凝视电脑屏幕里的数据发呆。

过了会他切到一个论坛，上头的版面带着时代气息，仿佛已经落伍，年轻人随意扫了一圈，点开其中一个帖子。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果然还是轮到我大量子力学发威了]

底下一片倒喝声，说楼主异想天开。

倒有几个搁哪装穷，说要是真用上量子计算机，他们这群码农要失业了。

这种哭穷的很快被群起攻之，打的一个都不剩。

年轻人看了会，转而点开一个私聊群，将模糊了的数据分包扔出去，询问道。

‘优化后时间缩短三天，还有谁？’

潜水的一个个冒出来，对年轻人的东西表示惊讶。

‘全新算法，有点意思，我试试。’

……

当东方第一缕太阳升起，马教授睁开疲惫的眼睛，准备继续手头的工作时，意外发现邮箱里多了封邮箱。

名为兔子的陌生人

他犹豫再三，做好措施后点开了这封邮件，上头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亲，算法帮你们优化好了哦。

PS：顺便帮你们补了下防火墙，不用感谢。

这种说话语气，马教授眉头直跳，拨通了一个号码，待对方接起后，不客气问道，“又是你？”

那头的年轻人倒是一点不意外，“年纪大了就别熬夜。”

马教授毫不客气喷回去，“要你管。”

他大致扫了眼上头的东西，越看越是惊叹，以致老毛病重发，“说真的，要不要来我们这……手续上给你开绿灯。”

“免了。”年轻人毫不客气打断马教授的话，只是在挂断前说，“国家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马教授哭笑不得，他看着邮件上的涂鸦，轻骂一句。

“小兔崽子。”

他顺着年轻人的思路重新编写算法，这套原先跑一次要七天的算法，在经过优化之后，只需一天半。

并且，马教授算出了下一次黑球进入时间。

明天晚上21点43分14秒，坐标是……

马教授看着大屏幕上这个点，犯难了。他问身边的学生，“这是要跳进去？”

学生盯着这个刁钻的角度，不太确定，“……大概吧。”

斜上方828米，这怎么爬？

**

这是陶叶失联的第十三天，方染静坐在会议室里，投影仪里放的是今日新闻。

“我国运用量子计算机，成功预测黑球运动轨迹……救援人员将于今晚进入黑球，营救被困人员，稍后将会直播……”

“在此，我方衷心感谢文森特教授，他的公式理论帮助我方初步性掌握了黑球。我方将授予文森特教授……”

“发言人表示，我方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其他国家预测黑球轨迹。”

旁听的眼镜哥笑得不怀好意，“文森特怕是要闻名全世界了，不知道文森特的国家是什么想法？”

会议室的笑声颇为放肆，方染静也没忍住，嘴角弯弯。她退出来，见组长站在外面，想到自己之前的方案，上前准备承担下来，组长主动开口。

“这次触摸黑球的群众，有相当一部分是长阳的亲人。”

方染静明白过来，组长指的是被替代了的长阳。除去长阳的原住民，还有来长阳的异乡人。

大梁的出现固然让他们兴奋，同时原长阳的消失也令人痛惜。

“他们触摸后，有相当一部分人梦见了自己的亲人。他们说……”

组长摸出一支烟，没有当着方染静的面点燃，他静静道，“长阳去了大梁。”

方染静一愣，“您是说……”

组长却没有再继续说，他只是念着长阳的设施。

“长阳大学，军区，数个化工业大厂，完整的通讯网络……假使是真的。”

“大梁会走向哪条道路？”